再嫁 第33節(jié)
曉夏老老實(shí)實(shí)的從頭說起。 等聽到那些人背后議論時,李嬤嬤臉色一冷,嚇得曉夏忙住了口中的話,她一眼掃過去,讓她繼續(xù)。 曉夏這才繼續(xù)說下去,等說到回來時遇到昌平郡王,李嬤嬤又是一驚。 “什么?小姐可有事?”不等曉夏繼續(xù)說,她忙不迭的問了一句。見著曉夏搖了搖頭,才算略微放心,可心里依舊發(fā)沉。 李嬤嬤明白,昌平郡王不動,不過是覺得自家小姐逃不掉罷了。 讓曉夏退下,她忍不住嘆了一聲。 自家小姐想要過個安生日子,怎么就這么難。 里面陸明華沐浴好了出來,穿著一身白色里衣,坐在妝臺前開始梳發(fā)。 散發(fā)著淡淡香味的檀木發(fā)梳一點(diǎn)點(diǎn)的順著青絲滑下,一下一下,她雙目半闔,心緒也隨之平靜下來。 那枚刻意打造的發(fā)簪放在妝臺之上,簪頭尖利,在下午落進(jìn)屋內(nèi)的日光照射下,閃過一縷寒光。 李嬤嬤瞧見時,心里駭了一下。 “小姐,”她想勸,卻又不知道如何開口,只得咽下了口中的話,拿起一柄發(fā)梳細(xì)細(xì)幫她梳著。 在發(fā)絲的輕顫中,陸明華徹底平復(fù)了心緒。 不過一死而已,她如此想著。 睜開眼,她嘴角勾起了一個笑,道,“嬤嬤,幫我挽起來吧,不必梳髻了?!?/br> 李嬤嬤連忙應(yīng)聲,手中輕巧的幫她將頭發(fā)松松挽在腦后,取了一枚白玉簪簪上,又順手把那個看起來就讓人心里發(fā)涼的簪子藏進(jìn)妝臺深處。 陸明華瞧見了,心中失笑,起身叫了晚膳,坐在窗前出起了神,細(xì)細(xì)思量。 李嬤嬤可怕了她這副樣子,生怕她又生出了什么決然的念頭,忙不迭的開口,說,“老奴聽說京中傳起了流言,小姐您可有眉目?” “能做這種事的,除了陸明熙還能有誰?!标懨魅A笑了,并不在意。 “也是,”李嬤嬤也是這樣想的,而后詢問,“小姐可想好了該怎么做?” “什么都不需要做。”陸明華說。 李嬤嬤一愣,面露不解。 “眼下,最想這流言消失的人不是我,是寧國侯府?!标懨魅A面上的笑意越發(fā)的濃郁,眼帶嘲諷,搖了搖頭,說,“陸明熙這是生怕自己暴露的不夠快啊?!?/br> 李嬤嬤還是不解,看著自家小姐等她給出答案。 陸明華本不想細(xì)說,可看她這樣,只好接著說下去,道,“我的名聲固然不好聽,可魏云臺也好不到那兒去,要真的被我騙了,別人只會覺得他蠢,如果不是,那就是他行事不端,并且還要往我身上潑臟水。” 聽到魏云臺會落得這么個下場,李嬤嬤眼睛一亮。 “最好的辦法,就是平息此事,無人談及,時間久了自然就忘得差不多了?!标懨魅A說著又嗤笑一聲,道,“可陸明熙不知道,或者說,比起這些,她更想讓人知道她的無辜?!?/br> “四小姐從小就是這樣。”李嬤嬤皺了皺眉。 自家小姐吃過的苦,一多半都是因?yàn)樗善b的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似的,只是生個病,咳一聲,暈一下,秦氏自然而然就會如她所愿了。 “是啊,誰會去在意一個體弱多病的女子呢?!标懨魅A笑容微淡。 屋內(nèi)一時安靜。 李嬤嬤想要安慰,但往事種種已經(jīng)過去,這件事已經(jīng)成了自家小姐的一個心結(jié),說什么都沒有,索性,這會兒正好晚膳好了,她忙張羅起來。 用完膳,陸明華起身走走消食,忽然想到,“嬤嬤,我那把琵琶呢?” 嬤嬤很快給她找出來,那是一把四弦琵琶,通體黑黃,上面用金線,細(xì)細(xì)的描出一團(tuán)牡丹,低調(diào)而華貴。 陸明華接過,輕輕一挑弦,縱使許久未用,它的聲音依舊松脆亮堂。 忍不住輕輕一笑,她將琵琶半抱在懷里,開始有一下沒一下的彈了起來。 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從一開始的生疏,逐漸熟練,到最后她手指不停,彈了一段輕快的小調(diào)。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br> 正是眾人耳熟能詳?shù)那樱敬航ㄔ乱埂?/br> 她認(rèn)真的彈著,眉眼輕垂,輕柔快活,仿佛整個身心都隨著琴音,墜入了那一片良辰美景般。 李嬤嬤在旁邊看著,嚴(yán)肅冷漠的臉慢慢松開,輕輕笑起。 她家姑娘自小就愛彈琵琶,家中女夫子教的時候,她最是認(rèn)真,沒學(xué)幾次,就能順暢的彈出來,府上的小姐們,沒一個比得上她,連夫子都是一直夸贊的。 偏就陸明熙說什么聽不得琴音,頭暈,秦氏不好說夫子,就不讓自家小姐在院里彈,后來除了那夫子的課,自家小姐就再也沒彈過了,等到大房的兩位小姐定下婚事,夫子離開,自家小姐更是再沒碰過琵琶。 眼看著她現(xiàn)在重拾琵琶,李嬤嬤心里實(shí)在是高興。 自家小姐現(xiàn)在終于能隨心所欲做自己喜歡的事了。 一口氣彈完,總算沒有錯音,陸明華滿意的笑了笑,一直到用完晚膳,上榻休息,她的好心情都沒散過。 相比陸明華,京中另一個人心情就沒那么美妙了—— “什么,小五不見了?”陸明熙一雙總是籠著薄薄水霧的眼睛一睜,頓時就現(xiàn)出了厲色。 丫鬟垂著頭不敢多看,說,“小五聽您的吩咐,散播了消息之后就出了京城,按理說前些天就該到地方的,但是那邊剛剛傳回來消息,根本沒看到人。” 陸明熙臉上笑意不在,細(xì)眉輕蹙,眼中隱有不安。 “難道……”她心中暗自猜測,頓時坐立不安起來。 外面丫鬟行禮,口稱世子。 陸明熙面色一變,又帶上了輕柔的微笑,她站起身,裊裊前行兩步,身子輕盈,裙角微動,弱不勝衣般。 “云臺,你回來了?!彼湃崃寺曇?。 魏云臺抬眼看她,恍惚中,好似看見了曾經(jīng)的陸明華一般。 他瞬間就回了神,不,不是他,明熙的目光總是柔弱的,依賴的??申懨魅A的目光,卻是平靜而從容的。 這兩姐妹生著一般無二的容顏,但是那一雙眼睛,卻決然不同。 “怎么起來了,快坐下?!蔽涸婆_柔了眉眼,溫聲道,上前扶著陸明熙坐下。 他如此體貼,陸明熙眼中更加歡喜—— 這樣好的男子,是她的了。一回想起他對陸明華的冷待,再看自己,她就更添了些許得意。 魏云臺坐下,一抬眼,屋中遍紅,兩人成婚尚不滿一月,這院中的喜意尚未散去。 可大抵是人太過相似,看著陸明熙坐在身側(cè),他總是會不由得想起陸明華,再一看,這屋子一切如新,絲毫都找不到當(dāng)初陸明華存在過的痕跡了。 莫名的,他心中空茫了片刻。 “云臺,我們明日幾時動身???”陸明熙絲毫未覺,輕輕拉著他的衣袖說。 對上那雙笑眼,魏云臺心中一定,道,“辰時末就好,你身體不好,用完早膳休息一會兒再動身?!?/br> 陸明熙笑著點(diǎn)頭,乖巧極了。 忽然想到一件事,魏云臺說,“對了,剛才岳母遣人給你傳信,道你jiejie已經(jīng)走了?!?/br> 他只是淡淡一句,未在多言。 陸明華曾經(jīng)的身份在這里,他實(shí)在不適合多說。 聞言,陸明熙臉色微變,笑意淡下。 “怎么了?”魏云臺關(guān)切的問。 “云臺,你說jiejie是不是還在怪我?!标懨魑踺p輕靠在他肩上,聲音輕微,帶著內(nèi)疚。 魏云臺看不見的地方,她咬了咬牙。 本來想著陸明華回來了,她帶著魏云臺回去,也好報前些年見她與魏云臺出雙入對的氣,可沒想到,她竟然這么快就走了?。?! 等著吧,下次…… 魏云臺絲毫未覺,還在輕聲安慰。 丫鬟把頭埋得更深,絲毫不敢看陸明熙冰冷的神色。 * 晨起,山下的農(nóng)人挑了新鮮的菜送到別院。 膳房的下人領(lǐng)了人進(jìn)來,見他左右張望,不由皺眉,低聲制止。 “這府上,住的是哪家小姐吧?”農(nóng)人低聲問。 “這是你能打聽的嗎?”下人頓時更不高興了。 能被陸明華帶到這里的,都是她的親信,賣身契等身家性命都在她手上,最是忠心不過了。 “誒呀,要是的話我給你說一聲,昨天那馬車上山?jīng)]多久,就有個人騎著高頭大馬進(jìn)村了,也沒上山,就是張望著看著你們這里,好長時間了才走,你們小心些。”老農(nóng)也不在意下人冷臉,這府上都是好人,也沒什么大脾氣,上次他家小孫女遇到這家的小姐,那小姐還給了她好吃的點(diǎn)心呢。 “什么?”下人一驚,不敢耽擱,叫了人過來帶路,他去找李嬤嬤,說了這事。 李嬤嬤也是一驚,立即想起了昌平郡王,肯定是他?。?! 她忍不住來回走了幾步,抬眼瞧著下人還候著,從袖中取了銀子給他,吩咐道,“你拿這個給那老農(nóng),就說謝過他,讓他下次再有這種消息,上來通知我們?!?/br> 下人立即稱是,拿著銀子找人去了。 陸明華剛剛晨起,還沒有梳妝,索性自家的別院也沒有外人,她也懶怠鼓搗,穿著一身杏色衫裙,由著青絲披在身后,閑閑靠在窗邊,拿著琵琶有一下沒一下的挑弄,繼續(xù)熟練。 這時還早,淡淡的霧氣彌漫在山腳下,遠(yuǎn)山的桃花三三兩兩,由著桃紅色點(diǎn)綴在蒼翠的山間。她手下的調(diào)一變,就換做了早年學(xué)過的一首頌春的小調(diào)。 曲調(diào)輕快,仿佛有鳥兒鳴唱,有綠柳輕拂,新開的桃花花瓣輕顫,一滴露水滾落。 李嬤嬤進(jìn)院遙遙就見著她這般愜意的模樣,腳下的腳步一慢,不想擾了她的興致,一直等到她手指停下,才走過去,說了剛才那事。 “沒關(guān)系,就算他不來,陸成頌也會想辦法告訴他的?!标懨魅A頓了片刻,而后說道,并不在意。 “小姐,老奴多找?guī)讉€人來看家護(hù)院如何?”這別院不大,前后三進(jìn),她們只帶來了六個丫鬟,四個婆子,六個仆役,算上她們兩個人,也不過才十幾人而已。 李嬤嬤實(shí)在不放心,想要多找些人來。 “嬤嬤安排吧?!标懨魅A想了想,點(diǎn)了點(diǎn)頭。見著李嬤嬤皺眉思索,又安慰了一句,道,“沒事的,昌平郡王明面上什么都不會做的,我們只需要防著他暗地里的算計就好?!?/br> “這可說不好?!崩顙邒卟荒芊潘桑遣娇ね趺暥疾畛赡菢拥?,能是什么好人。 陸明華手指輕輕在琵琶上挑了一下,發(fā)出清亮的‘錚’的一聲,無形中讓人心中一凜。 “這滿京城的王公親貴,要是他真的那樣放肆,是安生不到現(xiàn)在的。”她又是一拂,滴滴如玉珠落盤,清脆悅耳,抬眉沖李嬤嬤輕輕一笑,“我也不是什么沒身份的人,嬤嬤放心就好,他還不會那樣放肆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