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喬兒氣得一跺腳，眼里的淚嘩啦一下全下來了，大聲反駁：“我相公哪里不好看了！我相公全天下最好看！你覺得他不好看是你眼瞎！再說，即便他再不好看，我也喜歡他，我就是喜歡他！你身邊的漂亮男人倒是多，有一個(gè)是你喜歡的嗎！”

    施玉瑤莫名被戳中痛處，眼睛也紅了紅，但姿態(tài)是漂亮的，精致的下巴高抬，哼了一聲便帶人離開了。

    施喬兒受不住，氣得放聲大哭起來，擦著眼睛本想去找爹爹告狀，結(jié)果剛轉(zhuǎn)過身便撞入一個(gè)寬廣的懷中。

    她揉著額頭抬臉一看，見是沈清河，哭得更厲害了，抽噎著喊：“氣死我了，我吵不過她?！?/br>
    沈清河將她摟入懷中，哽咽著說：“不，你吵過了。”

    藏在袖中的和離書，在此時(shí)被他悄悄撕個(gè)粉碎。

    再多的顧慮，再多的權(quán)衡，都在聽到她那句“喜歡”時(shí)煙消云散了。

    夜晚，月色皎潔。

    施喬兒沐浴完，穿著一身象牙白的紗衣，同沈清河坐在閣樓窗口看月亮，她白日的火氣還沒全消，現(xiàn)在頭靠沈清河肩上，悄悄說著她二姐的不是。

    “施玉瑤從小時(shí)候起就少對我有好臉色，好像我欠了她什么似的?！笔﹩虄夯貞浿f，“后來我才知道，我不懂事時(shí)把她喜愛的瑪瑙項(xiàng)圈打碎一只，從那她就不喜我了。她的脾氣很壞，連爹爹的話都不聽，經(jīng)常翻墻出去亂跑，雁行哥哥還愛給她打掩護(hù)，為此兩人過去沒少挨了罰?！?/br>
    施喬兒的嗓音天生溫軟，大哭一場，發(fā)音又帶了淡淡沙啞，引人疼惜。

    沈清河的指尖繞著她的發(fā)，側(cè)目看向那副粉膩花貌，輕聲道：“三娘口中這位雁行，可就是驃騎大將軍秦盛？”

    施喬兒點(diǎn)頭：“雁行是父親給他取的字，他父親原先是我爹爹麾下的一員近兵，上戰(zhàn)場打仗，替我爹擋了一箭，隨之人便沒了。爹爹回來以后，打聽到他家中父母妻子皆亡故，唯有一兒養(yǎng)在遠(yuǎn)親家中，便去給了那戶人家一筆錢，把孩子帶到家中養(yǎng)了?！?/br>
    “他剛來的時(shí)候才九歲呢，我雖記不清大概，但印象里他總是一副沉悶悶的樣子，除了跟爹爹聊那些打打殺殺的東西話多些，其余時(shí)候總跟一只悶葫蘆似的?！?/br>
    沈清河靜靜聽完，點(diǎn)了下頭道：“秦將軍為人驍勇，在外兩年殺得蠻人棄王庭而逃退居陰山，乃為天下男兒楷模?！?/br>
    施喬兒怔了下，眨了眨眼，打了個(gè)哈欠說：“原來雁行哥哥那么厲害嗎？”

    那為什么二jiejie不喜歡他？

    沈清河一扯唇，輕微的笑聲如月色清朗，手掌摩挲著施喬兒的肩頭道：“夜深了，三娘下去休息吧?！?/br>
    施喬兒“嗯”了聲，對自己恨鐵不成鋼的語氣：“我怎么那么能睡呢，我上輩子一定是累死的，所以這輩子才這么離不開床?！?/br>
    起身的時(shí)候，順勢扶了把沈清河的臂膀。

    沈清河握住她指尖，一并起身。

    可能是真困了，下樓路上施喬兒暈暈乎乎，嘴里一直在碎碎念。

    從壞女人施玉瑤，到太極，到沈家那場大火，到那個(gè)殺千刀的臭鄰居，再到她那一屋子價(jià)值連城的嫁妝。

    “還有我的嫁衣。”施喬兒語氣中滿是心痛，哼哼唧唧不情愿道，“我娘找了京中最好的繡娘趕出來的，我就穿了一次，都還沒看清楚到底長什么樣呢，就被燒沒了?！?/br>
    “還有我的蓋頭?！笔﹩虄撼掷m(xù)心痛，“我自己一針一針繡出來的，不知道在手上扎了多少窟窿眼，這下也沒了?！?/br>
    殺千刀啊，真的殺千刀，要不是沒力氣，施喬兒簡直又想哭了。

    小院中靜悄悄，四喜早帶人走干凈了。

    從夫妻倆回來就一直這樣，白天還熱鬧，天黑之后就找不到人，哪怕沈清河明明是宿在分廂房。

    施喬兒覺得，八成又是她娘吩咐的。

    唉，這一個(gè)個(gè)的啊。

    不過她最近確實(shí)有在認(rèn)真思考要不要和沈清河宿在一起。

    但在宿在一起之前，還得補(bǔ)點(diǎn)東西。

    “沈澗。”

    把施喬兒送到房中，沈清河正要轉(zhuǎn)身，便聽嬌人喚住自己。

    于是他轉(zhuǎn)過臉，靜靜看著她，似在詢問。

    施喬兒撓著頭，頗為不好意思道：“你莫嫌我麻煩啊，但是成親那日四喜就跟我說過了，說蓋頭需得新郎自己掀開，不然不吉利。我原先覺得沒什么，可這兩天越想越覺得是個(gè)疙瘩，我可不要不吉利。不如我再蒙一次蓋頭，你親自揭開，就當(dāng)我們將功補(bǔ)過了，如何？”

    沈清河未料到娘子還會在意這些細(xì)微之處，有些哭笑不得地答應(yīng)：“好，都依你?！?/br>
    施喬兒說干就干，翻箱倒柜把自己過往繡壞的幾張蓋頭都找了出來，挑了其中還算能入眼的一張，揚(yáng)手就蒙在了頭頂，乖乖坐在床畔道：“我好啦，你快來揭吧，揭完我好睡覺。”

    沈清河也有些乏，故而步伐發(fā)慢。

    溫潤的燭火微光從手繪仕女圖的宣紙燈罩中滲出，輕輕軟軟打在床前。

    沈清河走到嬌人身前，抬手，修長的指捏住蓋頭邊緣精細(xì)的流蘇，往上一揭。

    蓋頭下，施喬兒抬臉，笑盈盈望著他。

    桃花玉面，兩頰飛霞。

    一雙泛著波光的杏眼像盛了細(xì)碎的星辰，倒映著沈清河微怔的面孔。

    蓋頭從他的指尖滑落，跌在了地上。

    沈清河的手并未收回，指尖從施喬兒鬢間發(fā)絲，到她細(xì)如凝脂的臉頰，再到小巧玲瓏的下巴，指腹輕輕落在那里，不經(jīng)意，便會沾上那張瑩潤如櫻桃的唇。

    “三娘。”

    沈清河俯下身，望著那雙眼睛，神情無與倫比的認(rèn)真，低著聲音道：“三娘，我只問你這一次，你下午對二姐說喜歡我，可是真的？”

    施喬兒臉一下紅了，話當(dāng)然是真的，但她當(dāng)時(shí)哭得兇，說完就拋到九霄云外去了，哪里想到怎么跟沈清河解釋。

    她別過臉，不去看沈清河，揪著膝上薄紗咬唇道：“自……自然是真的，我……”

    后面的話沒有說出來，全被忽如其來的熱氣堵在了喉中。

    她的頭腦剎那間一片空白，等反應(yīng)過來，已經(jīng)和沈澗鼻尖相抵，氣息糾纏。

    施喬兒何曾見識過這種場面，頭不禁便要往后仰。

    可沈清河卻不容她躲藏，大掌移到后面托住她的后頸，強(qiáng)制著她舉面相對。

    與平日里的溫潤如玉不同，施喬兒覺得這個(gè)時(shí)候的沈清河讓她有點(diǎn)怕，但他的動(dòng)作又是極輕的，像在對待一只上好的薄壁白瓷，生怕發(fā)生丁點(diǎn)破碎。

    連天翻地覆，都像如墜云端。

    “三娘……”

    沈清河將臉埋入她的脖頸中，用力嗅著魂?duì)繅艨M的那抹幽香，唇瓣與她的肌膚相貼相蹭。

    從施喬兒的視線望去，可以看到他耳根瓷白一片中滲出的紅。

    克制又急切。

    “三娘……”他喃喃叫著她，將她滑落在頸窩中的淚水吻干，用最后一絲清醒詢求——

    “我們圓房吧？”

    作者有話說：

    還有一章晚上發(fā)友友們（不確定幾點(diǎn)），總之12點(diǎn)之前一定的！說萬字就萬字！少一個(gè)都不是萬字！

    第26章 圓房

    夜里下了場雨, 時(shí)急時(shí)緩。

    太極在屋檐下被雨吵醒，時(shí)不時(shí)叫上兩聲。

    貓叫本就纏綿，于深夜聽入耳中, 像只爪子在撓人心弦。

    深宅閨閣中，燭火早被熄滅, 黑暗中有股甜膩的香氣從緊掩的床帳中滲出。

    床下，衣衫凌亂散了一地, 直裰與女子寢衣胡亂揉在一起, 最上面還有件貼身小衣, 可憐兮兮躺在那里。

    施喬兒手捂胸前，手卻又被挪開, 周身皆被灼燙的氣息所籠罩，熟悉的竹子香氣夾雜了些別的氣味, 在她身上流連的時(shí)候, 讓她禁不住打顫。

    “別怕。”沈清河吻她掌心, 聲音不比平日清潤，帶著難耐的沙啞。

    “沈……沈澗……”施喬兒嗓音軟膩, 沾著哭腔，控制不住地顫抖。

    “我在?！?/br>
    “我覺得不成了，”施喬兒抽泣道，“你只是這樣, 我就怕得不行, 你……你別……”

    沈清河吻她耳垂：“別怎么樣？”

    施喬兒哭意漸重，喘息也漸重，握拳去捶他的胸膛：“你明知故問?！?/br>
    沈清河握住那只柔弱無骨的小手, 貼在自己心口, 問：“三娘, 聽到我的心跳了嗎。”

    “嗯?！笔﹩虄簡柩手卮?。

    “我接下來不做什么，你只聽我心跳，聽我說話，怎樣？”

    “……好?！?/br>
    沈清河的吻從她的耳垂落到她的肩頭，道：“告訴我，你在怕什么?！?/br>
    施喬兒哆嗦著，身體在顫栗，心也在顫栗，委屈著聲音說：“我……不喜歡那樣，你別碰，我也不想讓你看，丑……丑死了……”

    “哦，我知道了?！鄙蚯搴涌酥浦α艘宦暎讣鈶蚺谒崮鄣募缟袭嬋?，“三娘不喜歡人未著寸縷的樣子，對嗎？”

    施喬兒沒有回答，但加急地抽泣已經(jīng)驗(yàn)證了他的話。

    沈清河并沒有就此打住，唇瓣貼在她的鎖骨，氣息噴灑在她的肌膚，輕輕詢問：“三娘覺得，人身上哪里最丑？”

    “沈澗！”施喬兒真急了，豆大的淚水一顆接一顆，咬著唇不去回答這難以啟齒的問題。

    “三娘，人是獸，只是長了張光滑的皮?！鄙蚯搴拥穆曇魳O溫柔，一點(diǎn)一點(diǎn)鉆進(jìn)她的耳朵，“所以，即便我們讀著圣賢書，穿著得體衣，也要承認(rèn)自己身上是有獸性在的。你覺得怕，覺得羞恥，是因?yàn)槭懿涣顺霈F(xiàn)在人身上的反差?？墒欠蚱拗g，本就是世上最為親密的關(guān)系，我們?nèi)粝胩拐\，就不止要給對方看自己人性的一面，獸性的一面，也必不可少?！?/br>
    “現(xiàn)在在你面前的，是全部的沈清河。”

    施喬兒慢慢止住了哭泣，略有些抽噎道：“所以，這些都是正常的嗎？”

    沈清河笑意輕淺：“對。”

    隨后抓住施喬兒的腰，變了一下位置。

    施喬兒只覺得頭腦暈了一下，等反應(yīng)過來，自己已經(jīng)在了上面。

    “好了?！鄙蚯搴有α寺暎扉L手去抹她臉上的淚，“了解一下我吧，就像我了解你一樣?！?/br>
    了解。

    因?yàn)椴辉偈潜粍?dòng)的一方，施喬兒內(nèi)心的恐懼漸漸有所緩解，抬著手不知放在哪里道：“怎么樣都可以嗎？”

    沈清河摸著她腰后的發(fā)，喉嚨緊了緊，硬撐著道：“對，怎么樣都可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