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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星看到柴桑拖著生病的軀體,四處尋找女兒的下落,賣酒的商販告訴他,無憂在傍晚的時候買過酒,之后就離開了。 可她沒有回家。 那個矮小的不起眼的男人瘋了一般在新年的前夜找尋女兒的蹤跡,直到第二日,有人在坊市的街頭看到了一具橫陳在地的女尸。 女孩子神情驚恐,衣衫不整,渾身上下傷痕累累,慘不忍睹。 她死在了新年的第一天。 那些暖色的光芒潮水一般的褪去,記憶開始變得蒼白、晦暗。鋪天蓋地的絕望與悲傷瞬間席卷了整個小院,簪星看到柴桑伏在女兒身上失聲痛哭。 活了半輩子沉默寡言的男人,哭得撕心裂肺,絕望又無助。 那種極度的悲傷幾乎要透過記憶傳遞給每一個人,簪星也控制不住地濕了眼眶。 有經(jīng)過的路人告訴柴桑,昨日夜里經(jīng)過酒樓時,看見一個女孩子被幾個醉漢拉拉扯扯地上了馬車,看模樣,是月支國將軍家的馬車。 第二百零一章 無憂(2) 柴桑跌跌撞撞地找上了將軍府,將軍家的公子卻囂張不已,指著他嗤道:“我殺了你的女兒?誰看見了?有證據(jù)嗎?別隨隨便便污蔑人,你自己女兒不清不白地死了,還想賴在本公子頭上,做夢吧你!”他忽而低下頭,目光中盡是惡意,在柴桑耳邊低聲道:“真是我殺的又如何?還不是怪她自己不識趣,本公子不過是看她長得漂亮,想跟她玩玩,她非要反抗,那就只能來硬的了?!?/br> 他居高臨下地盯著匠人,言談?wù)Z氣間仿佛踩死一只螞蟻般微不足道,沒有半分愧疚,戲謔道:“她死的時候,還一直喊著爹來救我吶。” 柴桑猛地發(fā)出一聲悲鳴。 他被將軍府的家仆打得奄奄一息,像條死狗一般地被拖出去,那些看熱鬧的人圍著他,或同情或憐憫,但沒有一個人敢上前。最后還是相熟的鄰人看不過去,將他攙回了自己家。 新年日,家家戶戶歡聲笑語,其樂融融,唯有他家冷冷清清,一片死寂。 柴桑躺在床上,將臉埋在掌心,痛苦地嗚咽出聲來。 他不是沒有試過告官,可那些官老爺一聽是將軍府的事,嚇得連案子都不敢接,那個看到將軍府馬車的人證,干脆直接躲了起來。他鳴過冤鼓,攔過馬車,甚至鬧上將軍門前,可這統(tǒng)統(tǒng)無效。 將軍府的人沒有殺他,似乎很樂于看到他求助無門的窘迫模樣,如他這樣卑微平民的憤怒,就像微小的沙粒投進大海,連水花都掀不起來。 何其可悲。 更可怕的是流言開始傳播起來。 他們說無憂是與男子不清不楚,從而為jian夫所殺。又猜測無憂在死前一夜究竟遭遇了什么,她從一個可憐的被害者,迅速變成一個津津樂道的話頭,成為人們嘴里茶余飯后的談資。不被尊重,不被同情,反而一遍遍地被反復(fù)踐踏。 與無憂定親的人家,已經(jīng)迅速聲明和柴家沒有任何關(guān)系了。那個溫文爾雅、文質(zhì)彬彬的未婚夫再也沒有登門,從前的情誼像是雪地上的痕跡,不過一夜,杳無蹤跡。 也是,為一個失了清白的死去未婚妻,得罪權(quán)可傾國的將軍府,實在不是一件明智的事。 只是...... 只是那件城里最美的嫁衣,還沒有繡成。 他為了湊齊彩禮,日日忙著打鐵鑄劍,哪怕拖著病體也要多趕出些活計,如今水羅緞已經(jīng)買了回來,就放在女兒閨房的案頭,可是會幫自己揉膝蓋、會一邊數(shù)落他又不顧惜身體的姑娘已經(jīng)沒有了。 她死在恐懼之中。 記憶是這樣的晦暗,總是茫茫一片灰霧罩在頭頂。柴桑將女兒葬在后山妻子的墓旁,買了幾十壇春酒坐在墳前。 他不說話,只是默默地喝酒,似乎希望能夠醉死在這里。這個矮小丑陋的男人已經(jīng)一無所有,亦沒有勇氣再活下去。 他無法復(fù)仇,也無法為女兒求得一個公平,他是如此的無能,就像一個廢物。 眼前似乎浮現(xiàn)起幼時陪女兒上街逛廟會,看見廟會上有人扮鬼神,小姑娘嚇得躲在父親懷里,驚叫連連。 “無憂莫怕,這是假的,就算是真的也沒關(guān)系,爹會保護你?!彼孔镜匕参繎阎械呐畠?。 “騙人!爹只會鑄劍,又不會武功,怎么保護我嘛!” “爹爹的祖上可是月支國最有名的鑄劍師,爹日后為你鑄一把能趕走壞人的劍,你有了這把劍,就什么都不怕啦?!?/br> “爹當(dāng)我是三歲小孩呀,世上哪有能把壞人趕走的劍?”小姑娘撇嘴不信:“爹又糊弄我。” “有的,唔,爹的爺爺?shù)臓敔數(shù)臓敔斣?jīng)說過,只要生出劍靈的劍,就可以保護主人?!?/br> “劍靈?那是什么?” “劍靈呢,就是劍有了自己的意識,就像咱們?nèi)艘粯?,有自己的喜怒哀?.....” 聲音漸漸小去了,坐在墓前的男人神情渾渾噩噩,將空了的酒壇一腳踢開。 他食言了,他并沒有做出一把能保護女兒的神劍。他只是一個普通的鑄劍師,容貌丑陋,天資普通,喪父喪母喪妻后,唯有一個女兒掌上明珠,可他在世間的最后一點光也被人粗暴奪去。他想要報仇,但他甚至摸不到仇人家的大門,就被人拖了出來。 他做不成世間最偉大的鑄劍師,也做不成世間最平凡的父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