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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yǎng)狼為患 第174節(jié)

    他的氣度沉靜清潤,聽著他的聲音,情緒也能被撫平不少。

    小靳心底的焦慮消了不少,默默一點頭,看陸清則不急不躁的樣子,略微吸了口氣。

    陸大人與陛下感情深篤,卻依舊能在這種情況下維持冷靜,他也不能亂了陣腳。

    前日里叛軍才來突襲過一次,今日便比較和平,巡視的路上并未出現(xiàn)什么意外。

    陸清則邊巡視著周遭,邊與小靳交流著叛軍那邊的情況。

    寧晟蟄伏多年,能裝成個懦弱無能之輩,而不被人發(fā)現(xiàn)絲毫端倪,性格顯然十分謹(jǐn)慎。

    蜀中是個易守難攻之地,他只要躲在里面不出來,大齊軍隊想要拿下蜀中也無比困難,要花費的代價也會極大。

    所以就算大齊軍營里傳出了陛下遭遇不測的消息,皇帝本人也十幾日沒有出現(xiàn)過了,寧晟依舊在試探,不敢即刻出兵。

    他在擔(dān)心這是寧倦的引蛇出洞之計。

    寧晟的過度謹(jǐn)慎也是個麻煩。

    不過有了寧璟相助,想必很快就能解決這個麻煩了。

    陸清則提著馬韁,漫不經(jīng)心地想,乾元節(jié)后,向蜀中秘密傳遞消息,告知寧晟蜀王被擒的應(yīng)當(dāng)就是寧璟了。

    寧琮為了唯一存活下來的、千嬌百寵的寶貝兒子安全,咬咬牙自個兒上了京,沒想到兒子聽聞他被抓進宗人府的消息,翻臉就造反了。

    打著救爹的旗號,絲毫不顧親爹安危。

    真是相當(dāng)父慈子孝。

    陸清則琢磨著打探到的寧晟的消息,陡然察覺到一絲古怪。

    寧琮那么流連花叢,再怎么不行,也不該子嗣稀薄成那樣。

    而且再怎么說,他也是個富貴王爺,就算在科技不發(fā)達的這個時代,把孩子養(yǎng)大的幾率也比尋常人家大得多,好不容易生下的孩子,更會精心養(yǎng)護,卻還是接二連三地全死了,怎么想都有問題。

    其實之前他就覺得奇怪了,只不過這是寧琮后宅的事,寧倦也不愿讓他多想起寧琮,所以他懶得深思什么。

    現(xiàn)在看來,以寧晟此子如此心狠手辣的做派……不會是他暗中下的手吧?

    這個念頭在陸清則腦海里閃過,便沒有再過多停留。

    只是藉由寧晟的做派推論出的一絲可能,沒什么依據(jù)。

    繞著營地周遭巡視了一圈后,陸清則又去了趟后方的傷兵營。

    傷兵營在黔中的一個寨子外,除了在戰(zhàn)場上受傷的士兵,還有不少是因那場泥石流受傷的。

    好在南方已過了最熱的時候,又有徐恕坐鎮(zhèn),沒有蔓延出疫病。

    行軍途中,傷兵營的條件算不上多好,甚是簡陋。

    傷兵斷胳膊斷腿的不少,許多疼得翻來覆去睡不著,即使昏睡過去,也低低地痛嚎著,一眼望去,簡直如人間煉獄。

    血腥氣與濃重的藥味兒在鼻尖隱隱浮動。

    不過除了軍醫(yī)之外,竟然還有一些百姓也在幫忙照顧傷兵。

    黔中的百姓受戰(zhàn)亂侵?jǐn)_,朝廷大軍擊退了叛軍,又被寧倦勒令,不得干擾百姓,本地百姓對朝廷軍隊便頗有好感,送來了不少東西。

    小靳等人早就習(xí)慣了這副場景,只擔(dān)心陸清則會不適,不住地偷看他的狀況。

    陸清則的臉色依舊很平靜,沒有被那些血糊糊的場景嚇到,下馬跟著小靳走完了整個傷兵營,又望了眼后方。

    大齊軍隊的營地之后,莽莽山林之中,是黔中一個又一個的小寨子。

    戰(zhàn)亂還未波及過去,一切看起來都很祥和。

    但只要叛軍禍患一日未除,這些民眾便會多一日被籠罩在戰(zhàn)事的陰影中。

    寧倦借著天災(zāi)匿去蹤跡,站到后方想要引誘出寧晟,也是想要盡快擒獲寧晟,結(jié)束戰(zhàn)亂,還西南一片安寧。

    他家果果便是如此,對待敵人絕不手軟,對待臣下威嚴(yán)淡漠,但對待民眾,猶存著仁善之心。

    小靳在前頭問了問話,扭身跑回來道:“陸大人,徐大夫聽說您來了,趕去了營地,正好和我們錯過了,左右傷兵營您也看過了,要不現(xiàn)在回營地吧?”

    陸清則回過神,略微斟酌了下,搖頭低聲道:“我想去陛下失蹤的地方看看?!?/br>
    小靳心里一酸。

    從昨日抵達營寨到現(xiàn)在,陸大人都沒有多提陛下的事。

    比起他們,陸大人應(yīng)該要更傷心煎熬吧。

    他點點頭,領(lǐng)著陸清則走出傷兵營,重新上了馬,帶著陸清則過去。

    那邊離這邊也不是太遠(yuǎn),而且還有仍在搜尋挖掘的大齊士兵,也不算危險。

    騎馬速度快,半炷香的功夫便到了,泥石流沖刷過后的痕跡很明顯,附近的樹木傾倒了一大片,滾石淤泥遍地堆積,看一眼便能想象出當(dāng)日的驚心動魄。

    好在近日都沒有再下大雨,昨日那場蒙蒙細(xì)雨過后,今日直接放晴了。

    按著營地里會推演天象的人所說,最近應(yīng)當(dāng)都不會再下雨。

    他騎著馬繞著受災(zāi)之地走了半圈,碰上了在挖掘的錦衣衛(wèi),恰恰好從里頭挖出了一具尸體,被泥漿覆蓋著,看不清形貌。

    就算不認(rèn)識陸清則,幾人也認(rèn)識小靳,看陸清則在首,連忙放下了尸身,行了一禮:“見過大人?!?/br>
    陸清則望了眼那具尸身,閉上眼輕輕呼了口氣,再睜開眼時,移開視線,詢問道:“附近只有你們?鄭指揮使在何處?”

    “回大人,此處不止我們,還有靖王殿下的私兵,也在搜尋陛下?!睅讉€錦衣衛(wèi)對視一眼,回了話,對第二個問題要不要回應(yīng),有些遲疑。

    小靳點頭道:“去傳個信,就說是陸大人來了。”

    其中一個青衣錦衣衛(wèi)應(yīng)了聲,鉆進樹林里,擦了下手,不嫌臟地放進嘴里,吹了個哨,清脆婉轉(zhuǎn),聲兒像極了樹林里的鳥。

    沒多久,樹林另一頭傳來聲鷹唳回應(yīng)。

    去傳信的錦衣衛(wèi)過來躬了躬身:“陸大人,請稍等片刻。”

    陸清則頷了頷首,等待的時候,目光又落到了地上那具尸身身上,不由捏緊了韁繩。

    即使猜出了寧倦應(yīng)當(dāng)無礙,心臟也還是提速了幾分,冷汗無聲間浸透了后背,被山間的冷風(fēng)一吹,濕冷冷的。

    這種恐怖的天災(zāi),管你是尋常百姓,還是鳳子龍孫,稍不注意,命就得搭進去。

    他不敢想象,倘若躺在那里的人是寧倦,他還能不能維持現(xiàn)在的沉靜。

    片刻之后,如雷的馬蹄聲由遠(yuǎn)及近,鄭垚騎著快馬趕了過來,看清人群里騎著馬、跟片雪似的與周遭環(huán)境格格不入的陸清則,登時倒吸了口涼氣,脫口而出:“祖宗啊,您怎么還真來了?”

    周遭可能還有靖王的眼線抑或?qū)庩膳蓙淼娜硕⒅瑢幘氩豢赡墁F(xiàn)身跟過來。

    陸清則心里再清楚不過,但看清的確只有鄭垚一人前來時,還是止不住地有些失落,斂下長睫,低聲道:“陛下失蹤,靖王又來了西南,陛下既然放心將大權(quán)托付于我,我就必須來?!?/br>
    鄭垚不知道陸清則已經(jīng)猜出情況了,登時抓耳撓腮。

    他派人發(fā)信去京城時,也不知道陛下沒事,后來為了保密,也不好繼續(xù)發(fā)信往京城去說明情況。

    他倒是很想和陸清則講清楚,但眼下的情況又不好說明。

    陸清則翻身下了馬,似乎因腳下不穩(wěn),單薄的身子晃了一下。

    他本就瘦得厲害,騎在馬上,走在路上,都讓人憂心他會被風(fēng)吹倒。

    鄭垚想也沒想,連忙伸手扶住他:“陸大人,當(dāng)……心?!?/br>
    陸清則隱蔽地往他手上塞了個東西。

    摸起來的形狀像極了……虎符。

    鄭垚心里一驚,面上卻沒有絲毫表露,迅速將那東西藏進袖中。

    陸清則也借力站穩(wěn),臉上沒什么血色,眼眶似在微微發(fā)紅:“鄭指揮使若是找到了陛下,請無論如何,也要第一時間告知于我?!?/br>
    他知道了?

    鄭垚心里跳出這個念頭,心頭微訝,順勢收回手,將東西往袖子里又藏了藏,用著每個人都會用的安慰話術(shù):“您放心,陛下吉人天相,必不會出事的。”

    陸清則勉強扯了扯蒼白的唇角,又望了眼地上的尸體,無聲嘆了口氣:“勞煩鄭指揮使了,我先回營地了。”

    鄭垚低下頭:“您千萬保重身體,陛下若知道您來了西南,必然會很憂心?!?/br>
    陸清則面無表情地心道,讓他憂心去吧。

    過來的目的已經(jīng)達成,表演也做足了,他回到馬背上,一拉馬韁,準(zhǔn)備回營地。

    還得繼續(xù)忽悠寧璟辦事呢。

    回到營地后,陸清則便繼續(xù)有意無意地招惹寧璟,拿捏好了度。

    既不會逼他立即造反,又會讓他耐心全無。

    寧璟偶爾看向陸清則的視線里,都有幾分藏不住的殺氣。

    如此過了幾日,寧晟又派人來夜襲。

    寧晟如此做,一是為了打探寧倦到底是不是真的出了事,還有沒有坐鎮(zhèn)軍中,二便是為了消磨大齊軍的斗志和精力,頻頻地sao擾,讓他們筋疲力盡。

    這次的夜襲如以往一般,但大齊的軍隊卻忙中帶了亂。

    如寧璟預(yù)料的一樣,陸清則第一次帶兵,十分生疏。

    畢竟只是個文文弱弱的文官,只會些紙上談兵的兵法,就算當(dāng)真有著治國之策,在內(nèi)閣的輔助下,讓后方安安穩(wěn)穩(wěn),但戰(zhàn)場可不是那樣的。

    看似樣樣都安排得妥妥當(dāng)當(dāng)?shù)模瑓s還是犯了錯,一時不慎,被叛軍侵入了營中。

    即使后半夜,陸清則又將叛軍趕出營地,打退回去,但依舊讓寧璟鉆了空子。

    寧璟的人偷看到了兩個守將一直藏著捂著,不給他看一眼的布防圖與作戰(zhàn)書。

    這些東西都藏在陸清則住的那個帳子里,里面據(jù)說正在養(yǎng)傷的皇帝陛下,不出意料地并不在。

    趁著前頭打得一片混亂之際,寧璟穩(wěn)坐營中,看著下屬默出了圖紙與作戰(zhàn)書,從陸清則來到西南后,胸口就越積越厚的郁氣總算散了一些。

    近屬吹干了墨,將兩卷羊皮紙遞上,詢問道:“王爺,咱們現(xiàn)在得知他們的布防和巡守路線了,您打算怎么做?宰了那個姓陸的?”

    寧璟轉(zhuǎn)了轉(zhuǎn)拇指上的扳指,搖頭:“何需我們動手?”

    近屬壓低了聲音:“您的意思是……”

    “本王要堂堂正正地坐上皇位,自然不能對陸清則下手。”寧璟悠悠道,“將這兩個東西送去寧晟那里,告訴他寧倦那小崽子的確已經(jīng)死了,接下來,安心當(dāng)個黃雀便是。”

    試探了十幾日后,看今夜這個架勢,寧晟已經(jīng)有些坐不住了。

    寧晟出來,與大齊軍廝殺,兩敗俱傷之時,他再召集私兵前來營救——陸清則死在叛軍手上,與他無關(guān),他順順當(dāng)當(dāng)?shù)亟庸艽髾?quán),無人會再不服。

    近屬一拍腦袋:“還是您想得深遠(yuǎn),屬下這就去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