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yǎng)狼為患 第167節(jié)
陸清則足下緩緩碾了碾,半瞇著眼看他,像只作惡戲弄人的貓:“還是說,陛下打算就歇下了?” 陸清則很快就后悔了。 主動勾引這種事,他的精神能承受住,但身體實在承受不住。 窗外雨聲瀟瀟,夜色濺落進(jìn)屋,一支明燭在桌上幽幽跳著,隱約映出紗幔之中,緊緊揪著床褥,清瘦雪白的手背。 半晌,陸清則的手背又無力的垂下,就要滑出床沿時,陡然被另一只手握住,十指交叉著交疊按回去。 外面凄風(fēng)冷雨,陸清則卻覺得自己快融化了。 他在昏睡過去前,低頭抵在寧倦懷里,嗓音發(fā)?。骸办V微,我在京城等你?!?/br> 寧倦捉起他的手,低低應(yīng)了聲:“嗯?!?/br> 看陸清則還是不肯睡過去,他心里既歡喜,又無奈:“明日不必送我出征,睡吧?!?/br> 陸清則眼皮一沉,在極度的疲憊中,還是合上了眼。 但心里裝著事,陸清則并未睡過太多時辰。 縱然昨晚有些放縱,身體還在難受,好在只比寧倦起晚了一些,醒來時寧倦已經(jīng)點了兵,皇帝陛下離開之前,還有百官送行,正在城樓之上。 陸清則想親自送行,換了衣裳,便趕了過去。 趕到的時候,送行的官員剛好下來,寧倦在城樓之上掃視完下方齊整的數(shù)萬將士,正準(zhǔn)備離開,便看到陸清則來了,有些驚喜:“不是說不必來送嗎,怎么還是來了?” 陸清則坦然迎著無數(shù)人的視線,走到了寧倦身邊,凝視著他。 寧倦換下了一貫的玄色深衣,身上穿著軟甲,腰間佩劍,披風(fēng)在晨風(fēng)中翻飛著,比平日里天潢貴胄的尊貴氣質(zhì),又多了幾分英姿颯爽,眼神如炬,英氣勃勃。 充斥著這個年紀(jì)的無限生機(jī)。 陸清則忽然覺得,寧倦前往西南平叛,并非什么生死大別之事,這只是他看著長大的帝王一生功績之中,小小的一件。 他不再有那么多憂心,上前一步,露出絲淺淡的笑意:“還是想再來看你一眼?!?/br> 晨光從天際迎來,映得陸清則眼底柔和而明亮。 寧倦從未如此清晰地在陸清則眼底看到,陸清則對他的喜愛之意。 是單純的屬于他們之間的喜愛。 他胸口一蕩,盯著陸清則看了許久,陡然一揚披風(fēng)。 在城下與城墻之上無數(shù)的視線之中,以及城垛邊官員震驚的視線里,翻飛的披風(fēng)一展,陸清則的視線被黑色淹沒,整個被擋在了披風(fēng)之下。 旋即唇上一熱。 寧倦低下頭,藏在披風(fēng)中,悄悄與他接了個吻。 第九十一章 城門之上,帝后送行,陛下當(dāng)著萬人之面,坦然地躲在披風(fēng)后……和帝后說了個悄悄話。 披風(fēng)移開,陸清則強(qiáng)作鎮(zhèn)定地抹了下唇,送走了出征的皇帝陛下。 大軍浩浩蕩蕩南下而去,卷起煙塵。 天光乍破,朝陽躍出。 陸清則站在城樓上,扶著城垛,直到西行的大軍消失在眼底,才轉(zhuǎn)身下了城樓,坐進(jìn)了長順讓人趕來的馬車?yán)铩?/br> 城門之下還有送行的官員徘徊,邊往宮城的方向走,邊黑著臉,議論紛紛:“成何體統(tǒng),這成何體統(tǒng)!” “陛下被這妖后迷了心啊!” “真真是沒想到,這世上還有男狐貍精!” “唉,陛下不僅當(dāng)眾做這種事,還將大權(quán)交到這妖后手里,我大齊何時才能安寧啊……” 馬車略微搖搖晃晃,陸清則垂下長睫,摸了摸自己的唇瓣。 寧倦那狗崽子,故意咬了他一口,現(xiàn)在下唇還在隱隱發(fā)疼。 也不知道有沒有留下什么印記。 他模糊聽到馬車后官員的嘀咕聲,也沒在意,看了眼旁邊仔細(xì)研究著衣服上紋樣、假裝什么都不知道的長順,淡靜地開了口:“先回寄雪軒,我換身衣裳?!?/br> 寧倦只帶走了鄭垚,把長順留了下來,沒有讓長順隨行。 聽到陸清則的聲音,長順“哎”了聲,鉆出腦袋去吩咐了一聲,又扭身回來:“陸大人,陛下已經(jīng)為您回來鋪墊好了,您打算怎么做?” “傳令,讓五位閣臣與戶部尚書、戶部侍郎、兵部尚書……”陸清則一氣點了十幾個人,最后吩咐道,“在武英殿等候。” 長順應(yīng)了聲,又傳了命令,然后想起什么似的,趕忙從懷里掏出一封信,雙手遞交給陸清則:“對了,陸大人,昨日咱家不當(dāng)值,陳大人來咱家府上,拜托咱家今日將這封信交給您?!?/br> 陸清則心里猜到了幾分,接過陳小刀的信,拆開看了看。 今日一早,陳小刀也隨著親兵離開了京城。 陳小刀走得匆忙,猜到陸清則應(yīng)當(dāng)要去給寧倦送行,便寫了信道別,讓他待在京城,不要離開,休養(yǎng)好身體,等安定下來了再見。 漠北戰(zhàn)亂,陸清則私心想要陳小刀留在京城,但陳小刀不是從前那個咋咋呼呼的小毛孩了。 好在漠北局勢沒那么復(fù)雜,有林溪在,也能護(hù)好陳小刀。 他無聲輕嘆了口氣,仔細(xì)疊好這封信收好,又望了眼城門的方向。 當(dāng)年是寧倦站在城門外,看著他離開,彼時是隆冬,而今盛夏,他在城樓上送別了寧倦。 萬望平安。 被陸清則點到的官員很快便趕至了武英殿等候,有陸清則的吩咐,殿內(nèi)伺候的宮人搬了椅子,請諸位大人坐等。 漠北和西南不太平,陛下親征去了,京中事務(wù)繁亂,想想頭頂上還多了個屁事不懂的花瓶指手畫腳,眾人不免滿腹牢sao與輕蔑。 把他們叫過來做什么? 陛下剛走,就耐不住暴露真面目,想要給他們立個下馬威? 一群躁動不安的官員里,只有范興言穩(wěn)穩(wěn)坐著,等著陸清則回來。 沒等太久,外面便傳來了腳步聲。 交頭接耳的朝臣們朝著殿門口看去。 外頭的人恰好走了進(jìn)來。 瞬時所有人瞳孔一震,竊竊私語逐漸消失。 從大殿門口走來的青年,穿著身緋紅官袍,上繡仙鶴補(bǔ)子,腰佩玉帶,勾勒得腰身單薄,步伐卻穩(wěn)而從容,有如仙鶴,風(fēng)姿似月。 背光中,那張臉上戴了張銀色的面具,只露出微抿的薄唇,與線條優(yōu)美的下頜。 那一瞬間,所有人都有些恍惚。 這道身影真是太熟悉、太熟悉了。 陸清則從前一手提攜的下屬下意識地站了起來,脫口而出:“陸大人!” 京中那些神神鬼鬼的流言,說陸大人命不該絕,終會回來。 陸大人當(dāng)真回來了?! 陸清則單手摘下臉上的面具,平和地朝他們微微頷首:“諸位,許久不見?!?/br> 清冷皎美的面容從面具后露出來,整個室內(nèi)都仿佛為之一亮。 這一下,剩下還如夢似幻中的所有官員都燙屁股似的,嗖地全站了起來,驚疑不定:“你、你……” 妖后是不是不知打哪兒聽說了帝師事跡,故意裝扮成這個模樣?但也不對。 太像了,戴上面具,面前的人就是活生生的陸清則??! 就算是存心假扮,也不可能一模一樣! “諸位不必驚慌,我便是陸清則。”陸清則輕描淡寫道,越過眾人,走到為首的空椅上坐下,話音一如既往的清潤柔和,“蔣尚書,將國庫的情況、漠北軍費開支與此行西南糧草調(diào)度的情況報上?!?/br> 戶部尚書正是陸清則從前的得力下屬,聞聲一個激靈,立刻挺直了腰板:“是!” “漠北最新的奏報到了嗎?” 另一個曾在陸清則手下的宋姓閣臣趕忙回答:“一刻鐘前已送至文淵閣,目前情況膠著,韃靼與瓦剌昨日再次夜襲,史將軍領(lǐng)兵擊退了兩族聯(lián)軍。” 陸清則微一頷首,從露面起,他就把控住了眾人的思維節(jié)奏,因此也無人打斷,只是多少有些呆滯。 范興言露出了笑意。 能看到懷雪回來,他心里很得安慰。 有過之前的流言鋪墊,陸清則再次出現(xiàn)在人前,也沒有那么讓人難以接受。 前些日子也有傳,陛下之所有娶了這位新后,是因為他的命格正與陛下相合。 關(guān)于陛下的命格有缺的事,眾人多多少少都聽說過。 當(dāng)年陛下忽然急召和尚道士入宮,為帝師招魂,這件事鬧的動靜不大,但也不小,他們身處京城,自然比鄉(xiāng)野村夫知道得詳盡許多。 其實并不是寧倦瞎編,而是確有其事。 當(dāng)時一同入宮的,有個云游四方的道士,看過寧倦后,便說出了那番話。 陛下需要一個命格相合之人坐鎮(zhèn)中宮,否則有損龍運與國運。 因著大伙兒追憶帝師,不滿新后,對命格相合之說便嗤之以鼻,覺得陛下肯定是被這老牛鼻子給欺騙了。 但是現(xiàn)在…… 新后就是陸清則。 陸清則就是新后。 他們哪有脾氣,說一手培養(yǎng)陛下長大的帝師不夠資格? 命格相合之人就是陸清則,總比個不知哪來的人強(qiáng)多了吧! 至于師生倫常的問題…… 眾人咽了口唾沫。 武英殿內(nèi)靜悄悄的,只有陸清則的聲音與回答的大臣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