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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yǎng)狼為患 第155節(jié)

    陳小刀知道自己做的這件事的風(fēng)險,也知道被寧倦發(fā)現(xiàn)的后果,但他早就準(zhǔn)備好承擔(dān)了,皺起臉揣測:“公子,是陛下那邊發(fā)生了什么事嗎?但萬一是假的……”

    “就算是假的?!标懬鍎t低聲道,“我也要回去看看?!?/br>
    陳小刀蒙然道:“公子,你不是……”

    不是為了離開京城這個是非之地,為了離開陛下身邊,不惜設(shè)計假死嗎?

    陸清則安靜了幾瞬:“小刀,抱歉,辜負(fù)了你的心意,但我可能……”

    不想離開了。

    陳小刀從他的未盡之言中隱約抿出了幾分意思,撓了撓頭,然后咧嘴一笑:“沒事,也是我擅作主張。公子,你想做什么,就放心地做什么,我永遠(yuǎn)支持你。你不是說嗎?人生也就百年好活,只要俯仰無愧,不傷及旁人,那選擇最開心的一條道便好?!?/br>
    這句話的確是陸清則給陳小刀說的。

    沒想到會被陳小刀反過來再交給他。

    陳小刀的眼睛干干凈凈的,像一面鏡子。

    陸清則和他對視片晌,慢慢點了點頭。

    宮門由遠(yuǎn)及近,很快便至,不過片刻,周遭的防守便已經(jīng)加重了許多,見有馬車過來,立刻便有禁軍上前盤問。

    陸清則心里微沉,立刻跳下馬車,將牙牌亮出來。

    禁軍頭領(lǐng)檢查了下牙牌,臉色一斂,低頭側(cè)讓開來:“這位大人,外來的馬車不得擅入宮中?!?/br>
    陸清則知道規(guī)矩,又回頭和滿眼擔(dān)憂的陳小刀頷了頷首,便頭也不回地走入了宮門之中。

    宮中的防衛(wèi)果然又加緊了許多,多了陸清則不甚熟悉的錦衣衛(wèi)巡守。

    陸清則的心跳不由微微加速,疾步往乾清宮去,不過幾步,迎面來了個熟人,領(lǐng)著一群錦衣衛(wèi)。

    當(dāng)年鄭垚的得力手下小靳。

    這位錦衣衛(wèi)陸清則記憶深刻,多才多藝是一回事,三年前也是他追到了段凌光的商船,將段凌光押送入京的。

    如今已經(jīng)是靳同知了。

    見到陸清則,小靳臉色一訝——錦衣衛(wèi)內(nèi)部幾個高層已經(jīng)知曉陸清則的身份,連忙下馬問:“陸……殿下,您怎么會在這里,整個宮城的人都在尋您……”

    陸清則略喘勻了呼吸,徑直問:“陛下呢?”

    小靳略一沉默:“陛下……眼下在寄雪軒,您隨我們來?!?/br>
    陸清則看他的反應(yīng),心里又是一沉。

    難不成當(dāng)真出現(xiàn)了那萬分之一的幾率?

    小靳正想扶陸清則上馬,身邊清風(fēng)一掠,陸清則已經(jīng)越過他,利落地翻身上了馬,只丟下三個字:“借一下?!?/br>
    話畢,一抖韁繩,直接調(diào)了個頭,奔向了寄雪軒。

    深夜的冷風(fēng)拍打在臉,快馬在狹窄的宮道之上狂奔之時,陸清則的心也像疾奔的馬蹄,忽上忽下的,噔噔跳個不停。

    從未有過的緊張和擔(dān)憂攝滿心神,就算寧倦此刻就在寄雪軒里坐著,等著他自投羅網(wǎng),他也甘愿。

    不管是真的還是假的,他現(xiàn)在只要立刻見到寧倦。

    仿佛過了很久,又仿佛只是片刻,寄雪軒的輪廓映入眼簾,陸清則在馬兒即將沖到門邊時一扯韁繩,勒住去勢,便翻身而下。

    他從未騎得這么快過,劇烈的顛簸之下,下馬時腿甚至軟了一下。

    附近的侍衛(wèi)全都認(rèn)識陸清則,見他騎馬而來,紛紛傻住,嚇了一跳,上前想要扶他。

    陸清則一擺手,快步走了進(jìn)去。

    陸清則的寢房內(nèi)燈火通明,長順正在屋外焦慮地徘徊,急得嘴角都長了個燎泡,聽到熟悉的腳步聲靠近,猛地抬頭,見到陸清則匆匆而來的身影,先是愣了一下,臉色說不出的復(fù)雜,然后長長地嘆了口氣:“陸大人,您怎么能又……唉,快進(jìn)去吧?!?/br>
    陸清則向他略一點頭,輕輕吸了口氣,推門而入。

    屋內(nèi)沒有關(guān)窗,在他推門的瞬間,夜風(fēng)傾灌而來,沒有想象中濃烈嗆鼻的藥味。

    一瞬間陸清則心有了悟,但沒有停頓,反手合上門扇,走進(jìn)里間,抬頭便看到了靜靜靠坐在窗邊榻上的寧倦。

    前后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分開前還滿眼柔軟笑意,難以掩藏眉目間喜色的寧倦已經(jīng)變了個模樣,英俊的面容上沒有一絲表情,眼眸黑得探不清情緒,又仿佛充斥著另一種濃烈得能將人吞噬的暗色。

    他手里漫不經(jīng)心地把玩著一只酒盞,聽到腳步聲,也只是平靜地抬起了眼,望向陸清則,沒有絲毫波瀾。

    這樣的寧倦,反倒比發(fā)怒的寧倦更讓人覺得不安。

    陸清則一路上都在擔(dān)心寧倦,甚至忘了如何組織語言解釋,見到寧倦的瞬間,到口的話也不由一滯。

    “陸清則。”寧倦盯著他,慢慢開口道,“我剛才在數(shù)。”

    這樣的寧倦讓陸清則不敢隨意開口,慢慢地一步步接近他,順著他問:“數(shù)什么?”

    “我在數(shù),在那炷香燃完之前,你是跟著陳小刀離開京城,還是會回來看我一眼?!睂幘氪鬼蚴掷锏木票K,“我賭你會不會回來,你若是不回來,我便準(zhǔn)備飲下這杯酒了?!?/br>
    他身旁的香已經(jīng)燃至根底。

    意識到寧倦手里那杯酒里有什么,陸清則的神色猛然一變,在還剩三兩步的距離時,快步?jīng)_上去,意圖將那杯酒奪走。

    然而在靠近寧倦的瞬間,他眼前一暗,便被一把掀翻按在了榻上。

    寧倦低壓下來,呼吸沉重,咬牙切齒地露出絲顯得扭曲的笑:“你也知道擔(dān)心害怕的感覺了?”

    害怕?

    陸清則眼前昏了昏,順著寧倦的話想。

    他的確在害怕。

    一路趕來時,慌亂陌生的情緒充斥著他的心口,他在陡然間忽然明白了“失去”的恐慌,不敢有任何一絲的僥幸。

    原來那就是害怕失去重要的人的感覺。

    而這種感覺,寧倦嘗到了兩次。

    他腦子一時鬧嗡嗡的,盡量讓語氣平緩:“果果,我沒有想要離開,你先把那杯酒丟開,我們再談,聽話,好嗎?”

    寧倦?yún)s只是露出絲古怪的笑意,一手卡住陸清則的下顎,將那盞酒湊到他唇邊,毫不猶豫地灌了下去。

    陸清則頓了頓,沒有掙扎,只是瞳眸微微睜大,一眨不眨地望著寧倦,順從地將辛辣的酒咽下了肚,胃里霎時燎燒起了火。

    他這般反應(yīng)倒讓寧倦怔了一下,丟開酒杯,擦去他唇角沒來得及吞咽下去的酒,淡淡道:“這不是毒酒,朕怎么可能會那么傻……安穩(wěn)地睡一會兒吧?!?/br>
    酒中下了昏睡的藥。

    陸清則的眼睫顫了顫,很快便因著酒勁與藥效,墜入了無知無覺的夢境之中。

    再次醒來的時候,眼前一片昏蒙。

    陸清則的腦子還有些發(fā)暈,勉力睜開眼,模糊判斷出,現(xiàn)在距離他被灌下藥睡過去前的時間并不遠(yuǎn)。

    他像是躺在一張床上。

    紗幔之外,明燭躍動,寧倦正在桌邊斟酒。

    陸清則下意識地想要坐起來,下床走過去,哪知道抬手的時候,卻聽到一陣鐵鏈碰撞般的聲音,手腳皆被什么東西束縛住了,抬不起來。

    他遲緩地低下頭,借助透過紗幔而來的朦朧燭光,看清了那是什么。

    是一副黃金打造的手銬和腳銬,尾端系在床頭,將他鎖在了床上。

    陸清則愣了一下,隨即發(fā)現(xiàn),他的衣服也被換了。

    原先穿著的那身玄色禮服不知道被扔去了哪兒,現(xiàn)在他穿著的是一身大紅色的喜服。

    一瞬間陸清則感覺有點荒謬,寧倦給他換上喜服,將他鎖在床上……是想做什么!

    寧倦也聽到了鎖鏈的聲響,端著兩只酒盞,拂開紗簾走了過來。

    陸清則被鎖得有些惱,正想質(zhì)問,便聽到寧倦先開了口:“你又拋棄了我?!?/br>
    一句話便把陸清則心底的薄怒散了大半。

    他也是這時才發(fā)現(xiàn),寧倦也穿著身大紅的喜服。

    不僅如此,這間屋子便是大婚時才有的裝飾,喜燭喜字,喜慶非常。

    寧倦的聲音里卻沒什么喜意,他背著光,表情模糊不清,陸清則只能聽到他狀似平淡地道:“就像三年前……你答應(yīng)我會盡早回京,我滿心歡喜地等著你回來,等回來的,是你的死訊?!?/br>
    “今日你沒有拒絕我,即使只是因為是我的生辰,我也很高興?!?/br>
    寧倦一步步走近,語氣平靜:“我知道我從前做錯了,所以我不想再重蹈覆轍。但我不夠乖嗎?我那樣聽話……你還是又準(zhǔn)備走了?!?/br>
    他看著陸清則的態(tài)度逐漸軟化,不再那么抗拒,甚至有松動的跡象,以為自己勝利在即,以為讓長順準(zhǔn)備的這一切用不上了。

    沒想到還是用上了。

    陸清則的喉結(jié)哽了哽,有種喘不上氣的感覺,并非是因為寧倦身上那種山雨欲來的壓迫感,而是另一種陌生的情緒:“我當(dāng)真沒有想離開,你誤會了……”

    “我擔(dān)心你今晚受了涼,會發(fā)熱?!睂幘虢財嗨脑挘捯羝椒€(wěn),端著酒盞的手卻在微微發(fā)抖,將酒放到了床頭,整個人看起來像一座死死壓抑著噴薄的巖漿的火山,“所以便讓長順過去看看?!?/br>
    然后長順慌慌張張地跑來稟報他,陸大人沒有回到寄雪軒,也不在小殿下那邊,附近都沒有陸大人的身影。

    他的頭暈了暈,空白了很久。

    三年前得知驛站大火消息時的恐懼再次席卷了他,從指尖蔓延到心尖。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他果然應(yīng)該親自把陸清則送回寄雪軒躺下了再走的,萬一陸清則出了什么事……

    他渾身冰涼地找來鄭垚,派他秘密搜尋整座宮城,然而還沒有動作,下面就有人報上了陳小刀的異動。

    寧倦方才知道,陸清則不是遇到了危險,只是再次離開了他。

    他和陳小刀離開了。

    那一瞬間,從重逢開始,就一直死死壓抑在心底的所有怒火與陰郁情緒一同爆發(fā)。

    他恨不得即刻揮領(lǐng)大軍,去將陸清則捉回來,另一個念頭卻在同時滑過了腦海。

    于是他吩咐錦衣衛(wèi)去傳了那道假消息。

    “如果沒有那個消息,你就會直接離開了吧,躲到一個我找不著的地方,再也不回來?!?/br>
    寧倦彎下了腰,陸清則終于看清了他的表情。

    年輕帝王那雙一看到他總是會亮起的眼睛陰郁而無神,面無表情地伸指重重碾過他眼角的淚痣,輕聲細(xì)語:“你總是那么無情……我對你而言,隨時可以拋棄?!?/br>
    帶著薄繭的指腹磋磨過眼角,陸清則剛剛醒來,眼中本來就有些濕潤,薄薄的皮膚被用力碾過后,眼尾添了一抹紅,看起來像是哭過一般。

    陸清則心口陣陣收縮發(fā)疼:“不是這樣,對我而言,在這世上,你是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