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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yǎng)狼為患 第104節(jié)

    從南書房到寧倦寢房的一路,仿佛所有人都被下了個禁口令,靜默無聲的,沒人開口說話。

    陸清則:“……”

    連個被吵醒的理由都沒有。

    進入寢殿,陸清則被小心地放到了床上。

    陸清則的身體不免微微緊繃起來,克制著讓呼吸依舊平緩自然,等著寧倦的下一步動作。

    他會做什么?

    如果寧倦敢做什么……他該睜開眼睛,撞破說明,還是繼續(xù)閉著眼,一覺醒來,繼續(xù)裝作什么都不知道,當什么都沒發(fā)生?

    他腦中雜念紛紛,思索過無數可能,其實也只過了小片刻。

    頭邊忽然撐來一只手,灼熱的呼吸靠近,寧倦似乎俯下了身。

    陸清則能感覺到寧倦在注視著他。

    良久,他感覺到眼角的淚痣被少年的指尖摩挲著,寧倦嘆息似的,小小叫了聲:“懷雪?!?/br>
    陸清則的眼睫終于忍不住顫了顫。

    屋內霎時陷入死寂一片,寧倦的指尖猛地一頓,死死盯著陸清則的臉:“你醒著嗎?”

    陸清則的頭往軟枕側輕蹭了下,眼睫低蓋下來,呼吸依舊勻稱緩和,仿佛只是在睡夢中感到被碰觸了,無意識做出的反應。

    寧倦瞇了瞇眼。

    陸清則發(fā)揮了十成的演技,心里提起來,等待了片刻,額上忽然蹭過個柔軟溫暖的東西。

    額頭上落下了憐惜般的一吻。

    “早些休息吧,老師?!睂幘牍戳斯创浇?,“等事情都處理完了再說?!?/br>
    陸清則本以為自己會睡不著。

    沒想到裝著裝著,不知不覺之間,當真睡了過去。

    隔日醒來時,寧倦已經上早朝去了。

    陸清則躺在龍床上,揉著太陽xue,醒了半天神,想起昨晚的一切,只能慶幸寧倦必須得去上早朝,否則還真不知道怎么繼續(xù)自然而然地演戲。

    他坐起身,又嘆了口氣,洗漱了一番,換了身衣裳,推開門毫不意外地又看到了守在外頭的長順。

    長順也算是陪著天子長大的,大多數時候,即使弄不清陛下在想什么,但也摸得清陛下的心情如何,今兒陛下出來時,心情卻更加莫測了。

    長順也不敢多問什么,叫人將廚房溫著的早膳送來,對著陸清則,才敢問幾句:“陸大人,您和陛下最近是不是……吵架啦?”

    早膳又是加了藥的湯,陸清則一口就能喝出來,里頭偷偷加了藥,因此喝得不是很愉快,隨意攪了攪碗:“沒有,別想太多,頭會禿的。”

    長順:“……”

    當真沒有嗎?他不信。

    陛下最近陰晴不定的,毫無疑問全是因為陸大人哇!

    長順那詭異的頓默,反倒讓陸清則察覺出一絲異樣,微揚起眉掃了眼過去。

    合著是有同伙的?

    用完早膳,陸清則也沒有多留,便準備去吏部上值。

    長順親自地把陸清則送上車駕,可憐兮兮地扒在車窗上瞅著他:“對了,陸大人,陛下說,晚上有事和您商量,等您散值后,讓奴婢去接您,接不到的話,就得去浣衣局當一個月差。”

    浣衣局是什么地方,收容的大多都是些要么年老要么廢了的宮人罪人,又苦又累。

    陸清則知道長順八成是在賣慘,還是無奈地嘆了口氣:“知道了?!?/br>
    前些日子,他掐準了長順會出現的時間,刻意避開長順,一散值就趕去武國公府,估計讓長順留下了點小小的陰影。

    到了吏部官署,陸清則便干脆不再思索寧倦的事,把精力投入到工作里去。

    今歲的京察還沒結束,忙得很。

    吏部有小半人被陸清則清算出去了,新插入的人手才接手事務,衛(wèi)黨的人全部盯著,期望陸清則和這批新人最好效率又低、錯處又多,好方便他們上奏,以能力低下為由,拔除了陸清則在吏部的勢力。

    不過讓衛(wèi)黨失望的是,在陸清則的統領下,吏部的效率不僅沒低下來,反而比原來高了不知道多少,且找不出一絲錯處。

    想要挖掘出陸清則的不是進行彈劾,以此來打擊小皇帝,結果也行不通。

    陸清則此前低調了幾年,深居簡出,對外人又軟硬不吃,別說收受賄賂,大多時候,能見著他人就不錯了。

    昨日武國公府小世子認祖歸宗,陛下還親自去武國公府祝賀,又贏得了武將那邊的好感。

    眼見著小皇帝的皇位坐得越來越穩(wěn),?;庶h的領頭陸清則地位也越來越高,衛(wèi)黨愈發(fā)焦慮,又私底下聚首了一次。

    “史容風是鐵了心要支持小皇帝了,真真枉費衛(wèi)首輔當年為他受罪,閹黨的手段那般陰狠!”

    “現在該怎么辦?郎祭酒的事,恐怕是小皇帝手里那張名單上記的,誰也不知道小皇帝的名單上還有哪些人的名字,都記了些什么!”

    “衛(wèi)大人,您怎么不說話?我們這些人,可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被抓的人越多,就越有可能會被供出來,這些年,在場的諸位,可誰也沒少占好處……”

    衛(wèi)鶴榮依舊坐在首座,不緊不慢地盤著手上的串珠,冷眼看這些平時高高在上的大臣急得來回踱步,眼底有絲戲耍般的譏誚,聞聲,方開口道:“哦?崔侍郎有何高見?!?/br>
    “聽聞五軍營統帥范總兵當年得罪閹黨,險些被抓去杖斃,是衛(wèi)首輔施的救,樊總兵重情重義,暗認您為義父?!?/br>
    開口的崔侍郎眼底閃過絲陰狠之色:“史容風手握兵權,但他只帶了百名親兵回京,反而五軍營就駐扎京師之外,只要挑個日子,動作快一點……”

    他的聲音低下去:“我等愿為首輔披黃袍?!?/br>
    屋內霎時一寂,所有人的臉色都微微一變,被他大膽的話給震住了。

    俗話說師出有名,如今小皇帝在朝堂上人人畏懼,但在民間的風評卻極佳,又得了史容風的支持,各地舊部自然也會有所偏向。

    無名之師,怎么能叫人信服?

    在還沒被真正逼到絕境時,沒人敢輕易吐出謀逆造反的字樣。

    這位崔侍郎也太大膽了。

    見所有人都沉默下來盯著自己不語,崔侍郎眼底掠過絲對這群人軟弱的不屑,但他一人,也的確做不了什么,只能閉上嘴,心里冷笑。

    現在火還沒燒到自己眉睫上,還不知道急。

    等著吧。

    今日散值早,陸清則從官署里出來時,天都還沒黑。

    長順守在輛馬車旁,踮腳往里張望著,見到陸清則的身影,頓時露出個如釋重負的笑:“陸大人!”

    陸清則深感長順也不容易,拍拍他的肩:“我還會騙你不成?一起上來吧?!?/br>
    說著,也不必人扶,先自行登上了馬車。

    馬車往著宮內行去,進了宮,陸清則隨意撩開簾子往外瞥了眼,意外發(fā)現了群臉生的人,瞧著衣服,既不像侍衛(wèi),又不像太監(jiān),又仔細打量了眼,奇道:“這些是修繕的工人?還不到每年修繕宮室的時候吧。”

    長順掏出小帕子,緩緩擦了擦滴下來的汗水,干巴巴地陪笑:“是啊是啊?!?/br>
    陸清則半瞇著眼看過去:“長順,你可是御前大總管,宮里這些事也該遞到你面前吧,你不知道?”

    長順啞巴了一瞬,迅速反應過來,撓頭道:“咱家每日要經手的事又雜又多,這也不是什么大事,一時沒想起來,應當是哪個小宮室在修繕,不會吵到乾清宮來的,陸大人放心。”

    雖然感覺有些奇怪,不過這確實也看不出什么,陸清則又看了一眼,才放下了車簾,閉目養(yǎng)神。

    長順默默收起小帕子。

    他哪兒敢說,陛下這是叫人將一座無人居住的宮室修繕起來。

    宮里又沒什么新人入住,崇安帝僅剩的那幾個宮妃也老老實實地在無人在意的角落里待著,陛下這時候著人修宮室……還能給誰住?

    馬車穩(wěn)穩(wěn)地停在了熟悉的老地方,陸清則閉著眼都能在乾清宮里兜圈子了,下了馬車,便往南書房走去。

    出乎意料的是,南書房里除了寧倦,還有幾個大臣,衛(wèi)鶴榮也在。

    陸清則和他對望一眼,彼此平靜地移開視線,俯身行了一禮:“微臣見過陛下。”

    “老師來了,”寧倦本來臉上沒什么表情,見他來了,露出個笑,“也不是什么大事,原本韃靼三王子烏力罕請求參與今年的秋獵,不過秋獵將近,老可汗的病忽然好了?!?/br>
    韃靼老可汗病了好幾年,大權就暫交給三王子烏力罕掌管,三王子烏力罕其實并不得老可汗喜歡,病中無力插手罷了。

    現在老可汗的病忽然好了,烏力罕自然不敢再離開,否則等他來趟大齊,再回去就是送人頭了。

    烏力罕發(fā)來封信,非常誠懇地向大齊天子致歉。

    老可汗對大齊懷有極強的敵意,一直盤算著越過漠北線,侵占大齊疆土,三王子烏力罕手腕厲害,目前看著也親近大齊,但究竟如何,也未可知。

    眾人低低商議,思索是該支持哪一邊。

    陸清則安靜地聽他們商議了半天,沒有開口,端起手邊的熱茶抿了一口,熱茶驅散了從外頭走進來時沾上的一點冷意,舒服了不少。

    衛(wèi)鶴榮也沒說話。

    看其他人隱隱有偏向支持三王子烏力罕奪權的意思,衛(wèi)鶴榮才開了口:“陸大人的想法呢?”

    話一出口,所有人的視線便都轉到了陸清則身上。

    陸清則用蓋子輕輕撥了撥茶葉:“當年大齊助老可汗登上王位時,老可汗不也對大齊俯首稱臣?以陸某淺見,無論支持老可汗還是三王子,都是引虎拒狼,禍患難料,不如往里添把火,讓這父子倆的斗爭再猛烈些?!?/br>
    讓韃靼自個兒窩里斗,兩敗俱傷最好。

    說完,陸清則頓了頓,抬頭迎上衛(wèi)鶴榮的視線:“衛(wèi)首輔又有何高見?”

    衛(wèi)鶴榮盯著他的那個笑容很古怪,半晌才悠悠回道:“衛(wèi)某與陸大人同見?!?/br>
    寧倦也一直沒開過口,聽到陸清則說話,眼底才流露出絲滿意的笑意:“太傅說得對?!?/br>
    其他人只想著趁這個機會,施恩給老可汗或者三王子某一方,以方便掌控——然而這個方法,早在老可汗那一代就宣告失敗了。

    畢竟人心難控,又隔著千里之遙。

    陸清則告訴過他,烏力罕對大齊的勃勃野心不比老可汗的小。

    但是殺了烏力罕解決不了問題。

    解決了一個烏力罕,還會有下一個烏力罕。

    大齊在崇安帝手里過了一遭,在周邊屬國眼里,已然是塊防守薄弱的肥rou,誰都能叨一口。

    只有國力強盛起來,震懾住這些外族,他們才能老實下來,不敢再肆意進犯。

    這場討論就此終止。

    衛(wèi)鶴榮隨同其他人往外走去,頭發(fā)間恍惚似有幾絲花白。

    陸清則收回盯著衛(wèi)鶴榮的視線,擱下茶盞,扭頭望向寧倦:“等徐恕拿到賬本,陛下打算如何處置衛(wèi)府的家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