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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yǎng)狼為患 第65節(jié)

    老師還是把他當(dāng)小孩兒哄著!

    陸清則什么時候才能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長大成人了?

    他氣得磨了磨牙,忍氣吞聲地吩咐長順:“去把林溪和于錚帶過來。”

    當(dāng)日發(fā)病之后,得到寧倦命令的太醫(yī)一直在用心診治,此后徐恕又被帶來集安府,林溪與于流玥近水樓臺,最先得到治療,好得也最快。

    生死在前,于錚照顧著女兒和養(yǎng)子,記憶也恢復(fù)了大半。

    一家人早就想來拜見寧倦,以表謝意,只是雖同在官署里,皇帝陛下卻也不是想見就能見的,長順去叫了人后,林溪和于錚當(dāng)即放下手上的事,很快便過來了。

    林溪年輕體壯,又是練武之人,大病初愈也不顯憔悴,步伐十分穩(wěn)健。

    陸清則羨慕地嘆了口氣。

    林溪依舊有點害羞,跟在于錚身后,不太敢與人直視。

    父子倆被長順引著走進(jìn)亭子里,見到寧倦,想要行禮,寧倦抬了抬手:“免禮。”

    陸清則含笑打量著林溪:“兩位不必多禮,陛下叫你們過來,只是想問一件事。”

    林溪還有些不明所以,于錚卻已經(jīng)猜到了什么似的,臉色頓變。

    寧倦一眼看出了于錚的臉色變化,臉色淺淺淡淡的,看不出情緒:“看來你已經(jīng)知道朕想說什么了?!?/br>
    于錚的面色變幻不定,他的記憶恢復(fù)后,想起了趙正德的事,對人的信任感也不免薄弱了三分,尤其聽聞當(dāng)日被帶下山的山賊,多半沒了蹤跡。

    眼前這位小陛下并不是什么手軟之輩。

    萬一林溪其實是什么罪臣之子,陛下是來趕盡殺絕的呢?

    萬般念頭滑過腦海,他最后還是低下了頭,手無聲緊握:“草民明白。”

    既然已經(jīng)將他們找上來了,料想陛下已經(jīng)調(diào)查清楚了,再意圖隱瞞也是枉費工夫。

    于錚舔了下干燥的嘴唇,忽然砰地一聲跪下,艱澀地道:“陛下,無論林溪的父輩做過什么,但草民撿到他時,他不過是個總角小兒,什么也不知道,望陛下……”

    “于先生,你誤會了,”陸清則看他著急的樣子,愣了一下后,笑著起身去扶他,“快快請起,陛下不是來問責(zé)的,林溪的身世我們確實已經(jīng)調(diào)查清楚,但與你想的相反?!?/br>
    他望向惶然不知所措的林溪,溫和道:“林溪的父親不是什么罪臣,而是守衛(wèi)大齊的功臣。”

    于錚和林溪一齊愣住,尤其是林溪,大大的眼睛里充滿了迷惑。

    陸清則和寧倦對視一眼,開口解釋:“十二年前,漠北戰(zhàn)亂,史容風(fēng)大將軍派親兵護(hù)送五歲的小世子回京,不料途中遭襲,小世子失蹤。小世子肩上有一月牙形胎記,身上帶著信物,這些年來,大將軍一直在尋找小世子?!?/br>
    只是林溪被帶到了江南,史大將軍身在漠北,手實在伸不到這么長。

    陸清則的話出口,于錚震愕不已,倒吸一口氣:“史、史大將軍?”

    大齊的黎民百姓,誰不知道史家軍?

    他們或許不知道崇安帝叫什么,但必然都知道史容風(fēng)的名字,懷有無盡的崇敬。

    便是有史大將軍鎮(zhèn)守漠北,震懾著虎視眈眈的韃靼與瓦剌,大齊才能免于戰(zhàn)亂,安定至今。

    如果林溪當(dāng)真是史大將軍的孩子,那他當(dāng)初冒險收養(yǎng)林溪,當(dāng)真是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

    相比又驚又喜,兼之情緒復(fù)雜的于錚,林溪則一直處于發(fā)蒙的狀態(tài)。

    他忘了幼時的事,聽陸清則說起這些,腦子模模糊糊的有如浮光掠影,很難拼湊出具體的印象,忍不住揉了下太陽xue。

    陸清則耐心地等了會兒這對養(yǎng)父子消化信息,才又徐徐開口問:“于先生,你愿意助史大將軍認(rèn)回獨子嗎?”

    于錚拍了拍林溪的背,心里雖不舍,掙扎了一下后,還是點頭:“就算林溪不是史大將軍的孩子,既然當(dāng)初并非有意遺棄,也該讓他回到親生父母身邊?!?/br>
    “那你呢?”陸清則轉(zhuǎn)向林溪,循循善誘問,“林溪,你愿意尋回親生父親嗎?”

    若是對陸清則說的話毫無印象,林溪會毫不猶豫搖頭。

    可是他確實隱隱約約想起了一些東西,因此沉默下來,沒有否決,也沒有立刻答應(yīng)。

    這樣的反應(yīng)在陸清則和寧倦的意料之中。

    寧倦冷眼旁觀了許久,開口道:“當(dāng)初你遇到林溪之時,撿到的信物在何處?”

    于錚遞給林溪一個安撫的眼神,從懷里掏出了一塊玉佩:“這幾日草民回了趟于家村家中拿東西,正好將玉佩帶了出來,陛下請過目?!?/br>
    長順垂首接過玉佩,呈給寧倦。

    玉佩頗為精致,上面雕刻著一個特殊的字符。

    縫隙間隱隱有洗不掉的血跡。

    “是漠北史家軍的標(biāo)志?!?/br>
    一錘定音。

    陸清則心里一松。

    徹底確定了。

    看林溪還有些回不過神的樣子,陸清則也能猜出他的糾結(jié),不免又多了幾分憐惜,語氣更為溫和:“林溪,你若是拿不定主意,便先回去與家人商量一下,如何?我想你應(yīng)當(dāng)會想隨我們回去見見史大將軍的?!?/br>
    林溪張了張嘴,想說什么,才想起自己說不出話來,只得伸手比劃了一下:謝謝。

    于錚的心情也復(fù)雜極了,行了一禮后,帶著林溪回暫住的小院。

    寧倦全程沒說幾句話,看陸清則有些口干舌燥了,暗戳戳地把自己身邊的茶盞推過去:“老師喝點茶?!?/br>
    陸清則也沒在意,接過來便喝了。

    寧倦的嘴角勾了勾,為避免他發(fā)現(xiàn)問題,隨意問:“老師覺得,林溪會同我們回京嗎?”

    陸清則果然被扯開了注意力,瞥他一眼:“我倒想問問,若是他不愿意,陛下打算怎么做?”

    平日里陸清則都是稱呼寧倦的小名,在外人前則一本正經(jīng)地叫他“陛下”,兩人私底下相處時,很少會這么叫,有時是對待某件嚴(yán)肅之事,為了提醒他他的身份,有時則是這樣……不那么正經(jīng),帶著點調(diào)侃的調(diào)調(diào)。

    從前還不覺得,如今聽陸清則這么不怎么正經(jīng)卻又正經(jīng)地叫自己……總有些說不出的心癢難耐。

    寧倦垂下眼皮,微笑:“老師怎么這么問?!?/br>
    如果林溪不肯,不過就得麻煩一點,讓鄭垚去把人打暈帶走罷了。

    他能有什么壞心思呢?

    陸清則一猜就猜到了寧倦的壞心思,但若是林溪不答應(yīng),要達(dá)成目的,的確得用點非常手段,只得默認(rèn):“你啊……決定好讓誰來輔助范興言了嗎?”

    “嗯,”寧倦頷首,“郁書榮?!?/br>
    郁書榮才從江堤邊累哈哈地回來,代知府這個名頭里的“代”字就被劃掉了。

    陸清則調(diào)侃:“哦?你罰過他抄寫,我還以為你看不慣人家。”

    寧倦:“……”

    這事實在不知道怎么解釋,若真解釋清楚了,老師估計會被嚇跑。

    他無奈地彎了彎唇角。

    算了,罰抄就罰抄吧。

    又過了兩日,寧倦逐漸放權(quán)給范興言與郁書榮,逐漸退出江右的管理。

    病患所那邊也傳來一溜的喜訊,徐恕的藥方救了上萬名在生死邊緣徘徊的病患。

    瘟疫有了對策,江堤修筑完畢,各府堆著賑災(zāi)糧,只待洪水退去。

    混亂的江右終于被撥亂反正,余下的那些頑疾與修復(fù),就交給范興言和郁書榮來解決了。

    就像陸清則所言,江右現(xiàn)在的局勢,撒把米雞都能管好。

    再過三日就是靜嬪的忌辰,去江浙的時間比較緊,好在寧倦早就做好了準(zhǔn)備,有條不紊地交代好了所有事。

    林溪當(dāng)了幾天小鴕鳥,既舍不得于家的人,又想去見見史大將軍,搖擺不定的,難以抉擇。

    眼見著寧倦就要離開集安府了,于錚本就是個火爆脾氣,忍無可忍,直接在當(dāng)日清晨將林溪綁起來,丟給了鄭垚。

    林溪呆滯地看著鄭垚那張兇惡臉,嚇得含淚默默縮進(jìn)了馬車?yán)?,不敢再掙扎?/br>
    鄭垚咧嘴道:“于捕頭放心,我會照顧好小林公子的?!?/br>
    陸清則坐在鋪得軟和舒適的馬車?yán)?,聽陳小刀跑來講這事,忍不住笑了下。

    雖然都是被綁來的,不過被于錚綁來,和被鄭垚綁走還是不一樣的……也算是個好事了。

    大清早的,天邊才泄出一絲晨光,城內(nèi)靜悄悄的,隨行的三百禁軍與三百錦衣衛(wèi)前后開路,護(hù)著一列馬車,朝著城外而去。

    寧倦眼神示意長順把陳小刀撂走,周遭清凈了,才滿意地拍了拍腿,企圖誘惑陸清則:“時辰這么早,老師要不躺在我的腿上再睡會兒?”

    陸清則打了個呵欠,嫌棄瞥他:“不,太硬了,我躺被褥里,不比躺你腿上軟和?”

    寧倦:“……”

    快出城的時候,外面忽然一陣sao亂。

    寧倦皺皺眉,敲了下馬車壁:“外面怎么了?”

    鄭垚騎著馬守在外頭,聞聲勒馬過來,低腰回道:“陛下,百姓在為您送別?!?/br>
    江右原先那班子攪得百姓不得安生,恨不得將他們敲骨吸髓,死了那么多人,也不見得他們在意。

    那些被射死、活埋死、差點被燒死在靈山寺的災(zāi)民就是證明。

    寧倦來了一月余,貪官污吏便被抓的抓,殺的殺,百姓重新有安身之地,能吃飽穿暖,有了救治之策,對朝廷也從起初的不信任,慢慢有了改觀。

    說到底,平頭百姓的要求并不高,只要有個容身之所,能吃飽穿暖,便能安穩(wěn)度日。

    天色才蒙蒙亮,兩道旁竟站滿了來送行的百姓,老弱婦孺皆有,朝著轆轆而行的馬車深深而拜。

    呼喚聲四面八方傳來:“陛下永福!”

    嘈雜的,卻又是誠摯而熱烈的。

    寧倦怔了怔。

    陸清則掀開簾子看著外面,面上露出幾分笑意,眼底流露著璨璨光彩:“陛下,聽到了嗎?百姓在呼喚祝福你?!?/br>
    往后他的小果果定當(dāng)名標(biāo)青史,流芳百世。

    沾染著絲絲涼意的風(fēng)從馬車窗外拂進(jìn),沒有那么熏燥,清風(fēng)拂動著陸清則的額發(fā),晨光將他的面容勾勒得近乎有些圣潔的好看。

    陸清則在看著外面。

    寧倦在看他。

    半晌,寧倦微微笑了一下:“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