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yǎng)狼為患 第35節(jié)
上來的暗衛(wèi)看都沒敢看一眼倆人的姿勢,垂頭壓低聲音,將江右的情況稟報了:“大雨不休,贛江一帶多處地方?jīng)Q堤,災民持續(xù)增加,有數(shù)萬之眾,死傷不計。” 寧倦眼底一片冷沉:“還在決堤?江右的地方官是死干凈了嗎!” “回主子,有幾個縣府的知府意欲越級通報朝廷,被扣下折子關押了起來,剩下零星幾個,也心余力絀,功不補患,其余未受災的府縣恐懼染疫,自發(fā)設了關卡,拒收流民?!?/br> 寧倦皺了下眉,即使恨不得把這群尸位素餐的東西拖出來砍了,也只能先按下冰冷的殺意,問起當前最重要的問題之一:“陳太醫(yī)對病疫可有對策?” 根據(jù)目前打探到的消息,凡洪水過處,疫病遍染,染疫者起初不會出現(xiàn)癥狀,過幾日后,才會慢慢出現(xiàn)畏寒、發(fā)熱、腹瀉等不同癥狀,隨即渾身紅疹、昏死過去,十有七死,幸存者不到三層,即使洪水沒把人淹死,隨之卷起的疫病還會把人害死。 “暫無?!卑敌l(wèi)垂下了腦袋。 南下帶來的幾名太醫(yī),都是寧倦的人,路上就根據(jù)病癥秘密討論過,但還沒親眼見過也束手無策,所以寧倦命十名暗衛(wèi)先護送了一名太醫(yī)過來。 要解決江右、讓臨安府的人光明正大過來,還需要一點時間。 寧倦略吸了口氣,謹記著陸清則說過的話,聲音平穩(wěn)冷靜:“讓你們加緊搜尋的人找到了嗎?” 暗衛(wèi)的頭埋得更低:“尚未?!?/br> “再派人找,江浙、江右一帶,翻個底朝天、掘地三尺也要給朕把人找出來?!?/br> “是!” 寧倦低頭看了看陸清則,不悅:“小點聲。” “……是。”暗衛(wèi)小小聲。 飛快行駛一路,等陸清則從力竭的疲倦中醒來時,馬車已經(jīng)停了,寧倦也不在馬車上,周圍隱隱有水聲。 渾身的酸痛讓這次的醒神變得快了許多。 陸清則揉了揉太陽xue,低下頭,才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還裹著寧倦的外袍。非常時期,這已經(jīng)是暗衛(wèi)能找到的最舒適的料子了,但還是比不上宮中的分毫。 不過他家孩子眉頭也沒皺過一下。 陸清則笑了笑,掀開簾子,往外看了眼,十名暗衛(wèi)就守在外面,馬車停在一條大道上,天色冥暗,看不出是什么時候了。 陸清則脫下外袍,下了馬車,左右看了看,寧倦沒坐在火堆邊,而是負手站在道旁。 少年一眨不眨地盯著遠處,因天色已暗,只能看到那處似乎是一片湖泊,夜色下,黑沉沉的水反射著不明顯的暗光,像一塊表面不規(guī)則、折射著光線的黑水晶。 寧倦看得很出神,甚至沒察覺到陸清則來到了自己身邊。 也可能是注意到了,但他很放心陸清則,可以任由他走到自己身邊。 陸清則抬手將外袍給寧倦披上,嗓音還有些剛蘇醒的啞:“在看什么?” 寧倦依舊盯著那處,半晌,突然道:“老師,那里原本是一處村莊?!?/br> 陸清則的指尖一頓。 他也沉默下來,跟著寧倦一起凝望著那處被洪水吞沒的村莊,良久,才低低問:“陛下,望著這一切,你在想什么?” “朕想著,安頓百姓?!睂幘氲穆曇舴诺煤茌p,卻藏著綿密陰冷的殺意,“殺雞儆猴?!?/br> 作者有話要說: 寧果果:不喜歡別的什么東西把老師弄臟,但由我沖撞弄臟可以。 陸清則:現(xiàn)在知道我為什么要跑了吧,地鐵老人手機.jpg 第二十七章 離集安府一帶越近,水患肆虐后的景象就越多,洪水淹沒了莊稼與農(nóng)舍,有時候路過某個被淹沒、水還未褪的村莊,還會看到上面漂浮著家禽尸體。 或者人的尸體。 每到這時候,寧倦就會把簾子放下來,不讓陸清則再看。 不過路面上的水洼太多,也不再適合坐馬車了。 雨仍在淅淅瀝瀝地下著,陸清則穿上雨披,翻身上了馬。 寧倦不放心陸清則自個兒獨騎,選擇跟陸清則同乘,看他坐穩(wěn)了,飛身上馬,執(zhí)起馬韁。 駿馬嘶鳴一聲,揚蹄奔走,出于慣性,陸清則砰地就撞進了寧倦懷里,剛想直起身,就被輕輕摟住了腰。 雨絲寒涼,空氣卻潮熱,無處不在的水腥氣與泥土味兒混在一起,給人一種悶悶的感覺,身后少年清爽的氣息籠罩過來,在這種環(huán)境下,反倒甘冽得讓人陶醉。 陸清則的眼睫眨了眨,拍拍寧倦的手臂,示意他放松:“安心,我不會掉下去的?!?/br> 聞言,寧倦反而把懷里清瘦的身軀又摟緊了點:“老師若是不舒服的話,就和我說?!?/br> 陸清則:“……” 等他再養(yǎng)養(yǎng),早晚給寧倦表演個胸口碎大石。 省得這孩子每天都以為他要病死了似的。 抵達集安府時,就和預料中一樣,已然空空蕩蕩。 江右自古繁華,集安府又是個人杰地靈之處,現(xiàn)在卻這般凋零慘狀。 先一步抵達集安府的暗衛(wèi)現(xiàn)了身,與晚到的陸清則幾人匯合。 騎馬太累,大腿兩側被磨得生疼不說,骨頭架子也被顛得發(fā)酸,陸清則雖然一聲沒吭過,但也懶得再維持長輩形象,心安理得地靠在寧倦身上,偏頭問:“一路過來,我們從未見到過流民,人都去哪兒了?” 暗衛(wèi)道:“回大人,原本逃過洪水的災民想躲在高處,等洪水退了,就回村子搶救房屋用具糧食,但疫病接連爆發(fā),巡撫潘敬民派人將災民全部帶走,安置在了集安府外的靈山寺內(nèi),敢有擅自出逃者,一律格殺勿論?!?/br> 陸清則聽得皺眉。 那么多災民,全部安置在一個寺廟里?這樣安排,沒染病的也該染了。 “我們先去靈山寺看看?”陸清則扭頭問。 轉過頭時,他的頭發(fā)不經(jīng)意蹭到了寧倦的喉嚨,細細軟軟的發(fā)絲,蹭上來癢癢的。 寧倦頓了頓,喉結上下動了動,沒有直接回答,轉而問:“陳科呢?” 陳科便是那位先被派來的太醫(yī),在太醫(yī)院中也頗有威望,年輕時曾還隨軍行醫(yī)過,也曾參與過治療時疫,經(jīng)驗很豐富。 “回主子,就在不久前,屬下發(fā)現(xiàn)了一個災民藏身之處,其中似乎有災民染疫,那些災民十分警惕,我等不便強闖,陳太醫(yī)亮出醫(yī)者身份,才被放了進去。” 寧倦點頭:“帶路。” 暗衛(wèi)便上了馬,在前帶路。 歇了會兒,現(xiàn)在馬兒又動起來,陸清則兩腿磨得疼痛不已,不由輕輕嘶了聲。 那聲音很低,寧倦的耳朵卻極靈,傾身靠過來,嗓音拂過陸清則耳畔,少年清亮的聲音已有了三分成熟與沉穩(wěn):“騎馬久了容易磨破皮,老師是不是哪里疼?” 可能是看不見臉,這樣的寧倦無端多了三分強勢的攻擊性,陸清則不太自在:“沒有,我一個皮糙rou厚的大男人,哪兒那么容易磨破皮?!?/br> 寧倦:“……” 他默然垂下眼,視線落在陸清則露出的一截雪白的頸子上,羊脂美玉般細膩的肌膚,光是看著,就能想象出觸碰上去的手感。 皮糙rou厚,還真敢說。 陸懷雪,你當朕瞎。 在心里大逆不道地腹誹了幾聲,寧倦不動聲色地調(diào)整了馬兒的速度。 大水將家園淹沒后,不少流離失所的災民都藏了起來,暗衛(wèi)能發(fā)現(xiàn),還是因為災民們囤積的食物吃完了,無奈出來尋找。 集安府附近,地勢低洼的地方大多被淹沒了,要藏身也只能往山里走,到了山腳下,便得下馬步行。 下馬的時候,陸清則腿一軟,差點摔了。 旁邊的暗衛(wèi)下意識想扶,皇帝陛下卻比他要更快一步,看得暗衛(wèi)都懵了一下。 寧倦蹙著雙眉:“是不是真的磨破了?回去讓我看看。” 渾身骨頭都在打顫似的發(fā)酸,陸清則很難感覺到大腿內(nèi)側有沒有被磨破,不過就算被磨破了,他現(xiàn)在也不能脫下衣服看,有氣無力地看了眼寧倦。 上次看他脫個外袍,都羞澀得跟個小媳婦似的,給你看大腿你敢看? 嘖,小男生啊。 陸清則沒把寧倦的話當回事,感覺腿穩(wěn)了,輕輕推開寧倦的手:“走吧?!?/br> 看得出陸清則不放心上,寧倦不悅地抿緊唇角,勉強憋下委屈和擔心,若有若無地護著陸清則朝前走去。 這群災民躲在一個山洞里。 靠近的時候,還能看到一些有些拙劣的陷阱,暗衛(wèi)個個身經(jīng)百戰(zhàn),一眼就看出來,護著陸清則和寧倦靠近了山洞。 山洞口坐著個瘦巴巴的小孩兒,拿著個粗陶碗,里面裝著野菜湯,見到有人來了,眼睛霎時瞪得溜圓:“媽呀,官兵來了!” 聲音一出,山洞內(nèi)窸窸窣窣,沖出一群穿著短褐粗衣的漢子,手里舉著棍棒釘耙,緊張地看著寧倦一行人。 見他們拿著武器,暗衛(wèi)下意識就想消除威脅,將武器奪走,下一瞬,山洞里又匆匆走出來個人影:“諸位父老鄉(xiāng)親切莫沖動!不是官兵!” 正是那位老太醫(yī)陳科。 陳科面上蒙著布巾,在里面看著病人,以為是暗衛(wèi)又過來了,沒想到一抬頭就看到寧倦,連忙俯身行禮:“見過……” 話音一頓,他不知道該不該暴露寧倦的身份,好在寧倦適時開了口:“無需多禮?!?/br> 那群害怕又緊張的災民看看陳科,又看看寧倦,猶豫了下,還是放下了手中的棍棒。 這位陳大夫才幫他們看了病呢,那面前這些人,應該也不會是來抓人的官兵吧。 寧倦望了眼瘦得脫相的災民們,撥開擋在身前的暗衛(wèi),往里走了一步:“情況如何?” 陳科看出他應當是暫時不愿暴露身份,又行了一禮,微微嘆了口氣:“情況……不太樂觀?!?/br> 他們趕得急,事先対這個疫病進行推測而帶來的能用的藥也不多,現(xiàn)在江右大多府縣都拒收災民,藥材緊缺,很難買到,他就算是想調(diào)配藥方,也無從下手。 寧倦望了眼黑漆漆的山洞:“帶我進去看看?!?/br> 暗衛(wèi)和陳科同時大驚:“主子!” 皇帝陛下龍體金尊玉貴,出現(xiàn)在這種地方已經(jīng)是奇聞了,還要進去,未免太冒險了! 但他們也不可能說得動寧倦,只能眼巴巴看向陸清則。 陸清則抿了抿唇:“我和他一起進去?!?/br> 暗衛(wèi)和陳科:“……” 這回換寧倦不贊同了:“老師在這兒等等,我去去就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