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yǎng)狼為患 第23節(jié)
因著這樁事,派去江南尋人的錦衣衛(wèi),臨時又領(lǐng)了個加急任務(wù)。 除了找小世子,還要幫他找一個人。 不過在確保能找到人前,他不想和陸清則說。 陸清則嘀咕:“衛(wèi)鶴榮不是病急亂投醫(yī)的人,能進(jìn)衛(wèi)府的人,恐怕身上連根貓毛都沾不得吧?!?/br> 秘密的賬本,來往的通信,這些致命的東西,衛(wèi)鶴榮都滴水不漏地藏著,衛(wèi)府內(nèi)幾乎三步一崗,凡是進(jìn)府的,都要經(jīng)過層層盤查,比皇宮還嚴(yán)密。 這幾年他們想插人手進(jìn)衛(wèi)府或進(jìn)吏部,都只能安排在最外圍,衛(wèi)鶴榮警惕得很。 但衛(wèi)樵似乎能成為一個突破口。 陸清則又和寧倦商量了會兒,夜色愈濃,說著說著,不自覺地打了個呵欠。 寧倦打量著他的臉色,止住話題:“老師,你該休息了?!?/br> 這具身體太孱弱,十分容易疲憊,陸清則以前通宵改試卷都不這么累的,有氣無力地點了下頭,蔫蔫地去沐浴更衣。 看陸清則打著飄出去了,寧倦沉下了眉眼。 從第一面見到陸清則起,他就覺得陸清則像個紙雕的美人燈,渾身都是易碎的脆弱感,得叫人小心呵護(hù)著才行。 這么多年過去,即使知道他的老師并非脆弱之人,但那種看一眼就油然而生的保護(hù)欲,非但沒有消減。 反而一日濃過一日。 陸清則沐浴一番,換了寢衣,走進(jìn)暖閣,就看到寧倦已經(jīng)半躺在他被窩里等著了。 小皇帝只穿著白色寢衣,披散著頭發(fā),顯露出幾分平時刻意壓著的少年氣,曲著條腿,漫不經(jīng)心地靠在床頭,聽到腳步聲,活像只嗅到食物豎起耳朵的小狗,騰地轉(zhuǎn)過頭來,眼睛亮晶晶的,笑出一枚小犬牙。 陸清則一瞬間感覺這畫面十分詭異。 怎么活像他才是皇帝,被窩里這個是今天翻牌子來侍寢的呢。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陸清則就暗暗嘶了聲,內(nèi)心瘋狂唾罵自己。 刑不刑啊,禽獸嗎,想什么呢! 這是能想的嗎! 陸清則搖搖腦袋,甩掉這個荒誕的念頭,走過去坐在床邊,剛想說點什么,轉(zhuǎn)移滿腔心虛,就見寧倦拍了拍手。 等候已久的長順端著一碗黑乎乎的藥進(jìn)了屋,恭恭敬敬地遞給陸清則。 陸清則:“……” 寧倦依舊帶著笑容:“聽彭六說,老師這幾日偶爾咳嗽,又不肯喝藥?!?/br> 沒用的陳小刀,連監(jiān)督老師喝藥都做不了。 彭六就是寧倦派到陸府的侍衛(wèi)領(lǐng)頭。 陸清則這幾年喝藥都快喝吐了,那些大夫還能不斷突破,隨著他對苦味的閾值提升,開出更苦的方子,搞得他現(xiàn)在聞到藥味兒,就條件反射地犯惡心,苦著臉擺手:“不過是咳了幾聲,我好端端的,又沒生病,喝什么藥?拿下去吧,困了。” 說著,就想像鴕鳥一樣,往被子里鉆。 這難得的三分幼稚看得寧倦一下笑了,眼疾手快地抓住陸清則的手,用身體擋住他企圖逃避的動作,故意將語氣壓得冷了三分:“躲什么,喝藥?!?/br> 陸清則掙扎了一下,卻被牢牢地束縛著,一動也不能動。 他看著寧倦長大,反而對他的成長變化不怎么敏感,此時才真正意識到,當(dāng)初那個瘦不拉幾、輕輕松松就能抱起來的小家伙,現(xiàn)在力氣比他大了。 還是碾壓性的。 陸清則不免有點郁悶。 懷里的身軀清瘦得像只剩一把骨頭,寧倦甚至不敢太用力,聲音都放輕了許多,生怕驚碎了陸清則似的:“老師是怕苦嗎?” 落在耳邊的聲線清越明澈,帶著少年獨有的清朗氣。 陸清則從恍惚中回神,嚴(yán)肅道:“你不要瞎說,我是你的老師,怎么可能怕苦?!?/br> 寧倦本來就繃不住嚴(yán)肅的臉色了,聞聲忍不住笑道:“你是我的老師,和你怕不怕苦有什么關(guān)系——順子,藥拿上來?!?/br> 長順就端著藥站在邊上,縮肩耷眼假裝自己不存在,聽到這話,才小心送上那碗黑乎乎的藥。 陸清則的手依舊被鉗制著,眼睜睜看著寧倦一手接過了藥,眉梢高高挑起,瞪著與他面對面的少年。 這小兔崽子,難不成準(zhǔn)備給他硬灌藥? 這個想法剛從腦海中竄過,他就看到寧倦一仰頭,干脆利落地將這碗藥一飲而盡。 看顏色就知道,這碗藥肯定苦得掉眉毛,寧倦的臉色卻分毫未變,極深的黑沉眼眸一瞬不瞬盯著陸清則,漾著三分碎星般的笑意,語氣愈發(fā)柔和,活像在低低地誘哄著人:“不苦的?!?/br> “老師怕苦的話,我陪老師一起喝。” 陸清則活了兩輩子,頭一次被學(xué)生哄著喝藥。 再不情愿也沒臉不喝了。 捏著鼻子灌下長順重新端上來的藥,陸清則又含了會兒蜜餞才緩過來,漱了漱口,等宮人都下去了,才彈了下寧倦的額頭:“這只是預(yù)防風(fēng)寒的藥,你喝了也就算了,下回別胡亂喝了,當(dāng)心吃錯藥變傻子!” 寧倦認(rèn)真地想了想:“我要是變成了傻子,老師還會要我嗎?” 重點是這個嗎? 陸清則本來就困了,喝了藥更困,眼睫閃了閃,就閉上了眼,含糊道:“要唄,你就是個小乞丐我也要你?!?/br> 他入睡倒是很快,話音落下沒多久,呼吸就漸漸均勻。 寧倦一動不動地在床邊站了片刻,因陸清則隨意的一句話便控制不住的如雷心跳才緩了點。 他拿著藥碗走里間時,甚至沒發(fā)現(xiàn)嘴角的弧度在抑制不住地上揚著。 長順貼身伺候多年,哪兒見過寧倦笑成這樣,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接過藥碗,驚恐地思索要不要宣太醫(yī)。 陛下、陛下好像,臉抽筋了! 作者有話要說: 陸清則:這是能想的嗎? 寧倦:哦哦,可以可以。 第二十一章 陸清則在宮里給寧倦講了幾天學(xué)。 本來至多留宿幾日,在寧倦纏人的功夫下,又多待了一天。 近黃昏時,寧倦依依不舍地把他送出乾清宮,試圖挽留:“老師,要不明日再回府吧?” 陸清則無奈:“我又不是不回來了,再過幾日又是你的生辰,到時候再來陪你?!?/br> 這孩子,怎么每次分開,都跟生離死別似的。 寧倦略寬慰了點,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坐上御輦,久久地佇立著,直到長順撐著傘舉到他頭頂,提醒了句“陛下,要下雨了”,才轉(zhuǎn)身回了屋里。 沒過多久,天色沉甸甸地壓下來,風(fēng)雷交加,一聲驚雷后,嘩嘩墜下了豆大的雨簾,噼里啪啦摔在窗外,蕩出一片清涼。 寧倦坐在南書房里,翻開了錦衣衛(wèi)帶來的一封封密信。 長順去沏了壺?zé)岵杌貋恚姷綄幘胍恢贝髟谑稚系奈迳K,想起陸清則的話,笑道:“陛下,這是端午后的第一場雨吶,五色繩該解下來伴著雨水沖走了,奴婢幫您拿出去吧?” 話音落下,就看到少年帝王的臉色沉了下來,抬頭看向他,黝黑的眼底冰冷一片。 長順人機靈,辦事利索,跟在寧倦身邊幾年,還從未被這樣看過。 他的冷汗登時就下來了,隱約察覺到癥結(jié)所在,趕緊搬出救命符:“是、是陸太傅叮囑奴婢提醒您的?!?/br> 那道涼涼淡淡的眸光籠罩在他身上,聽到這句話,才慢慢移開。 長順那口氣卻還是沒敢吐出來。 靜默片刻,他才聽到少年帝王低低的聲音:“拿個錦盒來?!?/br> 錦盒拿來了,寧倦才小心翼翼地解開腕上的五色繩,珍惜地放入。 長順吐出口氣:“陛下,是放到老地方嗎?” 寧倦的目光回到桌上的密信上,頭也不抬地“嗯”了聲。 潛入衛(wèi)府暫無進(jìn)度,衛(wèi)樵的情況便也無從探知。 不過在探得衛(wèi)府的消息前,小雨連綿了幾日。 陳小刀嘟嘟囔囔地抱怨:“今年的天氣也忒怪了,老是下雨?!?/br> 陸清則皺眉看了眼外頭稍歇的瀟瀟小雨。 不知道為什么,他心里總有點不安寧。 仿佛是應(yīng)驗了他心中所憂,下午些的時候,宮里忽然來了人,請陸清則進(jìn)宮議事。 陸清則每隔幾日會進(jìn)宮講學(xué),如果是寧倦想他了,就會自己偷溜出來,要么就讓長順來請他,鮮少會派人來請他進(jìn)宮議事。 出現(xiàn)這種情況,只有一種——內(nèi)閣又吵起來了。 陸清則沒有實職,但卻是貨真價實的帝師,還是大齊史上最年輕的狀元,之前幾次內(nèi)閣吵得不可開交時,也讓他去圍觀進(jìn)言了。 陸清則沒怎么耽擱,換上朝服,便上了馬車。 抵達(dá)文淵閣,陸清則才發(fā)現(xiàn),除了幾位大學(xué)士外,工部尚書、戶部尚書等人也在,貌似已經(jīng)吵過幾輪了,大家暫時偃旗息鼓,衛(wèi)鶴榮面上喜怒難辨,寧倦則拿著本折子在看。 四下安安靜靜的。 陸清則就在這樣有點詭異的氣氛里走進(jìn)來,行了一禮:“微臣參見陛下。” 見到陸清則,寧倦收起了眼底些微的不耐,帶了點笑:“太傅快起,來坐朕身邊?!?/br> 陸清則戴著面具,坦然自若地頂著眾人的視線,坐在了寧倦的右手邊,看了眼寧倦。 寧倦適時開口:“幾位,可有決斷了?” 話音一落,方才還靜默的大殿頓時又吵嚷起來。 第一個開口的,就是暴脾氣的范興言岳父馮閣老:“都什么時候了,南方水患,急需賑災(zāi)撥款,興修水利,人命關(guān)天,十萬火急!” 之前催婚寧倦的許閣老不陰不陽的:“江右水患一事真假尚不知,江右巡撫與布政使都尚未遞折子,馮閣老究竟在急什么,莫不是想著讓范大人去賑災(zāi)領(lǐng)功?” 工部尚書躬身道:“臣以為許閣老說得對,南方每年興修水利,耗資甚廣,如今也非水患多發(fā)時段,但皇陵卻已有十?dāng)?shù)年未修繕過,此次大雨臨盆,皇陵墻破,乃是祖宗的告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