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yǎng)狼為患 第16節(jié)
陸清則:“……” 饒是他臉皮再厚,也被夸紅了,好在戴了個面具能遮掩,倉促地咳了下:“范大人直呼我的名字就好,令堂的情況如何了?” 范興言的情緒平復(fù)了點,羞赧地擦了擦眼睛:“家母的病情已有好轉(zhuǎn),大夫說,不出半月就能下地走路,這一切都多虧您了。” 陸清則眼底露出點笑意:“那就好?!?/br> 范興言看著他臉上冰冷的面具,聲音發(fā)澀:“您的身體如何了?臉上的傷……” “沒什么大礙,多謝范大人關(guān)懷?!标懬鍎t摸了摸臉上的面具,“不過這傷在臉上,過于猙獰,為防嚇到旁人,往后只能戴著面具了。” 看他風輕云淡的,格外豁達坦然的樣子,范興言心中本就澎湃的感激與敬仰又上了一層樓,逮著陸清則又是一頓激動的彩虹屁。 陸清則:“……” 您這不重復(fù)的夸人文采,放到現(xiàn)代飯圈一定很受歡迎。 范興言自然不是來光來吹彩虹屁和干道謝的。 情緒徹底恢復(fù)之后,他的臉色凝重了點:“我等外臣至今未能見過小陛下幾面,不知宮中情況如何,敢問范某能否做到什么?” 陸清則保持微笑聽了半天彩虹屁,見終于進入正題了,略松了口氣,緩緩道:“如今陛下唯有我一人教導(dǎo),也不能上朝聽政。我想,此次藩王回京,陛下遭刺,正好可以作為一個突破口,若是范大人愿意聯(lián)合所有御史一同上諫,想必即使是衛(wèi)首輔,也攔不住悠悠眾口,只是……” 會得罪衛(wèi)鶴榮,有風險。 但言官的威力,是連皇帝都受不住的,更何況衛(wèi)鶴榮本就立身不正。 他略微停頓,范興言立刻會意,面色堅毅:“您放心,范某必不會辜負您的期待!” 陸清則肅然起身,鄭重地朝他行了一禮。 范興言不敢受禮,連忙避開:“這本就是我等的職責,帝師不必如此!您病體未愈,要好好修養(yǎng)才是。” 說完,熱血已經(jīng)燃了起來,握拳道:“范某現(xiàn)在就回去寫折子!” 熱血范大人不等陸清則說話,飛快回了個禮,轉(zhuǎn)身就跑了。 守在門外的陳小刀甚至跟不上他的速度。 陳小刀目瞪口呆,納悶地撓撓頭:“公子,這范大人冒冒失失的,能靠譜嗎?” 陸清則眼褶一彎,悠悠笑道:“放心,沒有比他更靠譜的。” 原著里,范興言的一番孝心打動了馮閣老家的千金,掐算一下時間,馮姑娘應(yīng)當已經(jīng)私服見過范興言了……就是原本該馮姑娘暗中施助,被他截了道。 范興言現(xiàn)在只是個小小的御史,但很快,他的品格與才能會得到馮閣老的賞識,隨即迎娶馮閣老千金,走上坦蕩仕途,話語權(quán)越來越重,最后也確實得到了暴君的重用,年紀輕輕便有望入閣。 最重要的是,馮閣老與衛(wèi)鶴榮有齟齬,看不慣衛(wèi)鶴榮已久,只是礙于朝野人心渙散,衛(wèi)黨又勢大,郁郁地裝病告假了許久,有機會自然會出手。 而督察院左都御史秦暉,一直在罵衛(wèi)鶴榮的一線戰(zhàn)斗著,不會不出手相助。 直接去找馮閣老或秦暉都是不現(xiàn)實的事,被衛(wèi)鶴榮發(fā)現(xiàn)就是死路一條,將范興言作為突破口,倒是最簡單的。 之前他苦惱怎么接近范興言時,還是陳小刀無意間點醒的。 正是這只小小的蝴蝶,連帶著在朝堂上扇起風暴。 有了他們牽頭,寧倦想要上朝、再添幾位老師,就不難了。 這就是陸清則要送給小皇帝的禮物。 范興言說到做到,陸清則在府里修養(yǎng)了幾日,陳小刀就帶回了打聽到的消息。 以秦暉為首,所有御史聯(lián)名上諫,爭要幼帝入朝聽政,擇大家講學,鬧得沸沸揚揚,而先前告病的馮閣老也回了朝中,不聲不響地站在了幼帝一派。 靖王晚蜀王幾步離京,眼看亂起來,也不嫌事大地插了一手,隱隱也有站在小皇帝一方的意思——他當然看不起小皇帝,但這江山的歸屬權(quán)是寧氏皇族的,一個外姓權(quán)臣把持朝政,自然也會引起他的不爽,不樂意看衛(wèi)鶴榮只手遮天。 皇位暫時是誰的不重要,但必須姓寧。 鬧哄哄的朝堂混戰(zhàn)持續(xù)了一個月后,衛(wèi)鶴榮不得不讓步妥協(xié)。 陸清則看戲養(yǎng)傷,偶爾進宮哄哄孩子。 在太醫(yī)精心的調(diào)養(yǎng)之下,傷勢好得很快,寧倦還特地讓鄭垚找來了不會留疤的藥膏。 這場混戰(zhàn)也沒持續(xù)太久,就有了定論。 天氣越來越熱,夏荷初綻,寧倦的生辰也快到了。 陸清則攜著這個好消息進了宮,將這個準備已久的生日禮物送給了寧倦。 出乎意料的,寧倦并不是很高興。 小皇帝不像以往那樣,一見面就撲到陸清則懷里撒嬌,沉默了好一會兒,才低聲道:“我只要你教我,不想要其他人?!?/br> 隱隱帶著股倔氣。 陸清則好笑又好氣,彈了下他的腦袋:“說的什么話,費老大勁才給你掙來的機會,好好珍惜,不許任性,新的先生都是很有學問的人。” 寧倦被教訓(xùn)了,悶悶不樂地“哦”了聲。 他往后就要上朝了,那樣的話,見到陸清則的時間就得減少。 等其他先生的講學課程也安排進來,豈不是又要減少了。 陸清則猜出他在想些什么,指尖點點他的額頭:“我三天兩頭地進宮還不夠?往后你來我府上也不是不行,垮著臉做什么,我又不是要死了。” 聽到“死”字,寧倦心里一緊,又想起了那混亂的一夜,陸清則渾身是血,周身縈繞著他永遠忘不掉血氣梅香,睜大眼一把抓緊了陸清則的手,連“呸”了三聲,繃著臉道:“什么死不死的,老師別亂說!” 陸清則適時轉(zhuǎn)移話題:“果果,是不是又長高了?” 寧倦一直在暗中跟著鄭垚練騎射武藝,宮里地盤大的是,夠撲騰的。 大概是營養(yǎng)跟上來了,又在好好鍛煉身體,每次見面,陸清則都覺得寧倦跟春筍似的,又躥高了一小截,不再是幾個月前那只瘦巴巴的小貓崽。 寧倦驕傲地昂起小腦袋:“高了一寸!” 他暗暗對著陸清則比劃了一下。 老師雖然清瘦,但并不算矮,如果能比老師高小半個頭,那就正好能把老師密不透風地圈在懷里,下巴還能擱在老師頭上。 一想到這個,就更有長高的動力了! 小皇帝現(xiàn)在每日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量身高。 小孩子就是容易興奮滿足。 陸清則彎了彎眼,摸摸他的腦袋:“明兒就要上朝了,今天就放個假,不講學,去御花園逛逛,我聽長順說,荷花都開了。” 寧倦對賞花沒興趣,不過陪著陸清則,他自然樂意。 御花園得到了好好的修整,也不像之前來時那般凄涼了。 荷花池中碧葉傾天,粉荷嬌羞亭立,熏風卷著淡淡的清香拂面而來,不一會兒,又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 瀟瀟小雨中,一大一小坐在亭子里下棋,等待小皇帝擰眉思考下一步該如何走的時候,陸清則托著腮,懶散地望了眼被晾在旁邊的景致。 微雨過,小荷翻。 夏日將至,小皇帝要長大了啊。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過渡完,下章寧果果就成熟(劃掉)長大啦,少年寧果果昂首闊步走來~ 注:微雨過,小荷翻。——《阮郎歸·初夏》蘇軾 第十五章 又是一場雨下來,澆熄了連日來的燥悶,整座京城籠罩在蒙蒙的雨中。 屋檐上的雨滴滴答答的,空氣中浮動著潮濕的泥腥味,街上幾乎見不到什么人了。 今年京城的夏日來得格外早,門房打了個呵欠,覺得這會兒應(yīng)該不會有人來,回屋里想偷個懶覺。 剛躺下來,門就被敲響了,不緊不慢地敲了三聲。 門房滿腔煩躁,不得不重新起身去開門,一拉開,眼前頓時一暗。 門外站著個身量削長的少年,旁邊的人踮著腳給他撐著傘,后頭還跟著好幾個腰間佩刀的侍衛(wèi)。 這么大的雨,縱使撐傘也多少會有些狼狽,少年卻絲毫未見窘?jīng)r,玄色袍服一絲不亂,垂眸淡淡看來。 那是張極俊美的面孔,線條優(yōu)美的薄唇卻緊抿著,清俊的眼眸深黑冷漠,氣質(zhì)矜冷尊貴。 看清那張臉,門房的腿一下就軟了:“陛……” “玩忽職守,逐出陸府?!?/br> 少年沒有多分一絲目光給他,丟下一句話,接過旁邊人的傘,直接大步跨進了府內(nèi),路上碰到府中其他下人,只擺擺手,示意不必聲張,輕車熟路地穿過月亮門與垂花門,進了內(nèi)院。 一路走到西廂房,少年的腳步忽然放得更輕,慢慢推開了門。 雨水順著屋檐滴溜溜斜飛出去,形成道透明的雨簾,屋內(nèi)的人披著件蒼青色袍子,松松懶懶地斜躺在屋檐下,自成一幅山水墨畫,手上拿著本書,目光黏在上面,身邊一碟葡萄,冷白的手指捻著葡萄,捏來捏去地折騰了半天,才湊到嘴邊,吮了吮酸甜的葡萄汁。 聽到開門聲,也沒在意:“午飯先擱著,不餓?!?/br> 寧倦一下就笑了。 他悄無聲息地走過去,彎下腰,猝不及防一把將地上的人抱了起來,湊到他耳邊叫:“懷雪?!?/br> 意料之中的,沒嚇到人。 突然被人攔腰抱起,陸清則只是稍稍一頓,呼吸都沒亂半拍,甚至還往嘴里又送了顆葡萄,挑了下眉:“小兔崽子,敢直呼老師的字?” 陸清則沒有長輩,加冠時還是馮閣老為他取的字。 寧倦步態(tài)穩(wěn)重,將陸清則放到窗下的羅漢床上,不答反問:“地上涼,陳小刀就讓你這么躺著?” 語氣有些冷。 陸清則想吐掉葡萄皮再說話,寧倦就一伸手,示意他吐到自己手上。 尊貴的皇帝陛下似乎絲毫不覺得這有什么,眼睛甚至亮晶晶的,像只搖著尾巴的小狗。 陸清則:“……” 倒也不用這么孝順。 陸清則和寧倦僵持片刻,選擇嚼嚼咽了,揚揚下巴:“鋪了席子呢。” 寧倦的臉色依舊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