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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yǎng)狼為患 第3節(jié)

    倘若不是落水,原著里暴君也不會在二十多歲就英年早逝。

    陸清則垂下眼,那雙眼睛春水般溫柔寧和,卻也蕩漾出幾分春水的微寒,緩緩道:“今日陛下不慎落水,小福子為了救您,溺亡在了池子里?!?/br>
    原本還懷著滿腔忐忑懷疑的寧倦微怔。

    陸清則抑制不住地又悶悶咳了幾聲,繼續(xù)說:“臣正好路過,見到了這一切。”

    他在表忠心?

    在人人都保留立場,不敢在衛(wèi)鶴榮的陰影下有所傾斜的時候,這個看起來下一秒就要斷氣的狀元郎居然在向他表忠心?

    ……也是,敢在閹黨氣焰最盛時上諫,腦子一開始就不正常吧。

    寧倦不解地盯著他看了會兒,眼底涌動出惡意。

    當(dāng)朝最年輕的狀元郎,手上還沒沾過血吧,看上去干干凈凈、清清冷冷的,恍若勝雪,內(nèi)里真如表面上那樣?

    小皇帝俊俏的小臉蛋上忽然露出絲堪稱天真的微笑,冷冰冰的小臉化開,笑得可愛極了:“那就請陸大人送小福子一程吧。”

    陸清則:“……”

    他的心理準(zhǔn)備暫時還沒做到親手殺人的地步。

    這小崽子,原來現(xiàn)在就是黑的嗎?

    還是個黑芝麻餡的。

    這恐怕是取得小皇帝信任的第一步。

    推,還是不推?

    小福子是衛(wèi)鶴榮的人,方才一路上,小黃門也提點了他幾句,小福子手上沾著血,不是善茬。

    陸清則猶豫的檔口,小黃門押著小福子在心里嚎:您二位都不推,我來推成了吧!能不能搞快點!

    陸清則握了握拳,終于下定了決心:“……那就請陛下閉上眼吧?!?/br>
    寧倦眨了眨眼:“什么?”

    陸清則溫和地“嗯”了聲:“陛下還是個孩子,小孩子不要看這種事?!?/br>
    寧倦一怔。

    小黃門看這兩位終于商量好了,努力把小福子押到池子邊,就等著陸清則來推人。

    陸清則走過去,閉上眼,一不做二不休,剛抬起手,袖子就被拉住了。

    他的眼睫顫了顫,回過頭。

    不及他肩高的小皇帝一手拽著他的袖子,視線落在面露死灰色的小福子,沖小黃門揚(yáng)了揚(yáng)下頜:“踹下去?!?/br>
    摩拳擦掌已久的小黃門當(dāng)即不再客氣,猛地一腳蹬過去。

    小福子撲通落水,小黃門揚(yáng)眉吐氣。

    陸清則:“……”

    小皇帝這才轉(zhuǎn)向他,淡淡道:“陸大人不要看這種事,繼續(xù)閉著眼吧?!?/br>
    作者有話要說:

    初見:

    陸清則:他不正常。

    寧倦:他不正常。

    第三章

    陸清則反應(yīng)很快,側(cè)身擋住寧倦的視線,低頭與他視線交接,微微挑了下眉。

    這小王八蛋剛才是在嘲諷他嗎?

    小福子在水里掙扎著想要爬出來,拼命高呼求救,可惜為了完成今日的表演,他早就把侍衛(wèi)支開了,這兒又是個偏門地方,哪兒叫得來人。

    寧倦雖然看不見,但猜得出來,再一次開口:“打下去?!?/br>
    小黃門非常來勁地聽令。

    撲騰的水聲和慘叫聲近在咫尺,陸清則聽得心情很復(fù)雜。

    除了些微的不適外,一方面他略感欣慰,小皇帝聰明冷靜,并非任人魚rou的小可憐,另一方面又有點擔(dān)心,小小年紀(jì)就是個黑芝麻餡的,看來擰正暴君掰向明君的計劃得盡快了。

    十來歲的孩子,世界觀都建立得七七八八了,再晚些就該到叛逆期了。

    人民教師陸清則在內(nèi)心評估了一下自己這位新學(xué)生。

    他救了把小皇帝,又沒拒絕解決小福子,他們倆多少也算是共謀了,在小皇帝這兒多少也提升了點信任度吧?

    等周圍的聲音終于消停下來,寧倦不客氣地推開陸清則,目光落在表現(xiàn)得相當(dāng)驍勇的小黃門身上,年紀(jì)雖小,小臉威嚴(yán),努力板出皇帝陛下的氣度:“叫什么?”

    小黃門平日里多受小福子指使欺凌,還要膽戰(zhàn)心驚地防止自己被小福子一個不順眼弄死,這會兒忠君報主的同時,還出了口氣,精神奕奕的:“回稟陛下,奴婢叫長順,在尚衣監(jiān)當(dāng)差。”

    寧倦嗯了聲:“往后到朕跟前伺候。”

    小皇帝雖是傀儡,但到底是皇帝,能在皇帝身邊當(dāng)差,風(fēng)險與收益是成正比的,何況他殺了小福子。

    而且也不見得這位小陛下就真是任人玩弄的主兒。

    長順心里門兒清,忙不迭跪地叩頭謝恩。

    “知道現(xiàn)在該做什么嗎?”

    長順相當(dāng)機(jī)敏,瞬間反應(yīng)過來:“哎呀,大事不好,小福子為救陛下不慎落水了!小的這就去找侍衛(wèi)來撈!”

    說完就一溜煙跑開了。

    寧倦的注意力其實一直放在陸清則身上,看他唇瓣抿得薄紅,又一副想開口說話的樣子,屏著氣等著。

    陸清則忍耐著和他對視了三秒,終于憋不住了。

    他捂著嘴,偏過頭,陡然撕心裂肺地咳了起來,活像要將五臟六腑都咳出來,慘白的一張臉遍布潮紅,光聽他咳著,肺管子和嗓子眼都跟著疼。

    寧倦:“……”

    寧倦張了張嘴,當(dāng)沒聽到:“送朕回乾清宮,別杵在這兒。”

    陸清則從眼冒金花的狀態(tài)緩過來,喉間炸裂般刺啦啦的疼,漫上一股淡淡的血腥氣。

    原身被閹黨抓進(jìn)詔獄,隆冬臘月的浸在水牢里,直接丟了命,陸清則穿過來了,但并不能改善被傷到根的身體,大概未來很長一段時間,都得這么病歪歪的了。

    兩輩子都得不到一具健康的好身體,陸清則無聲嘆了口氣,微微笑笑:“微臣遵旨。”

    寧倦很熟悉宮里的小道,帶著陸清則避開了侍衛(wèi),倆人一離開御花園,后腳長順就把侍衛(wèi)叫來了。

    宮里一大片人,聽說小陛下差點落水,竟也沒幾個人擔(dān)心的。

    陸清則渾身都沒什么力氣,走幾步就有些氣喘,好在小孩子腿短,步子邁得也不大,他瞅瞅小皇帝渾圓的小腦袋,嗓音跟被砂礫磨過一般:“陛下最近的功課都是哪位先生在講讀?”

    聽到這一聲問,寧倦詫異地扭頭看了他一眼,確定陸清則眼底是疑惑而非故意后,才歪開頭悶悶道:“沒有?!?/br>
    崇安帝沉迷修仙十幾年,亂七八糟的仙丹不知道吃了多少瓶,早把身體底子給虧損了,一病不起后,醒來的時間甚少,也就封寧倦為太子時清醒了會兒,點了陸清則為太傅,隨即又渾渾噩噩下去,壓根沒來得及給寧倦湊齊一班人馬。

    要知道寧倦自小在冷宮,連學(xué)堂都沒能去過。

    首輔衛(wèi)鶴榮自然樂見其成,寧倦是個任人拿捏、屁也不會的蠢貨他最放心。

    衛(wèi)鶴榮不說話,朝中也沒幾個人敢說話,要么聲音微小,要么作壁上觀。

    陸清則也想明白了,沒怎么猶豫,直接道:“那從明日起,臣便來給陛下講讀吧?!?/br>
    一陣涼風(fēng)吹來,陸清則跟紙糊似的又歪了歪。

    寧倦甚至都來不及感到驚喜,只懷疑他這一秒就要折了,狐疑地瞅瞅他,眼底是強(qiáng)烈的懷疑:“你行?”

    “……”陸清則不悅,“臣當(dāng)然行?!?/br>
    中午時出的門,出宮時天色都暗了些許。

    陳小刀在外面等得無聊,腆著臉在跟禁軍套近乎,禁衛(wèi)軍不搭理他,他也能聊得自得其樂,看陸清則回來了才收斂,一溜小跑過來,扶著他上了馬車,意猶未盡問:“公子,回去也要那么快嘛?”

    即使在宮里休息了會兒,從偌大的宮城里再溜達(dá)出來,陸清則也快沒氣了,聲音微弱:“快吧,再快點就能把我送上天了?!?/br>
    陳小刀立刻收斂得堪比趕蝸牛。

    回了陸府,陸清則喝了碗藥,安靜躺尸了一個時辰,才有精力爬起來,去了書房,先從書架上挑了幾本書,依次翻看了會兒,舉著毛筆,在紙上畫起來。

    陳小刀在邊上幫忙研墨,偷偷瞅著這位不太熟悉的主子。

    陸清則穿著身淡青色的衣裳,即使在屋內(nèi),也要再披上件大氅,寬大的衣袖下腕骨伶仃,好似輕輕一捏就會碎了,皮膚蒼白得近乎透明,青筋脈絡(luò)清晰,看著弱不禁風(fēng)的,握著毛筆的腕子卻分毫不抖,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摹?/br>
    上一世,陸清則因為心臟病,被父母嫌棄不能繼承家業(yè),從小在爺爺身邊長大,寬和慈祥的老人家心疼孫子,教導(dǎo)他情緒不能有太大起伏,為了磨性子修身養(yǎng)性,手把手教他寫毛筆字,陸清則的一手行書相當(dāng)漂亮,勾畫起來時,線條行云流水,錯落有致。

    陳小刀好奇地伸長了脖子:“公子在畫什么?”

    陸清則悠悠道:“大齊版小學(xué)生必修一?!?/br>
    陳小刀:“???”

    文化人講話,果然聽不懂。

    陳小刀從小流落街頭,大字不識一個,餓暈在街頭被撿回來,結(jié)果第二天陸清則就下了獄,都沒來得及在狀元郎身邊沾染沾染文化氣息,看陸清則邊寫邊畫的,有些羨慕,無意識地嘀咕了聲:“若是我也會識字就好了。”

    陸清則無處安放的教師精神被觸動了,看他一眼:“好啊,往后我每日教你習(xí)字布功課,要好好完成?!?/br>
    陳小刀:“?。?!”

    陳小刀驚喜不已,生怕陸清則反悔,立刻叫:“謝謝公子!”

    陸清則笑了笑,寫完了一張紙,放下筆,把旁邊原身做過注釋的書翻開,又對比了一下。

    一模一樣。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穿進(jìn)來的緣故,他和原書里的“陸清則”不僅長得一模一樣,連字跡都是一樣的。

    隔日一早,陸清則帶著厚厚的一沓勞動成果又進(jìn)了宮。

    宮里死個小太監(jiān),顯然不會有什么影響,風(fēng)平浪靜一如既往。

    寧倦沒想到陸清則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還真拖著病軀來了,不僅來了,似乎還準(zhǔn)備了頗多。

    到底是孩子天性,從陸清則進(jìn)了乾清宮起,寧倦的視線就偷偷黏在他手里那沓紙上沒挪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