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枝 第36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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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西涼韃子,我們打就打了,絕不手軟,可你們不一樣。 不管是能打的、不能打的,都是我大周的子民,大周的兵將。 遵循先帝遺詔、隨我進攻京城的,是對大周盡忠固守皇城、與我對峙的,亦是在為大周盡忠。 忠勤伯也是不想看到自己人廝殺,才選擇了投降。 大軍已經(jīng)在這里了,真刀真槍打,攻破城門也就是費些時間,結果是一樣的。 所以,我現(xiàn)在勸說你們,不要做無謂的犧牲?!?/br> 劉湍咬住了牙關。 原來,林繁還是擺事實講道理的,就是這事實與道理,太扎心了。 劉湍不用去看,就知道自己人動搖了、遲疑了,如此畏手畏腳的,還怎么打? 樹上那個,蠱惑人心真是一把好手。 “怕什么?”他低沉著聲音,怒問身邊兵士。 兵士哭喪著臉:“連忠勤伯都投了……” 劉湍咒罵了一聲。 這是最關鍵的。 都說拋磚引玉,忠勤伯那顯然是拋了玉。 玉飛出去,其他人還揣著手里的磚頭,顯得又愣又傻。 劉湍不再說什么,看了眼身邊沮喪的兵士,走下城樓,到了宮門前。 這兒的氣氛,也沒好到哪里去。 一個個心神不寧的,就等著再有人拋塊東西出來,哪怕不是玉,磚頭也行,只要哐當落地,立刻就跟上。 劉湍用力地抓了抓頭皮:“媽了個巴子!皇上倒了血霉養(yǎng)出你們一個個廢物!打都沒打,就慫得跟雞仔似的!” 邊上御林都被他罵得呆住了。 劉湍抬腳,一腳揣在宮門上,重重地,痛得他齜牙咧嘴,繼續(xù)罵著:“老子也是個廢物!沒點兒屁用的廢物!開開開,要開就開!一個個的杵在這兒當蠟燭嗎?” 吃不準劉湍的意圖,一時間,沒有人動。 劉湍也懶得管他們了,抬起門閂,拉開宮門。 在所有人注視的目光中,劉湍大步走了出去,當著林繁的面,把自己的佩刀扔在了地上。 林繁從馬上下來,沖劉湍點了點頭。 南宮門附近的守軍都放下了武器,林繁率大軍進了皇城。 秦胤走在一旁,精神奕奕:“識時務好啊,老夫也不愿意向自己人揮大刀?!?/br> 林繁頷首。 從南宮門到金鑾殿,這條路他們再熟悉不過了。 路上偶有反抗的守衛(wèi),亦是很快就被拿下。 只不過,離金鑾殿越近,氣氛越是怪異。 按說,金鑾殿里必定知道他們打進京城了,今兒正常早朝,難道所有人都在殿內(nèi)列隊,等他們雙方交鋒? 皇上也許會這么做,但黃太師肯定不想把事情復雜化。 畢竟,人越多,越容易出狀況。 難道殿內(nèi)有什么問題? 秦胤止住林繁,說了自己的想法,道:“先讓人去看看狀況?!?/br> 林繁亦覺察到了些,想了想,道:“以趙隸的脾氣,哪怕認輸也會鬧出些動靜來,還是得動作快些。” 秦胤了然。 叫了幾個腳程快的當斥候,他們這里亦加緊步伐。 忽然間,后頭傳來些動靜。 林繁轉過頭去,越過一眾兵士,他看到了一個許久不曾見過的面孔。 那是徐太傅。 老太傅許是怕走不快,便由次孫徐況背著,趕進宮里來。 第412章 做得比他們都好 林繁快步過去,問道:“您怎么來了?” 徐太傅拍了拍徐況的肩膀,讓孫兒將他放下來,而后,抬頭看林繁。 雖是閉門不出,但近些時日,外頭正在發(fā)生什么,徐太傅都一清二楚。 謝羽與林繁前后兩篇檄文,他也讓人尋了來,認真看了。 看完后,要說沒一點兒想法,自然不可能。 這些想法,不止是沖著林繁,對著皇上,徐太傅一樣是一籮筐的話。 只不過,都藏在肚子里。 皇太孫起兵了,皇上固守京師,這是既定了的。 甚至,最后會是怎樣一個走向、怎樣一個結局,徐太傅都已經(jīng)能預見了。 他是大周的太傅,也是一只螳螂。 車輪滾滾著往結局跑,螳臂當車,又怎么可能攔得住呢? 至于向皇上進言,徐太傅更沒有想過。 他太了解皇上了。 倘若今時今日是皇上占了上風,徐太傅低個頭,那君臣、師生之間,還能有個表面太平。 可是,現(xiàn)在皇上徹徹底底處于下風。 徐太傅站出來說這說那,不管他本人有沒有影射之意,落到皇上耳朵里,都會十分刺耳。 到時候,爭執(zhí)免不了。 徐太傅不怕與皇上繼續(xù)鬧僵下去,可大周如今是一個爭位的局面,再出他這兒一岔子,朝堂上勢必就更亂了。 因而,他依舊在家中閑散著,聽外頭說道些進展。 原以為,這場仗還得僵持很久,不曾想,晨起時,已經(jīng)出了結果。 徐太傅自從休養(yǎng)后,身子骨還不錯,由家里人扶著爬了梯子,一輛馬車到了宮門口,再由徐況背進來。 他必須先見一見林繁。 “你……”徐太傅握住林繁的胳膊。 林繁垂著眼,一副洗耳恭聽模樣。 徐太傅話到嘴邊,卻止住了。 明明有一肚子的話,明明他是個言辭犀利的,這點兒事情,他連腹稿都不需要,張口就能說的…… “大逆不道?!?/br> “行事太過尖銳。” “就算勝算在握,但圍京師之舉太易傷了民心,速戰(zhàn)速決也就罷了,一旦拖得久了,老百姓受難?!?/br> …… 可是,這些話在徐太傅喉頭里滾了幾滾,終究又咽下去了。 云層后,晨光灑落,映照在林繁年輕的面容上。 徐太傅看著他,就這么忽然間,仿佛又看到了先太子,看到了先太子曾經(jīng)的一言一笑。 平心而論,他以前并不那么喜歡先太子。 趙臨太孤勇了。 徐太傅一直都堅持,大周不需要一個一心要御駕親征的皇上,需要的是坐在金鑾殿里、讓朝堂穩(wěn)固的皇上。 開疆擴土,是將軍們該做的。 大周不缺將,當年的大周,有最出色的三軍指揮,最英勇善戰(zhàn)的大將軍。 同時,百廢待興,正是要狠抓內(nèi)政的時候。 可趙臨在這一事情上不聽他的,堅持南征。 反倒是趙隸,老老實實留在京中,替建隆皇帝分憂、處理政務。 再后來,趙臨死了,死在泰山上。 徐太傅甚至想過,這是不是上天替大周做出的選擇? 直到二十余年后,他才從林繁的檄文里知道,做出選擇的不是上天,是做弟弟的奪走了兄長的性命。 檄文,是林繁的一面之詞。 可徐太傅知道并非虛言,若當年沒有謀害兄長,皇上在林繁告天下后,不會是那么一個反應。 現(xiàn)在,再見到“趙臨”,他突然有些迷惑了。 若是趙臨登基,如今的大周是個什么模樣? 趙臨也許不會聽他的,但趙臨一樣敬重一樣敬重他,尊他為師長。 倒不是他多么得好為人師,一定要自抬身份,而是,尊重是對話的前提。 好好說也行,大吵一架也罷,就事論事,很多事情,看法上誰高誰低,不都是切磋著辯論著,才彼此完善、進步的嗎? 皇上就是失了這份“敬意”,故步自封,他們也就無法單純就事論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