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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長晉眼眶逐漸染上一層紅銹。 救她! 顧長晉,救她! 震耳的聲音沖破漫天大火,在地宮里久久回響。 一聲過后,顧長晉驀地望向掌心,那里空空如也,裝著她骨灰的墨玉壇已然不見了蹤影。 她回去了。 四十年的歲月,無她。 隔著千重?zé)熡?,萬重山河,隔著人力有時盡的陰陽。 現(xiàn)如今卻只差一個睜眼的瞬間,就能再見到她了。 顧長晉含笑閉上了眼。 容昭昭啊,顧允直來見你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龍陰山, 青巖觀。 夜雪如絮。 寶山剛經(jīng)過一株松樹,一團拳頭大小的雪便啪嗒一聲從松枝掉落,砸入他的脖頸里, 直把他凍得渾身一激靈。 他卻來不及拍走衣領(lǐng)里的雪, 端著一盅熬得糯糯的粥, 往茅屋去。這幾日沈姑娘都沒好好吃東西,不過三日,下頜就已經(jīng)瘦得冒尖了。 寶山自小在觀里與師尊相依為命, 打小就沒甚玩伴,好不容易觀里有旁的人了,自是開心的,恨不能沈姑娘能留下來做他師妹呢。 按說那位郎君昏迷得越久, 沈姑娘就能在道觀里留越久??裳垡娭蚬媚镆蝗杖浙俱? 他又希望那位郎君早日醒來。 思忖間,他人已經(jīng)到了茅屋的門外,正要敲門,忽聽里頭傳來一道溫婉的聲音:已經(jīng)是第四日了, 他還未醒來。道長可要再給他換一劑藥? 小娘子輕軟的聲音里, 是掩不住的擔(dān)憂。 寶山生怕自家?guī)熥鹫f出甚叫沈姑娘擔(dān)心的話,忙騰出一只手, 正要推開房門,眼角余光倏地一亮。 一道粗壯的紫電在漆黑的夜幕里驟然出現(xiàn)。下一瞬,便見無數(shù)細小的閃電從那紫電里分離, 頃刻間便布滿了一整片夜空。 整個世界仿佛被一張光網(wǎng)籠罩, 沒一會兒, 巨大的悶雷聲從四面八方滾滾而來。 寶山長這么大, 何曾見過此等異象? 不由得頭皮發(fā)麻。 這景象怎地那么像師尊提過的天怒之象? 茅屋里, 閃電布滿夜空的那一瞬間,清邈道人便屏息望向手里的蒲扇了。 只見那破破爛爛裂開了三條裂縫的扇面,正緩緩地裂出了第四道裂痕。 轟隆隆地雷鳴聲在耳邊炸響,震得這天地仿佛下一瞬便要四分五裂。 容舒怔怔地望著清邈道人手里的蒲扇。 陣成了! 清邈道人來回走動,不時揮動著手里的蒲扇,目光炙熱而瘋狂,嘴里不住地念著陣成了。 半晌,他像是想到什么,扭頭看向容舒,急切道:快看你的左掌! 容舒如同提線傀儡一般,張開左掌,垂眸望著。 只見她細白的掌心里,她食指與中指的指縫緩緩生出了一條線,蜿蜒著延伸至她的掌根。 那是你新的命線!清邈道人激動道。 幾乎在清邈道人話落的瞬間,容舒仿佛聽到了一道咔嚓聲,從靈魂深處響起。 像是一把困在體內(nèi)的枷鎖被生生掰斷,在體內(nèi)徹底消散,渾身一輕。 容舒眼睫輕輕顫了下,很快便有了濕意。 纖長的下眼睫仿佛不堪重負一般,微一低,一滴淚珠滴落在顧長晉骨節(jié)分明的手掌里。 男人的手動了下。 仿佛感應(yīng)到什么,容舒?zhèn)阮^看向竹榻,那里,面容蒼白的男人緩慢地掀開了眼皮。 睜眼的瞬間,他便望了過來。 他靜靜看她,許久,抬手擦去她腮邊的淚,低啞著聲道:我昨夜夢見你哭了,都說夢是反的,你怎么真的哭了呢? 容舒不知他說的昨夜是等了四十年后的昨夜,只當他說的是他昏迷這幾日做的夢。 顧長晉,你昏過去四日了。容舒好不容易憋回去的淚意再度泛濫,你的心跳還停了片刻,我差點兒以為你要醒不過來了。 顧長晉笑了。 為了見她,他等了那么久。 只要她在,他怎舍得不醒來? 男人的目光帶了些癡,也帶了點兒貪婪。 當他抱著她的骨灰,走入青巖觀時,他所求的不過是再見她一眼。 他以為等他真見到她了,他大抵會覺心滿意足的。 可人當真是頂頂貪心又頂頂不知足的動物,真看到她了,他又想繼續(xù)看她,日日夜夜,一眼又一眼。 眼皮才剛闔下,便又迫不及待地睜開。 仿佛慢上一息,都叫他難受極了。 莫哭,我沒事,我沒事了。他極盡溫柔地擦著她越來越濕的臉龐,都怪我沒早些醒來,嚇著你了。 容舒咬著唇,漸漸止了淚意。 小兩口這會瞧著濃情蜜意的,一邊的清邈道人縱然有許多話要問,也知曉眼下不是良機。 正要出去茅屋,將這里留給容舒二人時,顧長晉卻叫住了他。 清邈道長 清邈道人腳步一殺,握著蒲扇扭頭看他。 這位矜貴的太子殿下,在昏迷前根本不知他的道號,只喚他道長。眼下這一聲清邈道長不僅知曉了他的道號,語氣里竟然也多了一絲熟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