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頁
只一個武將在煙花柳巷被個青樓女子傷了手,說出去到底不好聽,知曉這事的人不多,誰都不敢往外傳,倒是將這樁意外包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連廖總督家中那位都不知他的手是因何受傷的。 容舒見不必自己問,郭九娘便說起廖繞手受傷的事,暗地里松了口氣。 廖繞寫給老尚書的信有問題。 以顧長晉的機(jī)敏,大抵已經(jīng)察覺出不對勁了。 第四十八章 果然, 郭九娘的話剛一墜地,顧長晉瞬時就抿緊了唇。 老尚書的信曾給他帶來極大的違和感,如今顧長晉終于知曉究竟是哪里違和了。 他看著郭九娘, 認(rèn)真問道:不知郭mama與綠倚姑娘可愿意替朝廷做事? 郭九娘搖著團(tuán)扇, 漫不經(jīng)心地笑了笑, 道:大人是要我與綠倚去做你的細(xì)作?廖繞那人好色歸好色,能力卻大得很,腦子也警醒, 若不然這些年也不會安然坐穩(wěn)兩江總督的位置,恕我與綠倚不能助大人一臂之力。 有些話郭九娘不能說。 廖繞便是盤繞在這里的一座大山,權(quán)勢極大,江浙這頭的官員個個以他馬首是瞻。 也就梁將軍來了后, 方有個人能與他稍稍抗衡。 眼前這男子委實(shí)太過年輕, 年輕到郭九娘不相信他能斗倒廖繞。 正是這種不信任,令她不敢輕易去冒險。 顧長晉知曉郭九娘在顧慮什么,也不勉強(qiáng)。待得容舒與郭九娘敘完話,便與她一起離開春月樓。 這會正是吳家磚橋最熱鬧的時候, 琵琶聲切切若珠玉落盤, 伴著男女間曖昧的調(diào)笑聲隨著香風(fēng)徐徐送來,若是細(xì)聽, 還能聽見細(xì)微的喘氣聲。 二人沉默地走在回廊里,走了幾步,容舒忽然頓住腳步, 顧長晉瞥了眼她明明不自在卻強(qiáng)自鎮(zhèn)定的臉, 也跟著停下步子。 我?guī)銖暮笙锬菞l木梯子走, 我幼時便是從那進(jìn)出春月樓的。她盡量用一種云淡風(fēng)輕的口吻說道:太久沒回來揚(yáng)州, 倒是忘了那處了, 從那兒走要清凈多了。 顧長晉道好。 容舒說的那條木梯子挨著春月樓的后門,是走水時專門用來逃生的路,又窄又黑。 循著記憶,容舒很快便找到了那條路。 空氣里少了方才那曖昧的甜香,多了點(diǎn)悶熱的朽木味兒。 味兒不好聞,可容舒覺得自在多了。 這處沒燈,顧大人仔細(xì)腳下。她好心提醒了句。 嗯。顧長晉跟在她身后,目光在黑暗中盯著她云鬢里一根紅瑪瑙步搖,道:你幼時從這走,不怕么? 自然是怕過的,只有些事怕著怕著便不怕了。 她在沈園實(shí)在是太孤單了,沈治常年不在家,張mama要管漪瀾筑,整日里忙前忙后的,她就像一只拘在籠子里的雛鳥,哪兒都去不得。 好在老嬤嬤從來不會拘著她。 概因她困在宮里數(shù)十年,一直期盼著能出宮,是以最能理解容舒那種困在籠子里的窒息感。 那會老嬤嬤總會笑著道:你是承安侯府的姑娘,等日后嫁了人就不自由了,趁著這會還小,多到外頭看看也好。 又與她立下口頭約定,只要她規(guī)矩學(xué)得好,就能出去玩兩個時辰,也不限定她去哪兒,就算她想來春月樓也依她,但只能白日不開業(yè)的時候來。 可便是白日,這條木梯子還是黑黝黝的。郭九娘不下來領(lǐng)她上去,她都不敢走。 后來她壯著膽子走過幾趟后,反倒敢自己一個人走了。 是以很多事,習(xí)慣了就好。 容舒這般想,便也這般說了出來。 顧長晉不語。 習(xí)慣了就好,所以是怕過的。 容舒有心要同顧長晉提一提沈家的事。 出了春月樓,便道:顧大人現(xiàn)下可有空?我有一些話想與大人說。 顧長晉黑沉的眸子微微一頓,此處不適宜敘話,我落腳的地方就在這附近,容姑娘若是不嫌棄,可到那里再說。 容舒自是沒有異議,提起裙裾慢慢跟在顧長晉身后。 過橋時,瞥見水道里那一艘艘精美的畫舫,眼珠子忍不住跟著那些畫舫走,腳步便慢了下來。 顧長晉跟著放慢步子,側(cè)著眸不著痕跡地望著她被燈火映紅的臉。 青石板路上行人來來往往,還有人在吆喝著賣小食。 容舒隔老遠(yuǎn)便聞著松子糖的甜香味兒了,一時便有些走不動路。 顧大人。 嗯。 上回在梧桐巷那幾碗梅花湯餅的銀子都還未曾還你,不若今兒我請你吃松子糖吧?容舒的視線早就越過他,落在對面橋底正在炒松子的攤子了,來了揚(yáng)州不嘗嘗這里的松子糖,簡直是白來一趟。 顧長晉眼眸深處浮光掠影般劃過一絲笑意。 他應(yīng)了聲:成。 容舒摸出個錢袋便去排隊買松子糖了,顧長晉站在一邊的柳樹下等她。 晚風(fēng)徐徐,銀月清輝從樹梢傾泄而下,穿橋而過的畫舫傳來一陣陣?yán)p綿緋色的歌聲。 也不知賣松子糖的老伯說了甚,那掃尾子姑娘一時笑得眼睛都要彎成月牙了。 待得容舒拎著兩個巴掌大的油紙袋過來時,顧長晉方知曉她在笑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