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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來是要坐上那個位置的人,心慈手軟早晚會害了他。 為帝者,不可過于良善,也不可太過信任旁人。 當(dāng)初他父親若不是輕信旁人,又怎會落著個中毒身亡的下場? 她起過誓,定要將硯兒培養(yǎng)成最合格的帝皇,替他父親奪回那個位置的。 她以為這些年,他的性子已經(jīng)沉了下來,不再像從前那般擰,也不會再讓自己的情緒壞事。 不曾想,容舒竟會讓他產(chǎn)生這般大的惡感。 然而他對容舒的這些惡感,卻又讓徐馥內(nèi)心產(chǎn)生一絲詭異的甚至扭曲的快意。 這點快意一點一點壓過了原先的怒火。 安嬤嬤說得對,硯兒雖是那人的兒子,但在這點卻不肖他。 罷了,她不能再與他起沖突。 若不然,好不容易積攢下來的情分又要消磨掉。 總歸容舒離開顧家,也逃不出她的掌心。 徐馥漸漸收起怒容,嘆道:我既是安排了容舒嫁你,自是會考慮到這些。你根本不必?fù)?dān)心容家或者蔣家會連累你,只你既然這般不喜容舒,姑母也不勉強(qiáng)你。只是,硯兒 徐馥微微一頓,烏黑的瞳眸定定望著顧長晉,唇角牽起一枚淺笑,道:下不為例。再有下回,姑母可就不能饒你了。 六邈堂發(fā)生的這番對話,容舒自是不知。 顧長晉一走,她便將張mama幾人喚進(jìn)屋子,對她們道:明兒一早我們便回鳴鹿院。 張mama瞪大了眼:姑娘才剛回來梧桐巷,怎地又要走了? 不止張mama,盈月、盈雀也一臉不贊同,您明兒去鳴鹿院,夫人指不定連門都不給您開。 容舒懷里那封和離文書還熱著呢,手都探向懷里要將和離書拿出來給張mama幾人看。 只這事一說出去,她今晚怕是要不得眠,她還得要養(yǎng)精蓄銳攢點兒精力去哄阿娘的。 遂收回了手,笑笑道:總之明兒到了鳴鹿院你們就知曉為何了。 夜里熄了燈,容舒卻怎么都睡不著,跟塊翻來覆去的烙餅似的。 索性便點了燈,撩開幔帳,坐在榻上細(xì)細(xì)看這屋子。 這屋子她住了三年多,這里頭的每一件擺設(shè)都是她親自挑的,她曾以為這會是她的家。 這里頭曾經(jīng)有許多回憶,只如今那些回憶都漸漸蒙了塵,漸漸遠(yuǎn)去,也漸漸變得不重要。 心無掛礙便是這樣的感覺罷。 容舒笑了笑,正要傾身去掐滅燭燈,忽聽嘎吱一聲輕響。 有人在外面。 掐燈的動作一頓,容舒披上斗篷,提著燈往外頭去。 門吱呀一聲打開,那站在院子中央失魂落魄的姑娘霍地抬眼望了過來。 竟是林清月。 容舒鬧不清她大半夜地跑來松思院作甚? 難不成又要像前世一般,說她搶了旁人的東西么? 她提燈走過去,道:林姑娘大半夜的來松思院可是有話要與我說? 林清月咬唇望著容舒,眼眶漸漸染紅。 你知不知道 知不知道我究竟搶走了旁人多少東西是么?容舒微微蹙眉,說說,我搶了誰了東西?若你說的是顧大人,放心,我還回去了。 林清月被容舒的話噎了噎,嘴唇蠕動,好似有許多話壓著舌尖恨不能一口氣吐出來。 容舒好整以暇地等著,好不容易見林清月張了張嘴準(zhǔn)備要說話了,忽然身后傳來一陣凌亂的腳步聲。 林清月被這腳步聲一驚,如夢初醒般,忙又閉上了嘴。 張mama與盈月提燈走了過來。 二人見著院里的場景,俱都有些驚訝,張mama遲疑道:姑娘,林姑娘,你們這是? 林清月眸光一頓,咬唇默了半晌,旋即一扭身跑出了松思院。 張mama上前拍走落在容舒身上的細(xì)雪,道:姑娘怎地穿這般少便出來了?仔細(xì)著涼了,方才那林姑娘可是來尋姑娘的? 容舒攏了攏斗篷,搖頭道:我亦不知她為何會出現(xiàn)在這。 林清月方才分明是有話要說的,只她想說什么呢? 前世容家出事,她跑來落井下石,后來張mama上前狠狠掌了她一耳光,她捂著臉,死死盯著她與張mama。 容舒到這會都記著她那時的眼神。 帶點兒瘋狂,又帶點兒怨恨。 容舒的心忽地一跳,腦中似乎有什么一閃而過。 姑娘快回屋子去罷,張mama見她一動不動地杵在雪地里,忍不住催促:再呆下去當(dāng)真要惹病氣了。 容舒嗯了聲,望了望張mama與盈月,道:你們也回去歇著。 張mama揮手讓盈月回了東次間,自個兒卻跟著容舒進(jìn)了寢屋。 老奴不放心,還是在這陪著姑娘。張mama嘆息道:姑娘每回心里有事,便要睡不著,老奴也不問姑娘,只給姑娘唱唱小曲兒,姑娘快睡罷。 容舒睡不著時,最愛聽張mama哼小曲兒了。 她在揚(yáng)州呆了九年,那九年里陪在她身邊的便是張mama。 初到揚(yáng)州時,小姑娘不過四歲,夜里總愛哭著喊阿娘。張mama千哄萬哄都哄不住她的金豆豆,實在沒了轍,只好自個兒上榻,抱著小人兒,一面兒唱著謠曲兒,一面兒拍著她的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