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思維不喜歡中式古宅,住的地方是一座小洋樓，在他之前，沈家歷代的家主住的都是家里的主樓。

    沈家主樓名為羨靈閣，在宅腹中線處，地勢比較高，視野尤為廣闊。羨靈閣的閣樓主體之下有兩座連著的小樓，一名鏡水望月，一名樓臺覓月，聯(lián)通它們的主路叫燈影天街。

    燈影天街附近有戲臺、花苑和供人納涼休息的八角亭，是整個老宅最繁華的地方，主人也好，下人也罷，無聊了就會來尋點樂子。要說沈家盤踞此地千年，近現(xiàn)代有了汽車還好，要說之前那就是交通閉塞的深山老林。沈家的傭人每次下山采買，都會多買一些，拿回來擺在燈影天街賣。所以雖說燈影天街是老宅里的一條路，但對于沈家來說，更像是山下的集市，不過是家族內(nèi)部的罷了。

    至少，百年前是這般的。

    等到了沈忘言爺爺這輩，家里的親戚和傭人都因為某些緣故，大規(guī)模減少。小少爺?shù)哪棠躺衔缓?，更是關(guān)閉了羨靈閣，沈忘言住在故淵樓，她自己則搬到了東邊的院子。只保留了鏡水望月的側(cè)樓，用來作為一大家子偶爾聚餐的用地。

    這些都是君之告訴寶樂的，至于現(xiàn)在的君之還沒經(jīng)歷過的那些，就是小姑娘自己猜的。

    兩人吃了晚飯，在燈影天街里閑逛消食，路上偶遇春婆，春婆身后還帶著幾個眼生的丫頭。那幾個丫頭呀，看君之的眼神，好像要生吞活剝了他一般。一個個年輕貌美的小姑娘，用如黃鸝一般脆生生的聲音，一個勁兒的在那說，片刻不帶消停先生好呀、聽阿箏說您回來了、回來多久了呀、餓不餓、院兒里還有些新采的甜瓜、先生這是要去什么地方后來有個丫頭發(fā)現(xiàn)了君之身后的小尾巴，涂了蔻丹的指甲恨不得戳上來。

    先生，這人是誰呀?

    寶樂被女孩兒們擠得快要跟丟了，不知誰嚎了這一嗓子，大家就都注意到她的存在。不用她再擠，給她讓出了條道兒。

    其實寶樂早就知道，君之這樣的，為人靠譜，長得又好看，擺哪兒都是人群中最顯眼的存在。沈家的下人里，老弱婦孺最為多，比比皆是情竇初開的小姑娘。這又不是什么難以預(yù)料的事，許多年前，從她和小梅她們的聊天里就能猜到一二，只是誰知道他是這么受歡迎。本來是飯后出來散步消食，這下子好了，小姑娘吃了醋，小臉兒拉下來，眉頭皺起老高，就差在臉上一左一右寫上怨念兩字。

    姜寶樂。

    她像只烏龜，慢悠悠的挪著地兒，不情不愿，不想靠近他。

    于是君之叫了一聲她的名字，還沒等她回應(yīng)，上前走了兩步，抓住她的小爪子，握在手心里。小姑娘眨了眨眼睛，聽周圍竊竊私語、交頭接耳的議論著他們的關(guān)系，然而君之卻對他們說什么不以為然。

    燈影天街，街如其名，夜晚的時候，整條街上都是各種各樣的燈籠，亮如白晝，熱鬧非凡。

    今日戲臺唱的是?；ㄞo，咿咿呀呀的曲調(diào)，正好唱到男女主人公互訴情長。戲臺就在天街主道不遠處，這里有一片梅園，春天是梅花盛開的季節(jié)，老宅的梅園也不例外。故而常有人在梅樹下擺攤，因為老宅女孩子多，很多攤子上賣的東西，都是姑娘家家用得到的胭脂水粉首飾之類。

    其中有個攤位上，擺著一對金鑲玉點珍珠對釵。這對金釵做工精美，造型別致，大概半個巴掌大。

    君之拉著寶樂走了過去，指著它們問攤主：怎么賣?

    五五塊大洋。攤主也有些懵，這種懵持續(xù)到君之將錢遞給他，然后看著他從攤子上取走對釵。

    那天早上寶樂挺閑的，起床梳了好幾個麻花辮，然后將它們通通盤了起來。用來固定發(fā)梢的是現(xiàn)代黑色的U型夾，除此之外并不無其他裝飾。君之拿到對釵后，伸手一帶，將人拉扯到跟前。小姑娘重心不穩(wěn)，順勢摟住了對方的腰，剛巧方便對方專心研究起她的腦袋。

    片刻之后，君之精準的拿掉了她頭上的U型夾，固定的工作交給了他手上的這對金釵。

    離開燈影天街前，寶樂聽到他也不知在對誰說，只是神情認真，態(tài)度端正的來了一句

    姜寶樂是我的妻子。

    兩人離開燈影天街后，也沒有回故淵樓，君之牽著她去了荷塘繼續(xù)散步。

    小姑娘好不容易回過勁來，突然抓住了他話里的重點，秋后算賬道：你，你剛剛說什么呢，誰說我是你的妻子了?

    君之瞥了她一眼：你說的。

    不可能，我什么時候?qū)殬氛f著說著就說不下去了。

    記憶里這種東西，也不能太好，不然時隔這么久，她還能立刻回憶起來。當初剛到夢中的世界，君之來春婆的小院兒接她，當時她說了什么?她說什么情人，我是你老婆!哎有本事你別跑，跑了你就別回來，這日子沒法兒過了，姓君的我要帶著你的兒子火球球離家出走!嗚嗚嗚!

    唔好吧，這還的確是她說的。

    小姑娘扭捏了一下，羞羞答答道：我還沒嫁給你呢，當時開玩笑的。不過我是真的喜歡你，你也喜歡我，我們在一起快一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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