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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意從老板姓日常所需的綢緞布匹、糧油面粉,到上流階層才會用的香水箱包都有涉及。蘇州位于長江入海的咽喉地段,水運便利,交通發(fā)達,姜家自然還有一些對外的港口生意。只是在魚龍混雜的大環(huán)境下,難免滋生一些陰暗,誰都知道姜家的背后不光有南京方面的撐腰,也有□□的扶持。姜家那時,能維持高而不倒的地位,也要歸結于黑白通吃,明暗皆有人脈。 姜蘭舟少年當家,又是一介女流,曾經許多人都不看好她。 如今她卻成了姜家上千年以來,將家業(yè)經營的最好的一位。姜家老宅在她手上先后擴建過四次,從一間僅僅容納他們姐弟三人和三四個下人的小門小院兒,變成如今光仆傭就有上百人的大宅院。 寶樂很小的時候,曾聽爺爺講過昔日蘇州姜家的輝煌,那是墻上刷金粉,地上鋪玉磚,夜晚能點幾百盞燈的不夜城,連傭人都統一穿著繡工精美的綢緞。大當家就坐在有百年歷史的金絲楠木貴妃椅上,搖著香雪團扇,全蘇州最有名的角兒,在臨時搭的戲臺子上,給她一個人唱戲。 再后來,百年滄桑,物是人非,姜家毀于戰(zhàn)火。后來新中國改革開放,這些就變成了封建糟粕,連遺址都被機器的一鏟子產品,最后建成了高樓大廈,那是一點舊時景象都看不到了。 唯有城郊外不周水旁一片空地,是她年輕時心血來潮買下的,后建成了村子,取名自神話,一名重黎,另一喚康回。那些還活著的,幸免于迫害的姜家仆傭、家丁和后人多居于此。 不過這些,當時剛入第二場夢的寶樂還不知道。 周圍的一切都是織夢者根據夢主人的記憶織成的幻象,夢主人的記憶里,當時姜家正值盛勢,自然見不到一點大廈將頹的跡象。寶樂也沒有將此時的姜家與幼年的記憶接軌,只當自己來到了一處繁華的宅院,與沈家老宅差不多甚至沒有真實的將晚宴上的眾人,當作自己的親戚看。 姜家的院子與小樓是非常標準的蘇州園林結構,中間有一座很大的人工湖,占了院子三分之一的地兒,呈月牙形。月牙湖的中心有一座六角水榭,此亭遠觀,有如湖心一點,遺世而獨立。 寶樂和李諳的第二次夢中會面,就是在這座湖心亭里進行的。 李諳披了件黑色的大氅,頭發(fā)燙的是當時最流行的大波浪,可難免有些顯老氣。或者說,兩年不見,這個女人的確比之前蒼老了許多。她已不是少女,就算保養(yǎng)的再好,眼角也終究會浮上兩絲細紋。 真冷啊。 李諳坐在亭子里,對著手心哈了一口氣,撥了幾下炭火盆里的炭,讓它沖分接觸氧氣,能燃燒的充分些。 夜晚降溫,雪越下越大。 本來已經結了冰的湖面上出現了一道亮光,那光斑時而在湖面跳躍,時而又在湖面旋轉著畫圈兒。等他離得近了些,才看清是白日就曾見過一面的夫諸。 太姨婆說他叫凝露。 夫諸與畢方不同,雖為世襲繼承,卻不會與主人一起消亡。凝露是當世最后一只夫諸了,一直守著姜家人。姜家的長輩在孩子到了可以繼承的年紀,便會將家業(yè)和夫諸一同交到他手中,此后凝露便會只聽新主的吩咐。 要按這么算,凝露今年也有一千歲了。這一千年,當世除了他以外,再無同族,想必也很寂寞。 所以凝露其實很依賴姜家的人,一眼就認出寶樂不說,還特別喜歡她。這不晚飯剛過,她才剛到水榭坐上一會兒,凝露也撒丫子跑了過來。 李諳見著夫諸,遂將一直背在身后的琴罩打開,取出一把通體黝黑的古琴哦那不是琴,是瑟。黝黑的顏色倒不像是它的本色,而是后期刷上的漆。要是記得沒錯,李諳說過,李家有那么一把純金的錦瑟,是上古玄女之物。 女人的指尖落在錦瑟身上,輕輕地彈奏著。隨著她撥動琴弦,圍繞著她碰觸的地方,淡淡的發(fā)著光,那是一種涵蓋了世間萬物顏色的光,因而看起來又像是白色的。似有光電浮現,一個一個如夢似影,斑斑駁駁,一觸即破。 一曲而終,恍若大夢一場。 就連不遠處的凝露聽到琴聲,都慢慢在湖面停下,趴在冰層上打起了瞌睡。 寶樂甩甩頭,笑著揶揄了一句:今日不似上次,不沏茶改彈起琴了嘛,彈的可真好聽,還想多聽一會兒。 你這小姑娘,嘴巴倒是甜,今日不喝茶了,李諳微微一笑,手放在琴弦上,你我這是第二次見面,想來定是有一肚子問題要問,我也等著答你。 原來這個李諳是這么好說話的人么,寶樂有些不信。 那我若是問你,誰是夢的主人呢,你也會告訴我?還有我已經知道自己是食夢者了,可我還不知道自己要入夢做什么。入夢這事,不應該是自愿么,你也沒問過我同不同意 李諳目光黯淡了一些,隨后開口答道:入夢不問夢主人是規(guī)矩。 小姑娘撇撇嘴:規(guī)矩可不就是用來打破的? 我不說,不是因為想刻意隱瞞什么,而是對于入夢的人就是你而言,不知道夢的主人是誰更安全一些。李諳嘆了口氣:至于邀你入夢,不管你信不信,其實一開始并非我本意。你應當還記得,當時我說你之所以會出現在這場夢里,是一場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局。但總歸,我也是接受了別人的委托,才送你入夢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