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今不過十五，尚能以未成人為借口，再長大些，恐怕就遮掩不住了。

    標(biāo)下能打什么鬼主意呀，至多就想把那玉凈瓶要回來唄。她攤攤手，一臉無可奈何，您又不給。

    辛長星嗯了一聲，濃密的睫毛垂下，想著那枚玉凈瓶。

    給是一定會給，卻不是眼下。

    出身右玉，卻說著和家人迥然不同的帝京官話，據(jù)陳誠說，那鄭家的老母親和他兄長皆粗鄙，同她無一分一毫的相似，還有她在鄭家村的住處，家徒四壁，完全不像是能有這般貴重玉器的人家

    邊地軍營常出細(xì)作，也有買通了村民，假冒那一戶的男丁前來充軍的，可送一個女扮男裝的細(xì)作來，風(fēng)險(xiǎn)未免太大。

    貓兒雪龍躡著腳摸進(jìn)了這小兵的腿上，青陸喜歡極了，把它抱在手里好一陣兒親昵，這才腦袋貼著雪龍腦袋向著他說話。

    標(biāo)下是即刻就來服侍您，還是打明兒起呢?她盤算了一下，有點(diǎn)摸不準(zhǔn)將軍的意思，即刻就來的話，容標(biāo)下回去拾掇拾掇，明兒的話，標(biāo)下就先告退了。

    辛長星等著確認(rèn)她的功效，哪里能輕易放她走?他以手握拳，在唇邊輕咳一聲：竇方兒都病成那樣兒了，自然是要即刻，也不必回去，便在凈室洗漱罷。

    小竇方兒捧著一疊衣物在帳門前進(jìn)也不是，退也不是，一臉怨念地看著自家將軍。

    見青陸抱著貓兒不情不愿地轉(zhuǎn)了身，小竇方兒只好裝出個病重的樣子，耷拉著眼眉咳嗽道：也該著時運(yùn)不濟(jì)，竟然得了這等難以啟齒的病，這幾日全仰仗你了。

    這么給自己加戲，真的好么?辛長星由他服侍著換了外衫，又是不自然的一聲輕咳。

    青陸登時好奇心大起，跟在小竇方兒身后頭就出去了，外頭還有雨，青陸坐在帳門口一邊穿鞋一邊小小聲問他：你得了什么病呢?

    小竇方兒看了看霧茫茫的夜景，胡亂謅了一個。

    嗐，就是童男子才會得的病。他不過總角年齡，分辨不出青陸的性別，打趣了她一句，你自己也是個童男子，會不知道?

    青陸對自己的男子身份極為看重，聽了這話，立刻拍著胸脯道：這個自然，我從前也是得過的。哎，那個滋味可真不好受

    小竇方兒納悶地看了青陸一眼，對她忽如其來的感同身受很是不解，兩人一邊說著一邊往后頭去了。

    外頭倆人的唧唧之言漸漸遠(yuǎn)了些，辛長星在帳里扶了扶額。

    嘴真硬吶。

    他站起身舒展了下筋骨，掀了帳簾一角，眼神便由霧靄里的天際線，落在了那一柄破了洞的雨傘上。

    她就沒有一樣物件兒是完整的，可依舊粗服亂頭，不掩國色。

    他覺得自己像入了魔。

    貪生怕死的小兵，上了戰(zhàn)場大約會挖個狗洞逃跑的膽小鬼，卻輕而易舉地攻占了他的心。

    上一世她在哪兒呢?為什么沒有一丁點(diǎn)兒征兆?

    他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哪一步偏離了原先的軌跡?琢磨了一會兒，大約第一次跌入那壕溝時，命運(yùn)便出了岔子。

    是她挖了個陷阱，他便像只瘸腿的老虎，被捉了個滿懷。

    雨勢漸漸地小了，外頭只余下簌簌的風(fēng)聲。

    青陸沐了發(fā)，披了他的衣衫，明衣寬大，將她罩在其中，愈發(fā)顯得瘦小。

    她在燈下綁頭發(fā)，雙手揚(yáng)在頭頂，那寬大的衣袖便落了下來，露出一截精瓷般白膩瑩潤的手臂，這樣細(xì)致的手腕、纖細(xì)的手指，綁起頭發(fā)來，卻尤其笨拙。

    燈色杳杳，燈下一個綁頭發(fā)的姑娘，辛長星仰在枕上，覺得又是奇異又是詭譎。

    他從沒有這樣的經(jīng)歷同一個姑娘同室而居，互不打擾偏還自然無比。

    她在頭頂綁了一個歪斜的團(tuán)子，躡著腳抱來一疊床褥，在他的床腳鋪平了，再悄悄地坐下了。

    他卻在上頭揪住了她的團(tuán)子，冷洌之音由上頭飄了下來。

    綁歪了，很丑。

    青陸的腦袋此刻受制于他，僵著脖子反駁：您把眼睛閉上，不就看不見了嘛。

    上頭那人依舊揪著這團(tuán)子不放。

    眼睛看不見，心里已然記下了。他語音清冷，仿佛快要睡著了，想起來便會難受。

    青陸搞不懂大將軍這奇怪的毛病，無奈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頭，一把將頭頂?shù)膱F(tuán)子給拽散了，發(fā)絲如瀑，直落在身后。

    床榻上那人卻閉上了眼，輪廓弧線絕美，比之醒時，要討喜萬分。

    青陸怨念地看了大將軍一眼，倒頭便睡。

    她睡的不含糊，可床榻上那人卻再也睡不著了。

    眼睛看不見，心里已然記下了。

    想起來便會難受。

    隨口的一句話，卻讓他有些心碎。

    甘家的雪團(tuán)兒便是這樣住進(jìn)了他的心里。

    他怎么能，這樣輕易地喜歡上另一個人?

    羞愧攀上了他的心，蔓延在他的四肢百骸。

    雪團(tuán)兒該怎么辦?她那樣小小的姑娘，因了他的緣故，不知流落在什么地方兒，過著怎樣的日子?會不會受到欺侮

    他不敢往下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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