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歡沒聽明白，想了想后，眸光黯下來。

    昨天央他帶自己逛廟會的時(shí)候，她承諾逛完就不再鬧，他是在提醒她，她能“鬧”的時(shí)間不多了。

    虞歡整個(gè)人顯而易見地蒙上一層灰，不再言語。齊岷凌厲的神色動(dòng)了動(dòng)，移開眼，也不再多說什么。

    戲臺上的?；▔硌萁Y(jié)束，接下來登場的是一個(gè)頭戴方巾，身著長袍的虬髯漢，長相出奇，能說會道，正逗得眾人捧腹，倏地從衣袍里變出一支熊熊燃燒的火炬，唬得底下一片驚聲，旋即掌聲如雷。

    這戲法俗稱“撈活”，表演者一面同臺下互動(dòng)，一面趁人不備，在臺上變出火炬、瓜果盤、盛滿水的瓢盆等看起來根本不能藏在衣袍里的什物，乃是戲班子里用來壓軸的絕活之一。

    喝彩聲很快傳開，圍觀過來的行人越來越多，拋進(jìn)銅盆里的賞錢聲不絕于耳。虬髯漢備受鼓舞，昂然道：“接下來給各位看官來一出‘仙人摘豆’，為請出大仙，還得請一位看官移駕臺上幫襯則個(gè)，不知哪位看官有意襄助？”

    “我！”

    “我愿意！”

    “……”

    底下應(yīng)和聲此起彼伏，虬髯漢偏不立刻點(diǎn)人，忽而看看左邊，忽而看看右邊，更惹得戲臺底下哄聲似浪，一波又一波。

    虞歡正循著虬髯漢的目光東看看，西看看，忽聽得齊岷在耳邊問：“想去嗎？”

    虞歡一愣。

    齊岷并不看虞歡，注視著臺上的虬髯漢：“上臺給藝人搭把手，一般都有彩頭?！?/br>
    虞歡心頭微動(dòng)。

    虬髯漢一只手搭在耳邊，歪頭聽了會兒喊聲后，正要伸手請一人上臺，忽見一物朝自己拋來，忙探手接住。

    “家有小妹，愿盡綿薄之力，還望閣下賞臉?！?/br>
    齊岷說完，四周一下安靜，虬髯漢看著手里硬邦邦的一塊官銀，再一看齊岷跟前的虞歡，又驚又喜：“恭請，恭請！”

    虞歡顯然想不到齊岷會來這樣一出，詫異地看向他。

    齊岷淡然：“去吧。”

    聲音、表情都沒什么異樣，仿佛就是大發(fā)慈悲，要幫她給今夜的廟會收一個(gè)圓滿的場。

    虞歡不疑有他，走上臺。

    所謂“仙人摘豆”，便是藝人假仙人之名將一些豆粒由有變無，再從無變有的戲法。道具很簡單，兩個(gè)碗、五顆豆，藝人先從碗里拿起一顆豆，然而一捏即無，等把五顆豆逐一“捏”完后，再大手一揮，變出滿滿一碗的豆粒。

    虞歡要幫襯的頭一個(gè)忙，就是替臺下觀眾檢查那些被“捏”走的豆粒是否有被藝人藏在指縫、手縫當(dāng)中。

    戲法開始后，眾人屏息以待，一半人是緊盯著虬髯漢的雙手，生怕錯(cuò)過一處細(xì)節(jié)；另一半人則是盯著臺上姿容出塵的虞歡，感慨世間竟有如此絕色。

    齊岷人在臺下，目光在虞歡身上。

    虞歡向來是備受矚目的人，早已習(xí)慣這些注視，不過齊岷的不一樣，齊岷人是出挑的，就連目光也是人群里最令人心動(dòng)的存在，虞歡能清晰地感受出究竟哪一束是來自于他的，那目光大膽又直露，一動(dòng)不動(dòng)地封鎖著她，令她既鄙薄，又歡喜。

    虬髯漢“捏”沒了一粒豆，伸手來讓虞歡檢查。虞歡心不在焉，敷衍地看了一番，虬髯漢又?jǐn)傞_另一只手來。

    虞歡探頭，便在這時(shí)，齊岷眼神突然一銳。

    一支暗箭從暗處激射而來，目標(biāo)正是虞歡頭顱，齊岷神色驟變，閃身躍至臺上。

    虞歡只感覺臂膀被人用力一摟，緊跟著天旋地轉(zhuǎn)，摔倒在戲臺上。

    “有刺客！保護(hù)大人和王妃！”

    底下傳來錦衣衛(wèi)的號令聲，人群大亂，有數(shù)條黑影趁勢沖出人潮，向著戲臺殺來，被潛伏四周的錦衣衛(wèi)攔在臺下。

    打斗聲激響，虞歡從驚恐里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己整個(gè)人被齊岷緊摟在懷中，倒在戲臺角落。

    虞歡心口怦動(dòng)，然而下一刻，臉色很快變化。

    齊岷的左臂上插著一支利箭，虞歡心疼道：“大人，你受傷了……”

    “嗯?！?/br>
    齊岷面無表情，眼盯著一處。

    虞歡跟著看過去，見那表演戲法的虬髯漢正茫然無措地杵在臺上，虎軀抖著，無數(shù)豆粒從袖口唰唰地砸落下來。

    齊岷內(nèi)心打消懷疑，拔掉臂上利箭，便要扶著虞歡起身，又一波箭雨朝著戲臺上飛射而來。

    齊岷抱緊虞歡就地疾滾，一腳把嚇呆在原地的虬髯漢踢下戲臺，虞歡再次被齊岷按進(jìn)懷里，又被他翻身壓過。

    耳邊是箭矢飛射的“嗖嗖”聲，虞歡心里想的卻是：齊岷的身體，可真硬啊。

    齊岷躲過箭雨，順勢抱著虞歡躍至臺下，很快有錦衣衛(wèi)圍攏過來，把他二人護(hù)在中央。

    虞歡被轉(zhuǎn)得頭昏目眩，拼命地抓緊齊岷，待得回神，四周的打殺聲已平息不少，僅剩一些微弱的殘喘聲。

    虞歡抬頭，驚見眼前慘狀，數(shù)個(gè)身著黑衣的尸體躺在血泊里，原來熱鬧哄哄的街頭已是一派狼藉。

    “結(jié)束了？”虞歡怔然。

    “嗯?！?/br>
    “你刀都沒拔?！?/br>
    “……”

    有錦衣衛(wèi)過來向齊岷匯報(bào)，道：“頭兒，統(tǒng)共抓了六個(gè)，舌頭底下都藏了毒，就截住一人，現(xiàn)在昏過去了?！?/br>
    “帶回驛館?！?/br>
    “是！”

    眾人開始善后，虞歡環(huán)顧四周，驚訝地發(fā)現(xiàn)，換上布衣的錦衣衛(wèi)竟有二十多人……

    正疑惑，一人從長街那頭跑來，報(bào)道：“大人！驛館遇襲，是周全山的人！”

    齊岷立刻上前，發(fā)現(xiàn)手臂還被虞歡抱著。

    “？”齊岷低頭，眼神明顯很冷。

    虞歡放開他，神色亦如凝霜。

    *

    周全山的人手是在廟會結(jié)束前半個(gè)時(shí)辰突襲驛館的，辛益早有防備，是以非但沒讓周全山得逞，反而又一次殺得他們措手不及。

    被活捉的暗衛(wèi)一共有十一人，其中一人乃是周全山親信，辛益趁齊岷還沒回來，先把人關(guān)押在室內(nèi)審訊。

    “又是偷襲驛館，又是派人刺殺王妃，兵分兩路，聲東擊西，你們倒是挺聰明。”

    齊岷與虞歡在街頭遇襲的消息已傳來，辛益鄙薄之余，著實(shí)也有幾分佩服，夸完以后，卻見對方眉頭一皺。

    “什么聲東擊西？”

    “？”

    辛益一愣，反應(yīng)過來后，眼底哂笑消失：“在廟會上刺殺王妃的，不是你們的人？”

    那人臉上滿是不屑，嗤一聲：“我們要的是公子，殺王妃做什么？”

    辛益凜然，先前來傳話的同僚說齊岷、虞歡在街頭戲臺遇襲，刺客藏在人群里，發(fā)射□□射殺虞歡，如果那些不是周全山派的去的暗衛(wèi)，那會是什么人？

    “都這份兒上了，抵死不認(rèn)，可沒意思?！毙烈嫱{。

    那人笑出一口血淋淋的牙：“哼，誰稀罕賴你們那破賬么？！”

    辛益突然意識到事態(tài)似乎超出了他們的掌控，掉頭去找齊岷匯報(bào)，卻見屋外已站著一人，身形魁岸，劍眉鳳目，正是齊岷。

    “頭兒！”

    齊岷舉步入內(nèi)，眉眼陰沉，顯然已聽見了剛才的對話。

    作者有話說：

    劃重點(diǎn)：今天貼貼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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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章

    ◎“取玉佩?！薄?/br>
    辛益完全想不明白，如果在廟會上刺殺虞歡的人不是周全山豢養(yǎng)的暗衛(wèi)，那還會是什么人呢？

    審訊完那名親信后，齊岷走出房門，徑直朝走廊另一頭角落里走。

    辛益跟在后面，整張臉被齊岷的陰影罩著，能明顯感受到他身上的戾氣，饒是平日里跟他親近，也愣是一聲都不敢吭。

    走廊盡頭是另一間臨時(shí)囚室，關(guān)押著的正是在廟會上活捉回來的那名刺客，二人正要入內(nèi)提審，卻見一名錦衣衛(wèi)開門出來，撞上二人，神色一震。

    “頭、頭兒……犯人剛剛、咬舌自盡了！”

    齊岷剎住腳步，整個(gè)人的氣壓一瞬更低。

    “廢物嗎？！”辛益恨鐵不成鋼地瞪那人一眼，闊步入內(nèi)。

    屋里彌漫著濃重的血腥氣，那身著黑衣的刺客倒在角落，臉上又是水又是血，想來是被冷水潑醒以后，趁著錦衣衛(wèi)審問時(shí)咬舌自盡的。

    這批人行刺時(shí)舌頭底下俱藏了毒，乃是抱著行事不成則必死之心，這樣的刺客，決然不是一般的暗衛(wèi)。

    辛益上前搜身，里外翻了個(gè)遍，沒能發(fā)現(xiàn)什么有價(jià)值的物件。

    “扒開?！?/br>
    正欲起身匯報(bào)，忽聽得齊岷吩咐，辛益忙又蹲下來，扒開那刺客上身的衣服。

    黑衣底下是一具勁瘦的身體，胸前有傷，肋骨突出，脖頸、肩膀、后背等處除一些舊疤外，并無什么可疑的痕跡——便是半塊紋身都沒有。

    齊岷漠聲：“再扒?！?/br>
    辛益低頭，抓著褲頭往下一扒，看見以后，眼睛唰的瞪大。

    “頭兒？！”

    辛益看向齊岷，心頭驚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