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粥可不是濃粥，一碗三分之二都是米湯，只有三分之一是米。

    楊老婆子不到半夜就餓得不行，她掙扎著起來去灶房找吃的，但是沒有。

    于是回房開柜子吃雞蛋，剛好何明秀就過來給她喂藥，提著豆油燈瞧見這一幕。

    因?yàn)樘I了只想吃東西就沒關(guān)門的楊老婆子：.......

    沈鳳仙扯出一抹笑，“娘餓了？”

    “啊?！?/br>
    楊老婆子有些委屈，“我就喝了一點(diǎn)粥?！?/br>
    還是很稀的那種。

    “陳叔說了，您不能吃太多，”沈鳳仙面不改色地把藥包拿出來，“該吃藥了?！?/br>
    楊老婆子心里暗罵老大媳婦兒借此機(jī)會折磨自己，但現(xiàn)在老頭子和兒子們都不在家，她又病了，只能忍著。

    楊二奶奶第二天早上隨著陳叔過來看她的時(shí)候，被她的臉色嚇一跳，“不是吃了藥，燒也退了嗎？咋比晚還憔悴？”

    “餓的，”陳叔一看就明白了，又問沈鳳仙給她吃了啥，沈鳳仙還沒說話呢，楊老婆子就紅著眼道。

    “清粥，還是一小碗。”

    “我是按照陳叔的意思給您吃的，”沈鳳仙也一臉委屈。

    站在她身后，也就是剛過來看婆婆的何明秀聞言微微勾唇，但很快就別過頭，別人也沒看見。

    “我家早上吃饅頭，給你拿一個(gè)大的？”

    楊二奶奶問。

    “好，那就麻煩二嫂了，”楊老婆子連忙道。

    她回去拿饅頭的時(shí)候，楊繼西還沒去小楊樹那邊，得知饅頭是給楊老婆子的后，他笑道，“娘就是心軟?！?/br>
    “我是怕她死了楊老三回來找我麻煩，”楊二奶奶選了個(gè)最大的饅頭，用筷子一叉就拿走了。

    孫桂芳見此撲哧一笑，“到底是心軟。”

    刀子嘴豆腐心。

    楊二爺爺在一旁接話道，“也不知道老三他們什么時(shí)候回來，老四媳婦兒和孩子怎么樣了。”

    “應(yīng)該沒事兒，不然早就回來了，”楊繼西說。

    “也是，”孫桂芳點(diǎn)頭，看向一旁的孫玉蘭，“今天再待一天，明兒再回去?！?/br>
    孫玉蘭搖頭，“我和山花約好了今天一起回去的。”

    山花也是水竹林生產(chǎn)隊(duì)的，她jiejie嫁來田家崗生產(chǎn)隊(duì)好幾年了，這次過來也是走親戚。

    “行吧，”孫桂芳也不再勸她。

    “背個(gè)西瓜回去，”楊繼西道。

    “再裝點(diǎn)白面大米啥的，”楊二爺爺也說。

    孫玉蘭趕緊擺手，“就西瓜，別的不要了?！?/br>
    送走孫玉蘭后，楊繼西就去副隊(duì)長那邊繼續(xù)幫忙了，楊二奶奶則是把小菜地整理一番，也不讓孫桂芳幫忙，自己干。

    孫桂芳便端了根凳子坐在石子路上，在那給楊繼西縫衣服，干粗活時(shí)，衣服總?cè)菀妆黄屏?，就她現(xiàn)在縫的這件衣服，上面滿是補(bǔ)丁，但楊繼西就是喜歡，所以孫桂芳也就繼續(xù)給補(bǔ)。

    用楊繼西的話來說，舊衣服穿久了干活兒是最舒服的。

    楊二奶奶一邊把干枯的辣椒樹扯開，一邊和她說著話，蔥頭就趴在孫桂芳的腳邊，時(shí)不時(shí)翻了身，瞧著十分愜意。

    第二天下午楊老漢和楊繼東回來了，二人神情疲倦，身上的衣服幾天沒有換洗，透著一股味兒，進(jìn)院門的第一句話就是劉香蓮母女都保住了。

    可在楊老婆子耳里，就只注重到劉香蓮生了個(gè)閨女。

    她覺得渾身都不舒服了。

    楊老漢讓狗蛋去楊大奶奶還有楊二奶奶家報(bào)個(gè)信兒，畢竟這一次也是他們借了錢，才能讓劉香蓮母女活下來。

    在沈鳳仙端著熱乎乎的飯菜上桌時(shí)，楊大奶奶和楊二奶奶都隨著狗蛋過來了。

    “大人孩子都沒事了，”楊老漢一邊吃著飯一邊說，“不過還得在醫(yī)院住一段時(shí)間，孩子在肚子里憋久了，差點(diǎn)憋死，老四媳婦兒又是難產(chǎn)又是什么什么栓的?！?/br>
    他頓了一下，看向沒怎么說話的楊老婆子，到底沒有當(dāng)著楊大奶奶她們的面說。

    等楊大奶奶她們走后，楊老漢才放下碗筷道，“老四媳婦兒傷了根本，以后都不能有孩子了。”

    “什么？！”

    楊老婆子和沈鳳仙倒吸一口涼氣。

    接著楊老婆子不禁悲從中來，“那老四以后就不能有兒子了？！”

    一想到楊繼南和楊繼北膝下都是女兒，楊老婆子直接雙眼一翻暈了過去。

    “娘！”

    沈鳳仙離她最近，趕緊把人拉住，楊繼東和楊老漢也跟著過來將人扶到房里躺下。

    “你們先出去吧，老大媳婦兒燒點(diǎn)水，我們洗洗，”楊老漢一邊讓他們一邊道。

    “欸，”沈鳳仙應(yīng)著，與楊繼東出去了。

    看著床上閉著眼流淚的楊老婆子，楊老漢嘆了口氣，“你氣啥，咱們還有兩個(gè)孫子呢。”

    “我還以為我能多靠幾個(gè)孩子，結(jié)果到頭來還是只能靠老大他們，”這下楊老婆子都不說沈鳳仙這幾天的不是了，就怕老大媳婦兒再次記仇，那她以后老了的日子能好受嗎？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好在人救回來了，劉家那邊也湊了錢過來，后面老四媳婦兒住院，用的就是劉家給的錢?！?/br>
    楊老漢說。

    楊老婆子就這么盯著黑乎乎的房頂，也不說話。

    沈鳳仙也被這個(gè)消息驚住了，她和楊繼東出去后，便拉著對方又好好地問了問劉香蓮的情況。

    “大夫當(dāng)著我們的面說的，不能再有娃了，這不會有假的，你是沒看見四弟妹哭成啥樣了，老四用手砸墻，手都出血了也沒停下。”

    楊繼東搖了搖頭道。

    “那......咱們還能分出去嗎？”

    沈鳳仙小聲道。

    “分啥？”

    楊繼東瞅了一眼正在院子里玩的兩個(gè)孩子，也低聲道，“現(xiàn)在就是我們想分，也不可能了，就咱們有兒子，老二已經(jīng)分出去了，老三過繼那更不可能，老四不能再有孩子，爹娘不靠我們養(yǎng)老靠誰？”

    沈鳳仙瞇起眼，忽然問道，“我感覺爹對你的態(tài)度好像不一樣了。”

    “自打知道老四他們不能再有孩子后，爹就對我好得很，還說靠我們養(yǎng)老的話，”楊繼東說。

    沈鳳仙忽然挺直腰板，“這么說娘以后也不會那么拿捏我了?！?/br>
    “瞧著吧，娘就是收拾四弟妹，也不會拿捏你。”

    這邊的楊二奶奶告訴孫桂芳劉香蓮母女都安好后，孫桂芳松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br>
    “只是你三嬸兒的臉色不怎么好看，嫌棄是個(gè)閨女，我看老四媳婦兒以后的日子難過了，除非再生個(gè)兒子，不然你三嬸那性子，怕是不得好，老二媳婦兒之前過的啥日子啊，就是因?yàn)橹挥幸粋€(gè)大花。”

    楊二奶奶一陣絮叨。

    關(guān)于劉香蓮不能再有孩子的事兒，沈鳳仙自然是憋不住的，第一時(shí)間去找何明秀分享這個(gè)消息。

    何明秀聽完后久久沒說話，沈鳳仙見她臉色不對，趕忙找借口溜走了。

    等楊繼南回家時(shí)，何明秀把劉香蓮的事兒說了，接著道，“大嫂今天來說這個(gè)事，我也摸不準(zhǔn)她到底想說什么，是純粹看四弟妹的笑話，還是提醒我在這個(gè)家里，只有她有兩個(gè)兒子?！?/br>
    “四弟妹不能生，你又不是，再說了，二娘他們的日子也挺好，咱們找機(jī)會過繼一個(gè)，或者是跟你想的，給大花招女婿?！?/br>
    楊繼南只覺得分家后，日子好了，這人也輕松多了，就算是沒有兒子也沒關(guān)系。

    被沈鳳仙刺激了一下，導(dǎo)致心里很不舒服的何明秀聞言漸漸陰霾散去，她抱住楊繼南的手臂，整個(gè)人靠過去低聲道，“你說得對?！?/br>
    如今夜晚倒是沒有那么多的蚊蟲的，楊繼西開了一個(gè)西瓜，一家人圍著吃，毛蛋過來玩兒，楊繼西還給他一塊，前提是把手洗了。

    毛蛋很乖的洗了手，坐在楊繼西旁邊吃西瓜，他人小，得兩只手捧著西瓜兩邊才能吃得穩(wěn)。

    正吃著呢，楊老婆子找過來了，“毛蛋？毛蛋？”

    “在這呢，”楊二奶奶起身來到堂屋門口看著喊人的楊老婆子道。

    見楊二奶奶手里拿著一塊西瓜吃，楊老婆子咽了咽口水，“原來在這啊，我一轉(zhuǎn)眼就沒看見人，正擔(dān)心呢。”

    自打知道劉香蓮生的是閨女，且以后不能有孩子后，楊老婆子對狗蛋還有毛蛋就立馬回到原來的熱情了。

    但狗蛋已經(jīng)十歲的人了，不愛聽她念叨，喜歡自己玩兒，她又追不上，于是就把熱情給了毛蛋。

    “都是一個(gè)大院的，擔(dān)心啥，”楊二奶奶擺手，招呼著她進(jìn)屋坐，楊老婆子本不想進(jìn)去，可眼睛盯著那西瓜就走不動道，這東西她也就是在楊姑婆家吃過一點(diǎn)。

    楊姑婆的孫子吃滿月酒的時(shí)候，分了她一點(diǎn)邊角果rou，可那也很好吃的。

    “三嬸，吃西瓜?！?/br>
    楊繼西招呼著，隨手給了她一塊，挺大的，他空間西瓜還有很多呢，這段時(shí)間可勁兒吃也吃不完的。

    聽著這一聲三嬸，楊老婆子還是覺得有些不自在，余光瞥見孫桂芳的肚子，她忽然雙眼一亮，就算過繼了，兒子還是自己生的，那這個(gè)孩子也是她的孫子??！

    一看她眼神就知道她想啥，楊繼西起身就帶著孫桂芳去洗漱了，楊二奶奶卻笑瞇瞇地讓楊老婆子吃完就拿，“還有好幾個(gè)呢?！?/br>
    “好幾個(gè)?。课衣犝f西瓜十斤以上五毛錢一個(gè)呢。”

    楊老婆子真心羨慕了。

    “是啊，我和繼西爹就愛這一口，所以繼西花錢孝順我們的。”

    楊二奶奶一口一句繼西爹，聽得楊老婆子渾身別扭。

    “瞧著桂芳那肚子圓滾滾的，肯定是兒子?！?/br>
    楊老婆子一臉肯定道。

    “我和繼西爹不重男輕女，是男是女都不重要，只要是繼西和桂芳的孩子，我們都稀罕。”

    楊二奶奶又道，“現(xiàn)在這重男輕女的思想可要不得，是落后的思想，老封建的思想，要不得要不得。”

    “要不得，”楊二爺爺也道，見毛蛋吃完了，便問他還吃不，毛蛋搖頭，指著自己的肚子。

    “圓滾滾，是個(gè)兒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