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閃著美麗的丹鳳眼，狡黠一笑：“我會幫你多勸勸老太太的。但是你要記著下次帶我出去逛街，就專門帶我一個人去。”

    “行啊?！狈借づ呐膍eimei的狗頭，有些不放心地問：“你知道該怎么勸老太太嗎？別你勸了之后倒起反作用了?！?/br>
    美臻氣鼓鼓地瞪著自家傻哥，掐腰道：“你啥都知道，也沒見你直接把老太太哄好?。　?/br>
    兄妹兩個嘀咕半天，商量好該怎么說怎么辦，分好工，各自行動。

    方美臻就做那孝順孫女，天天陪在老太太身邊，聽老太太生氣的數(shù)落和抱屈，也不反駁。

    等過了開頭的幾天，見老太太冷靜下來，美臻就開始緩緩給老太太講“為了她好”的道理。

    方美臻先是順著老太太，說她哥現(xiàn)在確實是昏了頭。然后再說她哥有多厲害，全家人都要靠她哥養(yǎng)著，所以她們不能太逆著她哥。

    這個道理老太太還是很懂的，這也是她貫徹一生的行事準(zhǔn)則。

    之后，方美臻又說京城里水有多深，她哥因為作畫得了圣上的喜好，外面人有多眼紅，她哥現(xiàn)在又有多不容易。

    這點(diǎn)老太太也有所耳聞。其實，這種事也不新鮮，她在村里就見過多少人眼紅使壞的。甚至有那可惡的小人會因為眼紅去點(diǎn)別家過冬用的柴火和糧食。

    唉，老太太想到這里嘆了口氣，她也是很心疼孫子的。

    美臻看奶奶現(xiàn)在的心軟了，又趁機(jī)說：“奶，我哥現(xiàn)在是一根蠟燭兩頭燒。天天在外面要謹(jǐn)小慎微地不能犯一點(diǎn)錯?；氐郊依镆膊荒苄?，每晚都讀書練畫，我看比之前科舉還要累得慌?！?/br>
    “您想啊，我哥是以為畫技出眾才得到了圣上的看重。要是我哥不天天努力練習(xí)進(jìn)步，那我哥還能保住現(xiàn)在的位置嘛！”

    “現(xiàn)在您和他惱了，我哥心里肯定不好受，晚上休息不好，還可能耽誤練畫。”

    老太太緊皺眉頭，這才從被奪權(quán)的惱怒中清醒過來。她怎么忘了這事呢？她大孫子要是在外面混不好了，她也得不到好啊。

    方美臻故意停頓一下，又特意加重語氣：“這事還算輕的了。要是我哥和您吵架的事傳了出去，那我哥本來就不大好的名聲就更不好了，以后升官都費(fèi)勁。”

    老太太在村里就知道經(jīng)營家里的名聲，現(xiàn)在自然也知曉其中的厲害。她拿絲帕擦額頭上的汗，回憶著當(dāng)時和孫子吵架的經(jīng)過。

    “那些丫鬟不都退出去了嘛?！崩咸闪艘谎蹖O女，“你說話總這么一驚一乍的。我又不傻，還能當(dāng)著外人的面和你哥說重話啊。”

    “天下就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狈矫勒榘凑崭绺绲闹甘?，準(zhǔn)備讓老太太把注意力集中到家里下人的管教問題上?！跋氯说淖煲遣粐?yán)，出去就會隨意編排主家，要是被有心人聽到，指不定傳出什么壞話呢?！?/br>
    傳閑話嘛，老太太很懂這其中的關(guān)竅。她年輕時可沒少利用閑話攻擊那些和她作對的人呢。

    就這樣，方老太太對孫子的態(tài)度終于軟化下來。

    方瑜對老太太當(dāng)然還是很恭敬的，每日晨昏定省都不會少，還會特意留下來多說幾句好話。

    只是對馮婉這個孫媳婦，老太太是怎么都不肯給好臉了。

    方瑜不好說什么，只是把兩人隔開，平時請安相見時他都在場。

    美臻就是繼續(xù)勸。

    說家里還住在馮家的大宅子里，吃人嘴軟拿人手短，人家兩個少爺還在，他們家不好現(xiàn)在就拿捏馮婉。

    再說他們家的根都在樂平縣，馮婉的爹就是縣太爺，縱使他們家現(xiàn)在厲害，手也管不到縣里去，所以還是不要得罪馮家。

    最后又半真半假地說，馮婉的爹最近要高升了，馬上就要調(diào)去府城當(dāng)二把手，興許沒幾年就要當(dāng)上知府了。

    如此一番“威逼利誘”，才算是讓老太太搞事的心xiele氣。

    老太太如今也不再為難馮婉，就是請安時能說上兩句話，也不怎么搭理曾孫和曾孫女了。

    她傷心了。就算想清楚了其中的道理，她也不情愿。

    別以為她不知道，孫女說的這些話都是孫子教出來的。

    她親手養(yǎng)大的孫子居然不向著她！

    真是娶了媳婦忘了奶啊。

    老太太心氣不順，又不能收拾馮婉這個罪魁禍?zhǔn)?，只好把火都發(fā)到下人身上。

    從方瑜身邊伺候的小廝馬夫，到馮婉的陪嫁丫鬟，老太太都挑刺罵了一遍。

    馮婉很感謝丈夫的回護(hù)，她其實都做好被太婆婆苛責(zé)的準(zhǔn)備了。畢竟是長輩，收拾她這個小輩，她也只能受著。

    只是沒想到，她丈夫和小姑子能處理得這樣好。

    她真幸運(yùn)，能遇到這么體貼的夫君和這么好的小姑子。

    在這樣的“暗流涌動”下，京城方家過完了年，一同迎來和熙三年。

    正月初八，皇帝還特意給近臣賞了些新鮮玩物，這其中就包括了方瑜。

    方瑜面向皇宮領(lǐng)上謝恩。

    名叫群青的太監(jiān)笑著對方瑜說：“陛下一向最看重方大人您了，這賞賜都是獨(dú)一份的，比別人豐厚許多?！?/br>
    方瑜和御前太監(jiān)寒暄一番，又送了些禮物，把人送走后才仔細(xì)看了賞賜。

    有一個沉香木框的小桌屏，圖案是用油畫顏料畫出來的寶相花，和他給皇帝看的那個一樣，就是顏料更名貴。

    金粉和玉沫交相輝映，云母粉也閃爍在其間，絕對是一朵人間富貴花。

    除了這新巧的桌屏，還有一匣子的珍貴香水，都是如今賣得最貴的香味。剩下的就是些“俗物”了，方瑜超級喜歡。

    方家眾人都很歡喜，老太太卻感覺意興闌珊。

    她在家里掌了一輩子的權(quán)，如今管不到別人頭上了，她真是渾身難受。

    只是她不能犯蠢，像別家那種昏頭老人瞎鬧。

    老太太想了兩個月，總算是想到辦法了。

    既然她在京城沒辦法當(dāng)家作主，那她就回去，在縣城的家里她就是說一不二的話事人。

    老太太先和方瑜說了這事，倒是讓方瑜震驚不已。

    方瑜按情理先挽留老太太。老太太去意已決，敷衍孫子幾句，還是打算快點(diǎn)回家。

    其實這樣最好，方瑜之前就想這么安排，只是老太太想來京城，他這個孫子的身份就不能攔。

    老太太的精明強(qiáng)干在家鄉(xiāng)正好，放到京城就有些不適用了。

    方瑜欣然接受老太太回鄉(xiāng)的要求，又特意陪著老太太出去采買了許多只有京城才有的小東西。

    他又特意拿出皇帝賞賜的內(nèi)造綢緞，為老太太趕制出六套這年代最體面的衣裳。

    方瑜心里很感謝老太太這些年對他和家里的照顧，對于老太太回鄉(xiāng)這件事，他心里也有些愧疚。

    農(nóng)歷三月，楊柳依依。

    方老太太帶上兩個丫鬟和三大車家當(dāng)，跟著宣北會館的商隊啟程回鄉(xiāng)。

    方瑜帶著家人一路送到城門外二里地。

    方老太太端正地坐在馬車上，方瑜和馮婉站在車窗旁惜別。

    “你們膝下只有一個順成，到底還是單薄?！崩咸詈筮€是忍不住要說這事，她看向馮婉：“我孫子心軟，不忍看你吃醋難受，你心里也要有數(shù)啊?！?/br>
    “算了算了，我這個老婆子也管不到你們在京城的事了，你們也不樂意聽，我又何必討人嫌呢?！?/br>
    老太太最后又囑咐方瑜要注意身體，就離開了。

    作者有話說：

    第128章 以退為進(jìn)

    離開京城這天底下最繁華的地界， 方老太太并不后悔。

    從前總聽人說，富貴迷人眼。現(xiàn)在她來京城待了快一年發(fā)現(xiàn)，果真如此。

    氣派的大馬車跑在官道上， 顛簸是免不了的， 方老太太閉眼沉思， 回想她在京城時的一言一行。

    除了家里人，她誰也不認(rèn)識，偶爾有上門作客的官家太太來問候，她也不敢多說話，只是多笑多點(diǎn)頭。

    在京城生活， 老太太是露怯了。其實這也正常。

    老太太一口宣北話，和京音京腔不同， 是有些土掉渣的。而且她的膚色也是黃中帶黑， 一看就是鄉(xiāng)下來的，和京城小門小戶家的老太太都比不了。

    老太太偶爾能接觸到的外人也都是官老爺家的夫人小姐。人家說話都是文縐縐的，討論的事情她也是大多接不上。再外加上老太太本身的局促， 幾次下來，老太太就也不敢再多接觸外界了。

    她怕給孫子丟人， 索性就閉嘴不說話， 或是避而不見了。

    失去了對外交際的興趣后，老太太就更加關(guān)注家里的大事小情了。

    她不想承認(rèn)自己的無用。她還想掌握些什么來證明自己的權(quán)威。

    老太太要壓住馮婉， 要讓孫子最聽她的話。

    她看到和孫子最交好的狀元張大人后來新娶的小媳婦，心中就忍不住可惜。

    要是她大孫子之前沒娶親就好了！

    要是這個沒用的孫媳婦也和張大人的原配一樣就好了……

    老太太也知道這樣想是不地道、不道德的， 可她就是覺得她大孫子值得最好的一切。

    她家吃大虧了！

    這么想著想著， 老太太就忍不住對馮婉挑剔起來。正好她現(xiàn)在閑得不行， 又沒法出門交際， 還不是可著所有的力氣禍禍馮婉。

    老太太的計劃其實是很有殺傷力的， 倘若她孫子方瑜不是穿越女。

    老太太的招數(shù)其實都是陽謀，倘若放在絕大部分古代大家族或穿越男身上，她的贏率幾乎是九成五。

    只可惜，英雄生不逢時。

    老太太方陳氏養(yǎng)的是方瑜。

    孫子都不支持她，還和她說了那些生分的話，這形勢比人強(qiáng)啊。

    她雖是長輩也不能一味蠻干啊。

    在過去的幾十年里，老太太可沒少見那種不受家里子孫待見的老人，哼，這種老人活著都是受罪。

    老太太很明白她現(xiàn)在生活的依靠是誰。

    就算孫子忤逆她了，她也不能真去官府告狀啊。

    所以，她不能和方瑜對著干。

    她要爭取孫子的心。現(xiàn)在她主動離開京城，孫子心里就會生出愧疚的感情了。

    老太太很了解方瑜，這孩子心軟，既然感覺虧欠她了，必然就會對她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