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還是看到了昨天解封的局中人計劃。你知道了我對你設的局，知道了那個犧牲的拓荒者原本就不存在，感到很憤怒……這有什么可憤怒的？”

    嚴會長不緊不慢地查看著，他抬起頭，有些奇怪地看了這個學生一眼：“得知你的錯誤沒有導致真正慘烈的后果，你應該松了一口氣才對吧？”

    說著，他在白大褂的口袋里掏了掏，抓出一把子彈，松開手，讓它們叮叮當當落在桌面上。

    “檢查一下你的彈夾?！眹罆L提醒他，“看看我有沒有漏掉一兩顆子彈?！?/br>
    嚴會長拉開椅子坐下：“如果在我們的談話中，這東西又不小心走了火，打穿了什么人的肺或是其他內(nèi)臟，都會很麻煩的。”

    凌溯拆下變得空空如也的彈夾，隨手扔在桌上：“你有什么要解釋的嗎？”

    “要我解釋？”

    嚴會長看著他：“零號……我開始不理解你在想些什么了?！?/br>
    “你表現(xiàn)得越來越抗拒和不配合，你開始對一切產(chǎn)生懷疑，每次陷入瀕死狀態(tài)都不肯及時醒來，在任務里又總是優(yōu)柔寡斷不夠堅定。”

    “初代繭的測試者里，你是唯一清醒著活下來的。你是我最優(yōu)秀的學生，所以我才把你借給他們?nèi)プ鼋坦佟赡憧纯茨惚憩F(xiàn)得多糟糕？”

    嚴會長雙臂撐著桌沿，身體前傾，盯著凌溯：“你現(xiàn)在知道我當初是在欺騙你，所以就覺得不滿和憤怒了……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沒有給你安排這樣一個‘不存在的人’，你的失誤就可能害死一個真正的任務者？”

    凌溯掃了一眼他手里的資料：“即使這種概率只有千分之零點五？”

    “再小的概率也不是零！”嚴會長倏地起身，雙手重重拍在桌上，“可一旦這千分之零點五的概率發(fā)生了，一個活生生的人就會因為你變得生不如死，徹底失去自我概念，只能行尸走rou地等待死亡……你以為我給你設的局都是不可能發(fā)生的事嗎？！”

    “你是不是覺得，我培養(yǎng)你是為了我自己，為了滿足我的控制欲和野心？”

    嚴會長厲聲道：“我當初是怎么會認為你的天賦優(yōu)秀的？你為什么到現(xiàn)在還意識不到，我根本用不著通過控制你來滿足這些——在這里，我已經(jīng)是神了！”

    他用力一握，凌溯扔在桌上的那柄槍就瞬間被扭曲著攥成一團，變成了無法使用的廢鐵。

    “你以為拿著三代繭的武器就能對付我？我都不敢相信，原來直到三年后，我最滿意的學生連這種程度的思考和推理都做不出來……能決定一切的不是程序，也不是機器，是‘規(guī)則’！”

    “就算初代繭被那些愚昧的家伙否定了，后續(xù)的那兩個所謂的‘替代品’設計思路、理念、程序都完全不一樣，它們遵守的規(guī)則也只能是同一個……因為潛意識世界的核心規(guī)則就只有那一個！”

    束縛椅猝不及防地發(fā)生變化，將凌溯的身體徹底牢牢禁錮在了其中。

    這一次不再有什么多此一舉的束縛帶，那把椅子變成了一個灌滿了濕透的細沙、銹跡斑斑的碩大鐵桶。

    這些沉重的濕沙一直埋到凌溯的脖頸，它們比想象中的更加沉重，將他肩部以下的身體全部壓迫得動彈不得。

    “不太先進。”凌溯皺了皺眉，“這些手段也太原始了……”

    嚴會長禿鷲似的盯著他：“你說什么？”

    “你接受了充分的現(xiàn)代教育，雖然現(xiàn)在已經(jīng)徹底過氣了，但至少曾經(jīng)也算是心理學界的領(lǐng)軍人?！?/br>
    凌溯看著那些濕透了的、還帶有海水咸澀氣息的沙子。

    他的胸腹腔被嚴重擠壓，幾乎吸不進去任何一口空氣，這讓他說話的聲音也變得低弱了很多：“拘束椅是十九世紀的治療方式，用濕透的沙子活埋人……甚至找不到一個標志性的節(jié)點，冷兵器時代？或者更早……”

    他像是在某種無形的重壓下不得不停住話頭，吐出了一口氣，臉色終于隱隱變得蒼白，嘴角也溢出了些許血色。

    凌溯舔了舔唇角的血痕。

    他的神色并不痛苦，反而像是在仔細感受某種從未經(jīng)歷過的體驗。

    “我不知道你從哪里學會了這樣東拉西扯、虛張聲勢……但如果你是想通過這個向我證明你已經(jīng)廢了，讓我不必再對你有任何期待，那倒是的確很成功?！?/br>
    嚴會長弓著身體，雙手撐在桌沿，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我已經(jīng)開始考慮徹底廢掉你，重新培養(yǎng)一把手術(shù)刀了……”

    凌溯笑了笑：“可以啊?！?/br>
    嚴會長瞳孔微縮：“你說什么？”

    “來，在這里徹底殺死我的意識，讓我被這場夢吞噬掉?！?/br>
    凌溯咳嗽了幾聲，有更多的鮮血從他口中涌出來，那些濕沙也變成了刺目的殷紅。

    “就這么繼續(xù)……”凌溯低喘著，露出了個興致盎然的微笑，“讓我在現(xiàn)實中變成等死的行尸走rou，你再去找一個新的手術(shù)刀，這不是很好嗎？”

    嚴會長徹底怔在原地。

    他并不是第一次對零號說這些……事實上，針對零號的全部培養(yǎng)內(nèi)容，都是一場被精心設計出來的完整實驗。

    在夢中世界，零號身邊發(fā)生的一切都是被設定好的軌跡。

    計算機通過計算，會自動篩選出最惡劣的那一種事件發(fā)展模式——不論這種概率究竟有多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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