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彪娞莸臉菍犹崾疽羟宕嗟貑净貎蓚€發(fā)呆的人的神志。

    唐忍緊張到五官僵硬，黎澤皺著眉，滿臉抗拒。

    黎澈無奈走出電梯門，剛要掀開密碼鎖的滑蓋，黎澤忽然按住他。

    唐人和黎澈一同看向他，黎澤抿起嘴糾結(jié)半天，還是放開了他哥的手，默默后退一步。

    密碼按鍵音“噼啪”作響，門鎖打開，聽見聲正準(zhǔn)備過來開門的陳素梅看著門外的三個高大的人怔了怔，上一秒還略顯憔悴的面容頓時揚(yáng)起燦爛的笑意。

    “回來了，快進(jìn)來?！?/br>
    她熱情地彎腰從鞋柜里拿出拖鞋擺好，正想接過黎澤手里的東西，卻被輕手躲開。

    “沉，我來吧?！崩铦蓻]看她，低著頭利落換好拖鞋，路走一半回過身沖同樣拎著一堆東西的唐忍伸手，“給我吧，我拿到廚房。”

    唐忍現(xiàn)在腦子不是那么特別好使，沒多做思考便將東西給了黎澤，轉(zhuǎn)而對著陳素梅打招呼：“阿姨好。”說完感覺不大對，補(bǔ)充道：“過年好。”

    黎澈無聲笑了笑，手掌覆上他的腰窩安撫幾下。

    陳素梅和藹微笑：“過年好過年好，快進(jìn)來吧，外面多冷?！?/br>
    兩人進(jìn)屋，黎澤走出廚房，陳素梅小心翼翼地看著他，“好像壯了不少?！?/br>
    “嗯。”黎澤摸摸后腦勺，不知道說什么，看著旁邊的隔斷玻璃道：“從國外帶了點(diǎn)吃的放廚房了，這個，禮物?！?/br>
    他游學(xué)這一趟買回來不少伴手禮，連唐忍都收到一件和黎澈同款不同色的外套，送給陳素梅的是一條價值不菲的圍巾，三樣?xùn)|西幾乎把黎澤的零花錢耗個精光，非常大手筆。

    陳素梅驚喜地接過來，笑著說：“好看，游學(xué)怎么樣？玩得開心嗎？”

    黎澤點(diǎn)頭，干巴巴回答：“挺好的。”

    陳素梅見他不想多聊，笑容凝住一瞬，又招呼站在后面的唐忍：“快坐，外套給我吧?！?/br>
    唐忍抱著衣服，黎澈抽出來，“我去放吧?！?/br>
    他來這個家的次數(shù)雖少，但大體還是了解他mama的習(xí)慣，捧著三個人厚重的衣服掛到老地方。

    今天是跨年夜，外面早已漆黑一片，電視里的春晚熱熱鬧鬧地歡慶佳節(jié)，陳素梅從廚房拿來早已準(zhǔn)備好的水果盤放到茶幾上，“孩子，來，吃水果。”

    唐忍盡可能穩(wěn)重地站起身，“謝謝阿姨?！?/br>
    “別客氣?！标愃孛费銎痤^看著比兩個兒子還要寬厚一點(diǎn)的男生，忍不住問：“可真夠高的，有一米八五了吧？”

    唐忍老實(shí)作答：“一米八七?！?/br>
    陳素梅笑著點(diǎn)頭，“真高，喜歡吃什么？阿姨給你做?！?/br>
    “我不挑食，都可以?！彼@輕薄的十九年人生里就沒有任何面見長輩的經(jīng)驗(yàn)，現(xiàn)在除了盡力乖巧，唐忍的思路幾乎完全空白。

    瞧見陳素梅的圍裙，腦子里尚有幸存的神經(jīng)元重新傳導(dǎo)信號，他說：“我?guī)湍伞！?/br>
    “嗨呀，不用，你們幾個玩吧，阿姨做飯快，別人幫忙我反而慢下來了?！标愃孛窋[擺手，看看默不作聲的黎澤，斂去眼中細(xì)微的悲傷，微笑著說：“你們玩兒，一會兒就能吃飯了。”

    黎澈掛好衣服回到客廳，“媽，我?guī)湍?。?/br>
    他挽起袖子要跟著進(jìn)廚房，被陳素梅攔在門外，“幫什么幫，去，陪陪人家，我看那孩子挺緊張的。”

    黎澈轉(zhuǎn)頭，只見他家小糖人端正地坐在沙發(fā)上，與身旁萎靡不振的黎澤成鮮明對比，他輕笑一聲：“嗯，有事兒叫我。”

    “行，玩兒去吧?！彼龘]揮手，關(guān)上廚房的門。

    隔絕掉外面電視節(jié)目的喧鬧，廚房里抽油煙機(jī)的聲音嗡嗡作響，陳素梅靠著門板緩了口氣，仰頭忍下嘴里的酸澀，復(fù)又抿出一彎笑，著手準(zhǔn)備年夜飯。

    黎澈坐在唐忍身邊，攬住他的肩捏了捏，“緊張？”

    唐忍誠實(shí)點(diǎn)頭：“嗯?！?/br>
    “沒事兒，放松點(diǎn)兒。”他上下順順小朋友緊繃的肌rou，無奈地看了眼低沉地癱在一邊的弟弟。

    一個喪一個僵，還真不太好哄。

    黎澤歪在單人沙發(fā)上，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電視，卻是連半個字也沒聽去。

    “玩兒點(diǎn)什么吧。”他突兀開口，交握在身前的手指點(diǎn)了點(diǎn)，目光掠過自己的臥室。

    待到陳素梅做了一大桌子菜，正準(zhǔn)備從儲物室里拿點(diǎn)調(diào)料做最后的收尾時，客廳里原本沉悶的氛圍已經(jīng)舒緩下來。

    她怔楞地站在儲物間門邊看著茶幾前三個下著跳棋的大男孩兒，心里又苦又暖。

    “你倆怎么合起伙來欺負(fù)小孩兒呢？！”黎澤被場上另外兩種顏色的棋子圍堵得舉步維艱，不甚滿意地控訴他們的罪行。

    唐忍瞟一眼他那一米八幾的骨架，沒好意思戳他脊梁骨。

    黎澈根本不跟他客氣：“人家也才十九?！?/br>
    “那你這么大年紀(jì)怎么還欺負(fù)人呢？”黎澤看著黎澈將他唯一一顆可以挪動的子堵死，扁起嘴。

    黎澈嗤笑，理所當(dāng)然道：“弟弟不就是用來欺負(fù)的?！?/br>
    唐忍禁不住跟著笑了笑，黎澤瞧見，開始了低劣的挑撥離間：“你別笑，按年齡算你也是個弟弟，當(dāng)心他以后欺負(fù)你?！?/br>
    “他不會?！碧迫虉?jiān)定否決，態(tài)度之果斷叫黎澤有一瞬間懷疑自己被塞了一嘴無形的狗糧。

    黎澈抬眸瞄向唐忍，嘴角的弧度帶著幾分微妙，小朋友看見，又迅速避開視線，揚(yáng)起同樣微妙的笑。

    “嘖?！崩铦蓯烆^研究棋局，嘟嘟囔囔地譴責(zé)：“堵得這么嚴(yán)實(shí)，行，都別好，哼！”

    陳素梅手里攥著調(diào)料瓶，望著這個許多年都不曾見過的畫面，眼底染著不算明顯的紅，又掛著笑容回到廚房。

    “吃飯吧。”她擦擦手沖外面喊了一聲，“在客廳吃吧，能看見電視?！?/br>
    黎澤撓撓頭收了棋盤，熟門熟路地從儲物間拽出折疊餐桌擺到電視前，見陳素梅端著盛滿湯的厚重陶瓷碗順手接過，“我來吧?！?/br>
    陳素梅松開手，看著黎澤刻意回避的樣子，心里的酸意有些禁不住，趁著黎澈和唐忍在廚房端其他菜盤，拽住他的手啞著嗓子叫了一聲：“兒子?！?/br>
    黎澤頓了頓，依舊偏著頭，“嗯?！?/br>
    “媽沒辦法?！彼曇艏?xì)細(xì)顫抖，一輩子仰起頭不服輸?shù)娜?，尖銳的嗓音變得溫和低微，帶著不可言說的乞求和無奈，她說不出讓兒子原諒她的話，因?yàn)榧幢闶堑搅诉@一刻她也沒覺得當(dāng)年黎明晨癌癥的事她的選擇有錯。

    至于黎澈，她腦子里混亂不堪，自己都說不清自己的心緒。

    黎澤眼睛迅速脹紅，低頭看著手里色香味俱全的湯，是他從小到大最喜歡的一道湯。

    “嗯，我知道?！贝竽泻阂羯炒?，強(qiáng)忍著苦澀顯得十分沉悶，他余光瞟了一眼從廚房走出來的兩個人，撂下一句“先吃飯吧?！北阕叩搅瞬妥狼啊?/br>
    陳素梅做了一大桌子菜，不大的折疊桌擺得幾乎沒有空位，四個人落座，她拿起筷子看看不聲不響的三個人，“吃吧?！?/br>
    黎澤也不客氣，端起飯碗就開吃，滿滿一桌子，大多都是他喜歡的菜，他夾起孜然炒rou愣住片刻，偷偷看向他哥。

    他好像從來都不知道黎澈喜歡吃什么。

    唐忍近前有一盤魚香rou絲，他夾給黎澈一筷子，又從不遠(yuǎn)處不方便伸手的地方給他夾了些土豆片。

    黎澤被他哥那個笑瞇瞇的神色晃得撇撇嘴，收回視線大口吃rou。

    桌上氛圍詭異，幾個人少有交流，只偶爾謙讓著夾夾菜傳遞個飲料紙巾，顯得隔壁此起彼伏的小孩子尖叫聲尤其刺耳。

    “這個假期就在你哥家待著？”陳素梅試探著問對面全程不曾看她一眼的兒子，左手攥起局促地摩挲幾下。

    “嗯，離我同學(xué)家近?！?/br>
    黎澤咽下飯盡量自然地答話。

    “那不打擾他們嗎？三個人住在那多緊湊啊?！标愃孛窢科鹞⑿?，喝了口橙汁。

    黎澤快速看一眼mama的神色，心里有點(diǎn)難受，忽然感覺嘴里的飯都不太香了。

    他猶豫著放下筷子，邊倒可樂邊說：“下周搬家?！?/br>
    陳素梅一怔，看著黎澈，“要搬去寧川了？”

    那個奢靡的小區(qū)叫寧川國際，是地產(chǎn)界小有名氣的高端住宅品牌。

    黎澈：“嗯，東西準(zhǔn)備得差不多了，老房子打算掛賣?！?/br>
    陳素梅塌下肩膀，勉強(qiáng)笑笑：“挺好，賣了好?！彼趾攘艘豢陲嬃?，低聲像是自言自語一般地說：“寧川的房子大，能住下。”

    唐忍看看母子三人三個世界的精神狀態(tài)，一頓飯吃得格外謹(jǐn)慎小心，連飯量都收斂起至少五成。

    飯后，屋子里連碗筷碰撞的聲音都消寂下來，春晚節(jié)目放著不怎么歡鬧的小品，收拾好殘羹剩飯后便陷入詭異的凝滯。

    黎澤被這尷尬的空氣熬得坐不住，站在原地問：“今年還放鞭炮嗎？”

    以往每年他們家都會下樓放幾節(jié)鞭炮，算是循著傳統(tǒng)驅(qū)散掉這一年的不愉快和不順利，討一個好兆頭。

    “啊，放，我買了點(diǎn)，現(xiàn)在下去放嗎？”陳素梅走向儲物間，黎澤跟在后面，沒讓她動手，自己拎起一個大兜子。

    “嗯，現(xiàn)在放了吧。”

    “那一起去吧。”陳素梅笑著仰頭看他，黎澤低頭，對上mama紅彤彤的眼睛，胸口一酸，咬住發(fā)抖的牙關(guān)點(diǎn)頭，“好?！?/br>
    四個人一起下樓，來到小區(qū)劃分好專門用來放煙花的地方，現(xiàn)在正是吃團(tuán)圓飯的時候，下面幾乎沒什么人。

    黎澤悶悶地掏出一掛短款的鞭炮，在裝炮的兜子里翻了半天，“嘖”了一聲，“沒有火?！?/br>
    “哎呀，忘買打火機(jī)了?！标愃孛芬慌拇笸?，“我去便利店買一個?！?/br>
    黎澈攔住她，“我有，用我的吧?！彼央S身帶著的打火機(jī)遞給黎澤，帶著唐忍和陳素梅坐到遠(yuǎn)處的長椅上。

    唐忍瞧見那個金屬殼子，側(cè)頭看看男朋友，黎澈似有所感回看著他，無聲笑了笑。

    “現(xiàn)在還抽煙嗎？少抽點(diǎn)，對身體不好?！标愃孛纷谂赃?，黎澈聞聲轉(zhuǎn)移視線，說：“不抽了，戒了?！?/br>
    她恍惚了片刻，沉吟著：“戒了好?！?/br>
    黎澤把炮擺正位置，打火機(jī)在引線上晃了半天也不見燃，好不容易燃起來了又沒動靜，“是不是潮了?！彼俅味琢嘶厝?，就在這時，第一聲炮響帶著殘?jiān)鼪_向他，嚇得他抬手擋住原地飛身蹦出去老遠(yuǎn)，也不管背后“噼里啪啦”炸響的炮仗邊搓著手邊往回跑。

    “怎么了？崩著了？”

    陳素梅緊張地微微探起身，剛要過去看他的手，就見黎澤大長腿幾步跑到黎澈面前，“臥槽臥槽，嚇?biāo)牢伊??！闭f著還把手送到黎澈眼前。

    黎澈就著漆黑的夜色正反觀察他手上的皮膚，唐忍拿出手機(jī)打開手電筒，燈光下，黎澤的大手上只有彈琴留下的繭子。

    “屁事沒有?！崩璩簛G掉他的爪子。

    黎澤不信邪地自己湊近唐忍的手機(jī)看，“那怎么有點(diǎn)疼呢？”

    “崩到了一點(diǎn)吧?！碧迫厅c(diǎn)點(diǎn)他手背上一塊微微泛紅的地方，不仔細(xì)看都察覺不到。

    黎澈無情嘲諷：“一驚一乍的?！?/br>
    “切。”黎澤扁嘴起身，又拿出剩下的一根繼續(xù)找地方點(diǎn)燃。

    陳素梅看著他們?nèi)齻€隨意自然的互動，放松下緊繃的身體，垮下脊背，默默笑了笑。

    黎澤小的時候就是這樣，和同學(xué)打架，走路上摔倒，喝水燙了舌頭，無論什么事第一反應(yīng)都是找哥哥，后來黎澈離家出走，小小的黎澤哭得高燒三十九度退不下去，大半夜坐在床上迷迷糊糊掉眼淚虛弱地吵著“找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