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離婚吧 第17節(jié)
余殊其實早就醒了,只是不想讓他知道罷了,不過昨晚倒是睡得還行。前些日子,她就像那個等待樓上扔第二只鞋子的人,一直忐忑不安,如今鞋子終于扔下來,反而松了口氣。 她又在床上躺了一會兒,這才起身。 到了工作室,照例是直接去錄音。忙了一上午,大家紛紛去吃飯。今天文芳不在,沒人跟她一起,她便去了一家稍遠(yuǎn)的餐廳。等待上菜的時候,忽然接到秦語的電話。 原來她昨天說要自己去解決跟喬晉淵之間的事,之后卻一直沒有反饋消息,秦語有點擔(dān)心,所以打來詢問。余殊沒提昨天遇到姜蘭的事,只道:“我想清楚了,我跟他真的不合適,我要離婚?!?/br> 秦語嘆口氣:“那孩子怎么辦?你告訴他了嗎?” 余殊:“還沒?!?/br> 孩子是她眼下唯一不知道該如何處置的難題。 秦語勸道:“如果你真的打算離婚,最好還是把孩子打掉。這件事不能拖,不然月份大了,別人會看出來,到時候喬晉淵……何況時間長了,你也會有感情牽絆。” 這個道理余殊當(dāng)然懂,現(xiàn)在她完全感覺不到孩子的存在,打掉了也不會太傷心。等到有了胎動,估計就狠不下心了。 “我再想想?!彼f。 這一拖就拖到了七月中旬,算起來她懷孕已經(jīng)有兩個多月了,不過肚子還沒顯懷。原本醫(yī)生讓她七到八周的時候去拍b超,她也沒去——她怕自己見到那個小家伙真實存在的影像,會更加猶豫。 但是不能再拖了,她在網(wǎng)上查過很多資料,一般懷孕三個月之后就會有明顯的害喜癥狀,而且肚子也能看出來了。周六的時候,她去了附近的公園,打算一個人走走,好好想想這件事。 周末的公園里有很多小孩子在玩,離她最近的是一個還在學(xué)走路的小女娃,走得顫顫巍巍的,一邊揮舞著胖乎乎的小手,想去夠前方的mama。但mama一直在往后退,仿佛永遠(yuǎn)都夠不著。她哇地一聲哭了出來,鼻子和眉頭都皺得緊巴巴的,模樣實在太呆萌。 余殊忽然想起自己的mama。周辰星雖然熱愛工作,但最愛的還是自己的家庭。她記錄了余殊從受精卵到十五歲少女的整個過程,文字和影像都很齊全。直到在那場事故中遇難,這份母愛日記才戛然而止。 想到這些,她原本就不堅定的心越發(fā)動搖。 父母賦予了孩子生命,并且在它出生之前,掌握著它的生殺大權(quán),尤其是母親。孩子根本沒有說不的權(quán)利,甚至就算被打掉,也因為還沒有思想,不會怨恨父母??墒悄切┍淮虻舻暮⒆?,想必會時常出現(xiàn)在母親的噩夢中,提醒她曾經(jīng)如何殘忍剝奪它們生存的權(quán)利。 整個周六,余殊都是在那個公園度過的。她坐在休息椅上,看著孩子們嬉戲、打鬧,母親們則在一旁明里嫌棄暗里炫耀地聊自家的小搗蛋鬼,那是一幕幕充滿人間煙火氣的幸福。 她也想要這樣的幸福。 踩著夕陽的余暉離開的時候,她想,如果去工作室辭職,魏瀾會不會不答應(yīng)?《滌蕩》廣播劇有三季,按照劇本,一共有七十二集,每周一集,得持續(xù)一年多。如果女主角中途退出,對整部劇的影響會很大。 可是如果想要留下這個孩子,就必然要辭職,甚至離開羊城。 周一的時候,她委婉地向夜花千樹提了一下,說因為家里的事,自己可能要離開羊城一段時間,沒辦法繼續(xù)參與《滌蕩》廣播劇的錄制,可能需要另外找人接替。 夜花千樹心領(lǐng)神會,知道她恐怕是要去什么地方安胎。笑著說道:“不用擔(dān)心,你帶著錄音設(shè)備去,錄好自己的戲份,別的交給后期就行?!?/br> 余殊驚訝:“這樣也可以?” “可以啊?!币够ㄇ湫α似饋?,“你知道《鎖仙》嗎?” 那是一部仙俠劇,是夜花千樹的成名作,余殊當(dāng)然知道,當(dāng)即點點頭。 夜花千樹道:“《鎖仙》第三季錄制的時候,我母親生病,我陪她去國外就醫(yī),整一季都是我自己錄好了發(fā)給劇組的?!?/br> 余殊大喜。專業(yè)錄音設(shè)備她家里就有,打包帶走就行。 夜花千樹又意有所指地加了一句:“而且每一季完結(jié)之后,都會有接近兩個月的休整時間,讓編劇調(diào)整和完善下一季的劇本,那時你可以好好休息?!?/br> 余殊聽懂了他的言外之意,是說可以趁這段時間生孩子、坐月子。 工作的問題解決,她心里一下輕松起來。當(dāng)天中午就掛了私人醫(yī)院的號,準(zhǔn)備先去拍個b超,看看自己現(xiàn)在這個身體狀況是否適合長途出行。她必須盡快遠(yuǎn)離同事,否則很容易被看出來懷孕,尤其是工作室還有個成天盯著她的陳晶晶。 至于喬晉淵那邊,反正他那么忙,極少會注意那些細(xì)節(jié),只要她穿寬松一點的衣服,起碼一兩個月內(nèi),他是不會察覺到的。兩個月,應(yīng)該夠離婚了吧。 下午她跟夜花千樹打了聲招呼,三點就離開工作室去了醫(yī)院。 醫(yī)生看了先前的化驗單,有點責(zé)怪地說道:“怎么這么久才來?三個月以內(nèi)是最危險的時候,你應(yīng)該聽醫(yī)生的話,按時檢查?!?/br> 余殊當(dāng)然不能說自己先前并沒有想好是否要留下這個孩子,聞言只是笑了笑。 醫(yī)生開了b超單給她。私立醫(yī)院人少,很快便排到了,她躺在床上,任醫(yī)生拿著探針在肚子上滾動,自己則在腦海里幻想孩子長什么樣。最好不要長得像喬晉淵,這樣她就可以一直隱瞞孩子的身世,她有工作,又有父母留下的大筆遺產(chǎn),生活是完全沒有問題的。如果是女孩,就從小富養(yǎng),把她養(yǎng)成一個矜貴的小公主;如果是男孩,那就要嚴(yán)厲一點了,最好上初中就開始社會實踐…… 她想得有點多,有點遠(yuǎn),等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醫(yī)生還沒檢查完,不禁有些疑惑,拍個b超需要這么長時間嗎?轉(zhuǎn)頭看了眼醫(yī)生,卻見對方的臉色很嚴(yán)肅,她心中一沉:“醫(yī)生,我的孩子不會有什么問題吧?” 醫(yī)生將探針撤了回去,輕聲說:“抱歉,這個孩子是宮外孕?!?/br> 余殊備孕的時候曾看過宮外孕的病例,也聽同事提起過,當(dāng)時腦袋就嗡一聲響。她抱著最后一絲希望,顫聲問道:“醫(yī)生,宮外孕能那個……矯正嗎?” 醫(yī)生說:“孩子要在zigong里才能成長,宮外孕的孩子無法成活,只能打掉。建議你盡快做手術(shù),減少對母體的傷害?!?/br> 離開檢查室的時候,余殊覺得自己像是踩在沼澤里,深一腳淺一腳,根本踏不到實處。她已經(jīng)下定決心要這個孩子了,可它卻無法出生,上天為什么總是要和她作對呢? 她想要的東西,哪怕曾經(jīng)得到過,也終究要失去。比如喬晉淵,比如這個孩子。 想到喬晉淵,她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如果喬旭或者秦語知道了這件事,肯定會理解她此時的心情,也會跟著一起難過??伤麄兊碾y過只是基于跟她的感情,并不能深切體會到那種失去親骨rou的痛楚。這世上唯有喬晉淵,才能對這種痛感同身受。因為,那是他們的孩子,是他們兩個一起創(chuàng)造出來的生命。 她靠著醫(yī)院雪白的墻壁,顫顫巍巍地掏出手機(jī),打給喬晉淵。她有很多話要跟他說。 等待接通的時間,每一秒都度日如年。終于,電話通了,她急切地說道:“晉淵,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訴你——” 話沒說完,對面?zhèn)鱽沓掏⌒囊硪淼穆曇簦骸皩Σ黄饐烫?,喬董正在召開高層會議,討論新藥上市事宜,要不等會兒我?guī)湍D(zhuǎn)告?” 余殊滿腔的訴說欲就像一盆火落進(jìn)了萬丈冰窟,瞬間熄滅。 那頭程威還在問:“喬太太?” 余殊的眼角澀澀的,可是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她掛掉了電話。 轉(zhuǎn)頭望去,窗外云卷云舒,是個好天,可她心上的那束光已經(jīng)熄滅。她和喬晉淵,再也沒有以后了。 第24章 ◎“離婚協(xié)議上有您和喬太太的簽名?!薄?/br> 程威望著黑下去的屏幕,為難地對喬晉淵道:“喬董,喬太太把電話掛了?!?/br> 此時他們正在手術(shù)室外,在場的還有姜蘭。這應(yīng)該是姜母此生的最后一場手術(shù)了,醫(yī)生說成功率不足一成,姜蘭原本不同意的,但姜母堅持要手術(shù)。她知道,母親這是累了,不想再熬下去,也不想再拖累她了。 這種情形下,喬晉淵只能留下來做“備用血庫”。 余殊打電話,他不敢接,生怕她聽出什么端倪,讓好不容易緩和的夫妻關(guān)系再度結(jié)冰,所以讓程威接,謊稱自己在開會,先探探她的口風(fēng)再說。 “她說什么了?”喬晉淵問。 程威道:“她說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說?!?/br> 喬晉淵望了眼手術(shù)室門上的紅燈:“我待會兒給她打回去?!?/br> 程威趕緊將手機(jī)遞還給他。 姜母終究沒能熬過去,蓋著白布的手術(shù)車被推出來的那一刻,喬晉淵看向姜蘭,后者平靜地說道:“喬董,你去找喬太太吧,我這邊沒事了,別耽誤了你們?!?/br> 喬晉淵猶豫了一下,說:“那我先走了。你要是需要幫忙,隨時聯(lián)系我?!?/br> 姜蘭:“好?!?/br> 喬晉淵去停車場開車,同時打電話給余殊。撥出去的那一刻,他很怕聽到的又是“無法接通”或者“對方已關(guān)機(jī)”之類,因為那樣說明余殊又把他拉黑了。 好在并沒有。 電話響了約莫十來秒,對面就接了起來,他趕緊道:“余殊,剛才你找我?” 那頭的余殊嘴角露出一抹嘲諷的笑,這個“剛才”已經(jīng)過去好幾個小時了。 她“嗯”了一聲。 喬晉淵:“你說有重要的事跟我說——” 余殊道:“也不是特別重要,就是我這幾天住小語這里,暫時不回家了,跟你說一聲。” 喬晉淵松了口氣,暗道自己太緊張了,余殊這么乖巧的人,哪有那么容易生氣?他說:“那你——”話已經(jīng)出口,卻又想起自己并沒有什么要叮囑的,余殊跟秦語從小就認(rèn)識,關(guān)系好得能穿一條褲子,她在秦語家,哪還需要他多cao心?于是道:“那你們好好玩?!?/br> “嗯,我先掛了?!?/br> “好?!?/br> 余殊放下手機(jī),秦語端著一煲雞湯從廚房出來。那雞湯聞著很香,湯面上干干凈凈的,看不出油花,料都在湯底,看上去又好喝又不膩。 這也是秦語的家傳絕活之一。 余殊窩在沙發(fā)里,秦語把湯煲放在她面前的茶幾上,盛了滿滿一碗遞給她,輕聲問:“還疼嗎?” 雖然不是很大的手術(shù),但畢竟還是傷身的,她原本就長得嬌小,此時臉色蒼白,看上去更加弱柳扶風(fēng)了。 余殊搖搖頭:“不用擔(dān)心?!?/br> 她拿起碗,輕輕吹了一下,不知想到了什么,又立刻停止了這個動作,低頭慢慢喝了起來。 秦語坐到她對面,又問:“請假了嗎?” 余殊道:“不用請假,今天才周六,周一應(yīng)該就沒事了。” 秦語原本想勸她多休息,又想起她現(xiàn)在的心理狀態(tài),恐怕還是回去上班好一些,忙起來就不會想那些傷心事了。 余殊一連喝了兩碗雞湯,起身準(zhǔn)備把碗拿去廚房,秦語趕緊接了過來:“我來我來。” 余殊沒跟她客氣,往后一靠,閉上了眼睛。 . 辰星計劃進(jìn)入到第一個攻堅階段,姜蘭卻因為要處理母親的后事,請假回了老家,陸天青那邊又要籌備新藥上市,抽不開身,這些天喬晉淵忙得像個陀螺。等姜蘭回來接手,已經(jīng)是一個星期之后了,他這才想起余殊,正準(zhǔn)備打個電話給她,余殊卻先打過來了:“晉淵,你今天有空回家一趟嗎?”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余殊的聲音聽起來有點飄渺,無端給人一種距離感。可是細(xì)品的話,無論是聲線還是語調(diào),跟平常好像又并無不同。 喬晉淵甩了甩腦袋,把那奇怪的感覺甩走,說道:“有空,今晚我回家吃飯?!?/br> 余殊:“好?!?/br> 結(jié)束通話,喬晉淵又去實驗室看了一下,便開車回家。 等回到家,余殊正在做飯,飯菜的香味從廚房飄出來。他洗了手,去廚房幫忙,見到余殊做了四菜一湯,還有甜點,非常豐盛。 喬晉淵已經(jīng)很久沒吃過家里的飯了,這頓飯吃得心滿意足,連工作也不想做了。才十點就去洗了澡,準(zhǔn)備跟老婆一起度過一個愉快的夜晚,誰知推門進(jìn)臥室的時候,發(fā)現(xiàn)余殊正在吃藥。 他上前一步,問道:“你病了?” 余殊給他看了下手里的藥:“最近天氣反復(fù),工作又有點累,喝點抗病毒口服液,先預(yù)防一下。” 喬晉淵仔細(xì)看了下,她眼底青黑,果真是很累的樣子。他內(nèi)疚:“這么累就叫外賣好了,怎么還自己做飯?” 余殊笑了下:“自己做的好吃?!?/br> 她起身把口服液的空瓶子扔到垃圾桶里,又打開抽屜,拿出厚厚一疊文件,說:“今天叫你回來,是因為有一些文件需要你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