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巷子每天都能聽見她家的大嗓門。”

    隔壁的老太太走出來，坐在躺椅上晃來晃去，加入了王桂香的話題：“作孽噢?！?/br>
    隋家的事整條南槐街的人都知道，街坊鄰居，也不好完全插嘴，也不可能全都和外人說。

    更何況林白榆還是個陌生人。

    從王桂香的嘴里，她知道，夢里她住的南槐街54號現(xiàn)在是隋家住的，也就是剛才的隋欽家。

    家里人對隋欽并不好，他身上經(jīng)常是傷，而且還沒成年就得自己謀生計。

    這也是王桂香讓他看半天雜貨店抵了錢的原因。

    夢里林白榆住在54號。

    而夢外，是另外一家人，和反派同名。

    除此之外，所有的一切都一模一樣。

    林白榆想不通這其中的變故，這個夢太過真實(shí)，但又因?yàn)楹同F(xiàn)實(shí)里的不同，讓她清醒。

    她沒見過隋先生的樣子。

    不知道隋欽是不是他少年時。

    不過，都敢犯罪的隋先生應(yīng)該不會這么被動接受虐待吧？

    林白榆問：“沒報警嗎？”

    王桂香點(diǎn)著計算機(jī)，動作一停，“都沒啥親人了，還能換監(jiān)護(hù)人不成，以后誰養(yǎng)他？就說兩句唄?！?/br>
    看到林白榆的表情，王桂香以為她被嚇到了，摸摸索索出一根仔仔棒，“乖，早點(diǎn)回家吧?！?/br>
    林白榆雖然不吃這種，但還是付了款。

    王桂香瞅見她的包，心想這還真是個有錢小姑娘，樂了，“還給錢啊?！?/br>
    林白榆笑說：“不賒賬?！?/br>
    她打算去54號看看。

    -

    這會兒正是做晚飯的時候，整條巷子都彌漫著炒菜的味道，也是難得的寧靜時刻。

    隋家里傳出來的吵鬧聲卻打破了這份平靜。

    “滾！你滾！”

    黃紅英手里拿著把鍋鏟，頂著高顴骨說：“老娘欠你們老隋家的嗎？老的懶，小的裝死，我過的什么日子??！”

    她聲音尖銳，嘴皮子快溜。

    隋欽垂下眼瞼，一個字沒回。

    周圍的鄰居聽到動靜，紛紛探頭探腦出來。

    看黃紅英瞪著門口的隋欽，都看不過去了，“紅英你是不是太狠了點(diǎn)，又動手，你也不怕他們回來找你?！?/br>
    黃紅英白眼，“你好心，那你養(yǎng)啊。”

    鄰居訕訕道：“我又不是他嬸子，再說，也沒見過動不動虐待的親嬸子……”

    住在南槐街的家境都一樣，勉勉強(qiáng)強(qiáng)過下去的水平，哪里養(yǎng)得起一個半大小子。

    更何況，還沒血緣關(guān)系，家里能吵翻天。

    黃紅英一向是南槐街吵架最厲害的，看著其他人避開自己，大叫一聲：“隋有志！”

    等里面男人磨磨蹭蹭出來，她直接嚎道：“我不活了??！我怎么就虐待他了！”

    還沒真正離開的鄰居撇嘴。

    幾年前誰沒見過黃紅英使喚才十來歲的隋欽啊，那是當(dāng)侄子養(yǎng)嗎，那是童工！

    身上動不動出現(xiàn)的傷口，不然還能是自己弄得不成？

    有阿婆看見門外石階上的少年，胳膊上還滲著血，這能是自己不小心弄得？

    “紅英，你動手也別讓別人看見啊……”

    “隋有志！我怎么就嫁了你這么個男人！”

    “……”

    夫妻倆進(jìn)了里屋，砰地一聲關(guān)上門。

    顯然，是不打算讓門外的隋欽吃飯了。

    隋欽冷笑了一聲。

    看著他的背影，街坊鄰居都忍不住感慨。

    “作孽啊?！?/br>
    -

    林白榆過來時，見到54號的門開了一條縫。

    一個碗直接扔了出來，從隋欽的臉側(cè)飛過去，掉落在地上，碎了一地的瓷片。

    她還能聽見一個女聲的粗鄙謾罵：“——吃什么吃啊，反正你也餓不死！”

    這個場景像她以前經(jīng)歷的，又不太像。

    因?yàn)閴衾锏牧职子軟]有反抗能力，是大伯一家的賺錢機(jī)器，所以他們?yōu)榱擞^眾的善款，面上對她很虛偽得好。

    而現(xiàn)實(shí)里的54號……

    隋欽好像比她還慘。

    林白榆站在不遠(yuǎn)處，猝不及防對上隋欽的視線。

    晚霞遍布天空，將她的頭發(fā)都染成了橙色，女孩眼睛很漂亮，五官精致，皮膚白得發(fā)光。

    她穿著件看起來就價值不菲的連衣裙，白色的，干干凈凈，不像她身后的環(huán)境，臟亂無比。

    干凈的小皮鞋踩在沾著灰的青石板上。

    隋欽剛才在雜貨店就注意到她了。

    面若觀音的少女。

    很奇怪，他感覺她很眼熟。

    明明才見第二面。

    隋欽瞥見她眼底的茫然與慌張，無聲嗤笑了下。

    林白榆分辨不出他的眼神，看著他收回目光，轉(zhuǎn)身從碎碗邊上離開，進(jìn)入小巷深處。

    單薄的身影在黃昏中變得模糊。

    同樣的南槐街54號。

    同樣的不如意生活。

    林白榆現(xiàn)實(shí)里過得順風(fēng)順?biāo)鍤J住在這里，承受著她夢里類似的痛苦。

    她還沒來得及問他是不是未來的隋先生。

    救她的那個反派在未來會罪行累累，但沒人說他少年時期怎么樣，而且他怎么會這么巧住在這里。

    林白榆匆忙追上去。

    南槐街巷道很老了，許多青石板都翹了起來，也沒人修，平時大家洗菜都直接潑水。

    這就導(dǎo)致一不小心踩下去，可能石縫里就會濺出水來。

    夢里的林白榆從不會顧忌，夢外的林白榆無措極了，不小心叫出聲，把前面的隋欽聽笑了。

    -

    隋欽原本就沒打算今天在家吃。

    多停留了那么點(diǎn)時間，是因?yàn)楦觳采虾鋈怀霈F(xiàn)的傷口。

    他一點(diǎn)也不意外。

    從他記事起，經(jīng)常身上會莫名多出來一些傷口，比如蹭傷，像是不小心摔的。

    比如紅印，看起來像掐的。

    一開始他沒當(dāng)回事，后來告訴父母后，父母還特地帶他去醫(yī)院檢查，理所當(dāng)然地被認(rèn)為是假的。

    這件事在父母去世后成為他一個人的秘密。

    后來，隋欽察覺，不僅僅是外傷，也包括一些病痛，比如感冒、咳嗽和發(fā)燒……

    今天手腕上的傷口像被割的。

    隋欽皺眉，好在已經(jīng)停了滲血，估計要過幾天才能結(jié)痂。

    身后的腳步聲沒停過。

    -

    南槐街不長，街頭是王桂香的雜貨店，街尾很少有人來，因?yàn)槭莻€廢品站，往外就是荒地。

    街尾的幾間房也都空了好幾年，破敗不堪，晚上過來，很有鬼片的調(diào)調(diào)。

    荒地是荒地，但街坊鄰居有的沒心沒肺，占了最近的，當(dāng)了自己的菜地，也只敢白天來摘。

    菜地上的菜時常會少很多。

    久而久之，南槐街街尾可能有鬼就一直流傳著。

    其實(shí)菜都是被一些小孩子和混混偷走的，林白榆在夢里知道的，倒是不害怕。

    說起來也多虧了夢里住在這，她才能對這里很熟。

    林白榆再次找到隋欽時，不止他一人。

    他對面站了好幾個頭發(fā)染著黃毛的男生，看上去就像不良少年，而隋欽邊上就一個男生。

    不良少年們你一句我一句，每一句基本上都帶著臟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