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yī)生、診所……診所、診所……醫(yī)生……”

    她反反復復重復著同樣的幾個字，游西雀等不下去了，一邊聽一邊迅速穿好衣服，今晚注定無眠，明天正好是青藤高中每個月固定一次的休息日，學校即便少了一個人也不會有人留意。

    她決定今晚就出去。

    “什么醫(yī)生？什么診所？”

    “你是誰？”

    游西雀提起背包，快步朝學校外面走去，即便是三更半夜，學校的門衛(wèi)依舊醒著，但百密一疏，外圍有一扇矮墻，游西雀看了看，忽然腳下一使勁，一下伸手攀住墻壁，輕松翻身而過。

    她換了耳機，電話那頭依舊像一臺不知停歇的錄音機，循環(huán)重復著一樣的內(nèi)容。

    游西雀聽了一陣，想來后面已經(jīng)沒有什么新鮮內(nèi)容了，正準備關掉，突然，她腳步一頓，臉上露出一絲遲疑而又欣喜。

    “你是……程小蔓？”

    除了程小蔓，不會再有第二只鬼這樣清楚內(nèi)情了。

    也只有她，是與醫(yī)生診所聯(lián)系最大的人。

    她曾經(jīng)躺在手術臺上，絕望地等待著一切終結。

    意識到這一點，游西雀陡然倒吸了一口涼氣，廢棄小區(qū)里的診所？

    游尸也是出自這個地方。

    一切竟然又回到了廢棄小區(qū)？

    這么說來，被地下論壇引誘的孩子中，同樣有去過廢棄小區(qū)的人！

    一開始她來到青藤高中只是為了尋找白戾歌的尸體，結果引出被火燒死的太陽之歌，同時，賀文佳是白戾歌的學生，程小蔓又何嘗不是，那么游尸在這其中又是什么角色？

    “它”一直尋找的，究竟是什么東西？

    而在幕后cao控一切，“飼養(yǎng)”賀文佳的家伙，又到底是什么目的？

    冥冥之中，游西雀感覺自己已經(jīng)所有事情都捋清楚了，甚至，連那個“附身”白戾歌的家伙，都已經(jīng)有了清晰的模樣——但在回到廢棄小區(qū)之前，她還要先去一個地方。

    而這個時候的中心醫(yī)院——

    護士擔憂又感慨地看著收拾東西的女人，“您真的不需要再休息一下嗎？現(xiàn)在天還是黑的，明天再收拾也來得及?！?/br>
    女人搖搖頭，臉上帶著對生的雀躍，對未來的歡欣。

    “不用了，今晚閑著也是閑著，這段時間我睡得夠多了，現(xiàn)在我感覺自己渾身都有使不完的力氣，就這么決定吧，今晚收拾東西，明天一早就回家！”

    家？

    說到這個字眼，憔悴而蒼白的面孔上流露一絲懷念感慨。

    她已經(jīng)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有回過家了。

    一直以來和女兒相依為命，女兒走了之后，為了找到這個孩子，流連失所，現(xiàn)在，終于結束了，一切都要結束了。

    程mama抬起頭，感謝地看著護士說道：“這段時間也辛苦你了，還有那兩位游小姐……如果不是她們，我也沒有辦法有今天?！?/br>
    大的那位游小姐為她找到了女兒。

    小的那位游小姐為她提供了住院的一切。

    “如果那位游小姐過來，請幫我轉(zhuǎn)告，我會一邊工作一邊還錢?！?/br>
    這里指的是雙胞胎中那位小的游小姐。

    護士心情復雜，只覺得女人臉上似乎重煥生機，這人的故事她也知道，聽說是女兒失蹤，找了很久，所以才年紀不老便有了歲月的風霜。

    可現(xiàn)在她為什么又恢復了呢？

    她女兒不是已經(jīng)……

    后面的事情護士并不知道，天一亮，這位mama便帶著自己的東西走出了病房。

    在光線明暗交加的走廊間，忽然，護士用力眨眨眼，對身邊的同伴說：“……你剛才有沒有看到什么？”

    同伴一臉茫然，“什么？”

    “就是、就是……”護士有點說不好，有點兒害怕，“就是，一個個子不高的女孩挽著她的手呀?！?/br>
    “啊？沒、沒有吧……哎別說了，老嚇人了，快去干活干活?！?/br>
    “哎，知道了！”

    護士戀戀不舍地收回視線，陽光下，程mama脖子上的項鏈熠熠生輝。

    北山精神病院。

    游西雀來到前臺，“你好，我想找一個人?！?/br>
    頓了頓，她微微一笑，“是個男人，長得應該挺好的，個子也很高，嗯，他的名字叫做白戾歌?！?/br>
    話音剛落，前臺坐班的醫(yī)生詫異地推了推眼鏡。

    “白戾歌？這個人早出去了?。俊?/br>
    第123章

    北山精神病院

    “白戾歌啊……”

    今天坐班的老醫(yī)生有些年紀了, 突然聽見白戾歌這個名字，乍還愣了一會兒神，片刻才像被打開機關, 瞇著眼睛捏著老花鏡, 慢吞吞坐直了身體, 樂呵呵地說：“這孩子我記得，相比起其他病人, 不吵不鬧，好相處得多?！?/br>
    北山精神病院坐落于青藤高中不遠的另一處鎮(zhèn)上，但前后毗鄰城區(qū)，位于兩座城之間的交接地帶, 說熱鬧也不熱鬧，說冷清卻是真的冷清。

    這里到底是一座精神病院。

    經(jīng)營十余年卻沒有及時更新?lián)Q代，陳舊的墻壁破落不堪，鐵門生銹桌椅積灰, 醫(yī)生護士一副百無聊賴的模樣, 只有里頭隱隱能聽見幾個病人嚎叫。

    游西雀虛虛瞥了一眼，厚厚的鐵門后面，幾個老人挨在一起望著天空癡癡傻傻笑著, 地面鋪滿落葉, 顯然這家精神病院里的人并不多。

    來之前她還擔心自己來打探病人會被拒絕, 現(xiàn)在看來，對于北山精神病院來說, 這些事情已經(jīng)無足輕重。

    老醫(yī)生腿腳不太好, 行動間速度很慢, 他也不問你為什么來, 又為什么打聽, 擦了一會兒老花鏡，才緩緩站起身，走到一邊的架子上，從里面取出一本灰撲撲的檔案，說：“白戾歌、白戾歌……我看看啊，這些年已經(jīng)沒什么新人過來，一些以前的孩子我倒是有印象，不過我記得這孩子早就離開了?！?/br>
    “早就離開了？”游西雀微微瞇起眼，聽出些不對勁來，“以前的孩子？白戾歌不是這些年才過來的嗎？他過來的時候也該是個二十多歲的成年人了呀。”

    老醫(yī)生沒有應聲，他又坐回了凳子上，像只打盹的老貓。

    “你自個兒瞅瞅啊?！?/br>
    說完把檔案本扔了過來。

    “成年人？什么成年人？”老醫(yī)生詫異地提高音調(diào)，“那孩子父母雙亡被親戚收養(yǎng)，后來……他犯了病被送過來的時候，才八九歲的年紀，當然早就離開了，咱們這又不是福利院。”

    游西雀笑了一下，不動聲色掩去心里的驚詫。

    八九歲的年紀？

    “但白戾歌從小被正經(jīng)家庭收養(yǎng)，平平穩(wěn)穩(wěn)度過童年，長大后甚至去國外念了頂尖的歌劇大學?！蹦欠N不協(xié)調(diào)的違和感又一次升起來，游西雀翻起檔案，下一瞬，眸光驀地頓住。

    老醫(yī)生留意到她的表情，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哦……那孩子就是這樣，很丑是吧？但長了這臉也怪不得他，該說他倒霉呢，也可能是天煞孤星的命，打小父母雙亡，又長了這么一張臉，親戚就是有心養(yǎng)他，這么下來也忍不下去了，況且，這孩子還是個瘸子，你說這慘不慘？可不可憐？”

    檔案第一頁，呈現(xiàn)的便是“白戾歌”幼年的照片。

    照片里的孩子臉色蒼白，面無表情，但五官生得極其扭曲丑陋，幾乎將人類所有丑的特點都聚集在了臉上。

    游西雀眉心一跳，下一瞬卻聽見老醫(yī)生說他是個瘸子！

    “你說什么？”她突然盯住老醫(yī)生，“白戾歌是個瘸子？”

    “可不是嘛，天生就一瘸一拐的，哎，天生的，都是天生的……”老醫(yī)生長長嘆息了一聲，“天生命就不好，如果不是咱從義務教育里出來的，信科學，不然還真以為他就是天煞孤星的命格?！?/br>
    手指無意識地攥緊，游西雀緩緩舒了一口氣，問道：“他是怎么來這里的？”

    “哦……”說到這里，老醫(yī)生笑起來，“怪瘆人的，那孩子說自己能看見別人看不見的東西，還經(jīng)常同那些東西說話，在別人看來就是自言自語，出現(xiàn)了幻覺，收養(yǎng)他的親戚也害怕，后來，他用臺燈打傷了親戚家的小meimei，別人見到他的時候，正好是晚上，那孩子舉起臺燈，滿臉是血，笑嘻嘻地跟長輩說，‘好朋友’不喜歡meimei，所以他要把meimei打死?！?/br>
    “哪家人能受得了這樣的。”

    “不過這孩子來了我們這兒也不討喜。”老醫(yī)生回憶著，“他不愛吱聲，要說話也是同那些看不見的東西，當然你也不能指望他在這種地方能和人正常交流，所以大多數(shù)時候，他都是沉默地坐在一個角落里，用那雙黑漆漆的眼睛看著周圍，時不時露出一個……怎么說呢，不太像小孩該有的表情。”

    “哦哦對，用當時小姑娘的話來說，他盯著她們的目光，仿佛在思考該從哪里下刀才能最快地切斷她們的喉嚨。”老醫(yī)生好像把許多事都想起來了，邊說著邊自顧自地點頭，“沒錯，那孩子還有一個問題，除了對那些‘好朋友’，他無法感受太多正常人才有的情緒，還有些反社會人格……大概是這樣，這些事我都記不清啦。”

    “但真要說起來，那孩子不吵不鬧也不挑食，算是咱這最乖的孩子，哈哈?！?/br>
    游西雀：“……”

    “你可以去他以前住的地方看看，那孩子走的時候咱這就已經(jīng)不行了，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新人進去住過了，相對的也有些臟，沒人打理嘛，哈哈，你做好心理準備就行?！?/br>
    老醫(yī)生樂呵呵地擺擺手，“咱這再過不久也要關門倒閉了，也不講究這些東西，前不久上頭才下了指令，你看附近青山綠水的，要弄個旅游區(qū)，我也可以退休咯，不用擔心，難得有人來，隨便看?！?/br>
    說完，他給游西雀指了個方向，便打開手機，慢吞吞給自己插上耳塞，一邊扶著眼鏡一邊刷起視頻來。

    游西雀笑瞇瞇地謝過后，轉(zhuǎn)身走向空置病房。

    但就在轉(zhuǎn)身剎那，笑容逐漸消失。

    有人說謊。

    白戾歌和白隱，雖然是雙胞胎，卻分明長著天上地下兩張臉！

    但白隱卻跟她說，他和哥哥長得一模一樣！

    別人或許不知道，白隱怎么可能不知道兩人長相不同。

    他說謊了！

    “不但如此，后來的‘白戾歌’，從來沒有到過北山精神病院！真正來精神病院的，是小時候的‘白戾歌’！”游西雀攥緊拳頭，唇線抿起冰冷的直線，“信息出現(xiàn)了誤差，對于青藤高中的領導甚至是學生來說，‘白戾歌’來到了精神病院，實際上并沒有，為什么呢？”

    “也許‘白戾歌’早就已經(jīng)死了！在他‘人格變化’，對程小蔓和賀文佳動手之前，早就已經(jīng)死了！剩下的這個‘白戾歌’，需要繼續(xù)頂著‘白戾歌’的名字‘活著’，直到他找到機會——重生！”

    病房已經(jīng)閑置許久。

    才進門，便感覺到一股不同尋常的陰冷氣息。

    ‘白戾歌’住在進門右手邊第三張床，最靠近里面的位置，再往里就是公用衛(wèi)生間，積年惡臭久久不散，水汽漫到外面，在墻角積了一層濕漉漉的青苔。

    甚至連整面墻都是灰暗的。

    ‘白戾歌’就是住在這樣的地方。

    游西雀皺皺眉，繞著轉(zhuǎn)了一圈，并沒有什么特別的地方，該打聽的都打聽得差不多了，便沒有興趣再留在這里，正準備離開，忽然，余光瞥見墻上貼了一張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