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親……”見我久久沉默不語，長安小臉上的期盼也掛不住了，眼底是再明顯不過的沮喪，可他卻仍是抓著我的衣擺，明明緊張得眼睫都在顫抖，卻還是帶著希冀問我：“……好不好啊娘親？”

    這小模樣瞧著著實(shí)有點(diǎn)可憐了。

    我吃了酒，腦袋本就鈍，被他這樣哭著撒嬌心軟得一塌糊涂，好險(xiǎn)差點(diǎn)忘記自己姓甚名誰，一口答應(yīng)了他的請求。

    “娘親……娘親……”小長安泫然欲泣的看著我，一聲又一聲地小聲的喊我，喊著喊著豆大的眼淚就從他的眼睛里跑了出來、：“娘親……嗚嗚嗚……”

    我又把他弄哭了。

    真是，真是……這都什么事啊。

    “嗚嗚嗚嗚嗚嗚……”小長安抱著我的腿，哭出來的眼淚把我的褲子都打遖颩濕了。

    我被小長安哭得心都揉碎了，下意識就想摟著長安把他抱懷里哄。

    可我不抱長安，長安都不肯撒手，我要是抱了他，豈不是更叫長安依戀我。

    實(shí)在是進(jìn)退兩難，我的目光無意識地朝著洛無塵的方向看過去，帶上了幾絲自己也不知道求助。

    洛無塵目光沉靜，正無聲地盯著我看：“勞煩。”

    他的眸子沉沉看我，就好像是一直都在看我，沒有移開過一瞬的視線。

    那一瞬間，我仿佛能夠聽見自己心臟的顫抖。

    遭不住，真遭不住。

    仿佛世間萬物皆虛妄，唯有一個(gè)我才能進(jìn)入他的眼中。

    我默默偏過臉去。

    這誰遭得住啊。

    但世間最忌諱的一種感情叫住自作多情。

    我一個(gè)大老爺們有什么好看的呢，洛無塵肯定是在看的兒子。

    叫我沒想到的是，見我左右為難，居然是洛無塵先退了一步。

    “不必急著回答?！?/br>
    洛無塵看了看我，又將眼簾垂了下來，我這才發(fā)現(xiàn)長安那纖長濃密的眼睫原來是像他。

    魔域都傳洛無塵是替那只給他戴綠帽子的魅魔養(yǎng)野種。

    可我有種直覺，那魅魔留下的孩子，應(yīng)該是洛無塵的。

    見過長安與洛無塵之后，我的念頭更是如此。

    長安同洛無塵長得極像，幾乎是一個(gè)模子刻出來的，怎么看都是親生的。

    “謝長安，”洛無塵眸光落在長安身上，語調(diào)冰冷：“走了?！?/br>
    “不要……”長安抗拒地抱住了我的腿，兩眼籠著一層水霧，一副隨時(shí)都再能哭出來的表情：“我不要走，長安不要離開娘親……”

    洛無塵面上是千年如一日的冷淡，他看著長安，微微沉了沉聲：“聽話。”

    長安哭鬧起來，紅著眼圈直掉眼淚：“不要，我不要，嗚嗚嗚我要同娘親在一起……”

    我一下驚回了神，立馬俯身去抱長安，手伸到一半，又想起自己先前是下定決心不要再同他們父子有任何的糾纏。

    想我一世性情灑脫，只因?yàn)橛鲆娨粋€(gè)洛無塵，就變得現(xiàn)在這樣瞻前顧后磨磨唧唧的，就這樣還是我沒特別喜歡他，要我真愛上他了，豈不是連自我都沒了？

    不成不成。

    前車之鑒都在書上記著呢，這跟頭我可堅(jiān)決不栽。

    “嗚嗚嗚嗚嗚哇娘親……”長安抱著我的腿，眼淚流得更兇了：“嗚嗚嗚……娘親不要趕長安走，長安會很乖很乖嗚嗚嗚……”

    見長安哭得這樣傷心，我哪里還記得之前對自己的告誡，他一哭我就什么都忘了。

    我輕輕拍拍長安的背，溫和的安撫他：“沒事沒事，我不趕你走。”

    長安連忙死死摟住了我的脖子，他小小柔軟的身軀靠在我的懷里，哭得渾身都打起了顫。

    “不哭不哭啊，”我憐惜地親親他的額頭，有些心虛地哄他：“我那么喜歡小長安，怎么舍得要趕你走呢。”

    話一出口，我就覺得糟了，上一次我也這么哄他，哄完之后就把人騙睡著還給他爹，才過去半個(gè)月，就算小孩忘性大也會模模糊糊有一點(diǎn)印象，再看小長安對我的執(zhí)著勁，就知道他的記性肯定差不到哪里去。

    果不其然，小長安不但沒被哄到，反而攥著我的衣襟，哭得更傷心了。

    我抱著長安犯了愁，這樣脆弱，需要呵護(hù)的小家伙是我魔生幾百年以來從來沒有接觸過的。

    真是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了。

    “長安不是說會聽話嗎？那你聽我的話，不要再哭了好不好？”我被長安哭得心亂，半真半假的嚇唬他：“不然，我就讓你爹爹把你帶走了。”

    “嗚……長安聽話……長安不哭……”長安把我騙他的話聽進(jìn)去了，雙手捂嘴，竭力地想要把哭聲憋回去：“嗚不哭……”

    “娘親嗚不要……把長安送……走，長安……長安會聽話的……”長安把臉埋在我的肩窩里，抽抽噎噎的保證。

    “好好好，”我摸摸長安的小腦袋，“我不把你送走。”

    “嗯”長安應(yīng)聲，帶著濃重的鼻音。

    他柔順地把腦袋倚在我的肩頭，依戀之意無需言語表達(dá)。

    “那什么……”哄好了長安，我遲疑看了洛無塵一眼，硬著頭皮開口：“魔尊大人……”

    洛無塵一直站在旁邊默默看著，聽我喊他，目光掠過小烏龜似的在我胸前蜷縮的長安，緩緩上移，落在我的臉上。

    我干巴巴地說道：“若是魔尊不嫌棄，不如留在蒼羽做幾日的客？”

    話音未落，我便感覺洛無塵那雙冷不見底的眼睛仿佛微微亮了一下，我沒來得及仔細(xì)看，再看時(shí)洛無塵臉上完全看不出任何的端倪。

    洛無塵靜靜地回望我，輕輕頷首：“叨擾了?！?/br>
    說完便又惜字如金的不說話了，只沉默地看我。

    我愣了一下才反應(yīng)過來，他這是等我的安置。

    “時(shí)間倉促，”我抱著長安引著洛無塵往屋內(nèi)走，“魔尊大人就現(xiàn)在我的小院將就一夜，明日我再……”

    “不將就。”

    我懵了一下，“哦，哦，那行，魔尊大人既然不嫌棄，就住這一間吧?！?/br>
    “小長安呀……”我又低頭看向懷中的長安，同他打商量：“你跟你爹爹一起去睡覺吧？”

    小長安沒有吭聲，只眼眶紅紅的看著我，小嘴巴委屈的癟著，摟著我的脖子不肯松手，我怕強(qiáng)逼長安跟洛無塵他又要哭，便又同洛無塵打商量：“魔尊大人，今天晚上小長安就先跟我睡，如何？”

    洛無塵凝視我半晌，我被盯得臉皮止不住得發(fā)燙，其實(shí)話說出口后我自己也感覺不妥。

    人家是長安的親爹，長安不跟著自己親爹，跟著我一個(gè)外魔算什么事呢。

    太不知分寸了。

    我這樣想著，懷里的長安卻把我的脖子摟得更緊了，柔軟的身子貼著我，我的心也跟著軟了。

    洛無塵慢慢垂下眼睫，輕聲道：“有勞?！?/br>
    我便同洛無塵告辭，帶著小長安回了房。

    不知為何，明明已經(jīng)很困了，長安卻一直強(qiáng)撐著不肯去睡。

    “長安不要睡著，睡著了……睜開眼睛，娘親就又丟下長安了……”他先前哭得實(shí)在是太厲害，眼睛紅腫得像桃子，瞧著就十分可憐。

    我又是心疼又是無奈，拿帕子擦了擦他哭花了的小臉蛋，好聲好氣地說道：“這里是我的家，我還能跑哪里去。”

    長安還是一臉小委屈。

    “那這樣，我同你保證好不好？”我抓一抓側(cè)臉，“我保證長安醒來以后一睜眼就看見我，好不好？”

    “那娘親我們說好了，”長安伸出小手指：“我們拉鉤?！?/br>
    “好，拉鉤。”

    長安的手指勾住我的手指，輕輕的搖，稚氣的聲音還帶著未散的哭腔：“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小長安小手攥成拳頭護(hù)在胸口，乖乖地睡去了。

    我看著長安精雕玉琢的臉，幽幽嘆氣。

    看來上一次我在長安睡熟時(shí)將他還給洛無塵的事情，確實(shí)在小長安稚嫩的心底留下太過深刻的陰影，這導(dǎo)致長安在睡著之后，稚嫩的小臉蛋也帶著類似憂心忡忡的表情。

    他緊閉著雙眼，眼睫低垂著，隨著呼吸小扇子似的顫動(dòng)著。

    年少不知愁滋味，他才三歲，卻已經(jīng)連睡夢里都無法舒展眉頭。

    我的心頭驀地升起一陣奇妙的情緒，像是憐惜，像是內(nèi)疚。

    憐惜可以理解，內(nèi)疚又從何而來？

    不過說萍水相逢的一個(gè)孩子，我對他又有什么責(zé)任呢？

    想是這樣想，可我卻又實(shí)在狠不下心。

    罷了罷了……

    回過神來，我剩下的那一丁點(diǎn)酒意也徹底消除殆盡。

    酒意是消了，睡意卻也跟著跑得一干二凈。

    明明不想要再同他們父子有任何的牽扯，可偏偏牽扯得卻是越深。

    我又嘆了一口氣，還能怎么辦呢，人都已經(jīng)找上門來了，小長安也在哭給我看了，趕也不能趕，跟著離開更是不可能。

    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

    我實(shí)在心頭凌亂，見長安已經(jīng)睡去，便想著出去逛上一逛。

    夜已深，宗門里難得能看見一只魔，我又專門往僻靜的角落走，更是一只魔也碰不上。

    “謝小晚——”

    徐方來一個(gè)縱身從屋頂上跳下來，“大半夜你這是要去哪啊？”

    我略看了他一眼就別開視線，隨口敷衍他道：“隨便逛逛?！?/br>
    徐方來雙手背在腦后，施施然跟在我的身側(cè)。

    走了沒幾步，我就聽見他說：

    “我聽說那位魔尊來找你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