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步子不知怎的竟有了遲疑。

    洛無塵……

    整個(gè)城池都與他為敵，他會不會……不待我深思，我的心尖便已劇烈的一跳。

    猶如一腳踏向深淵。

    是山雀的聲音將我重新拽了回來。

    “晚晚！我來接你啦！”

    我猛地掐緊了手指，洛無塵是死是活又與我何干？

    他死了才最好！

    我狠狠咬牙，強(qiáng)逼自己不再去想。

    山雀的身后跟了一群同他長得有幾分相似的妖族，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窩蜂圍了上來，你一言我一語，七嘴八舌，好不熱鬧。

    “這就是你說的那只小魅魔？這模樣，這身段，絕了??！”

    “哎呦，小可憐真的受苦了哦，瞧瞧這小臉，都瘦成什么樣了，這小細(xì)腰我一只手就能掐過來吧？”

    “我活了一千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到活的魅魔?！?/br>
    “轟！”

    相隔不遠(yuǎn)的地方，傳來樓舍轟榻的巨響。

    “打就打嘛，怎么還拆房子呢？”

    “小晚晚，我們回去吧，這里亂哄哄吵死了，瞧瞧都把你的頭發(fā)吹亂了，走走走，我們家山雀已經(jīng)幫你準(zhǔn)備了接風(fēng)的晚宴?！?/br>
    “還有新房子，我?guī)闳ス涔?，也不知道你會不會喜歡?！?/br>
    “不喜歡就換！”山雀豪氣擺手。

    “晚晚，這些都是我的族人，以后也是你的家人?！?/br>
    “對對對，不要客氣，喊我jiejie就行了?！?/br>
    “那是你三jiejie，我是你的十八姐。”

    “一群裝嫩的老妖婆，按照年紀(jì)，你們都可以當(dāng)他的祖奶奶了?！鄙饺负敛豢蜌獾呐膩硭齻兩鲜志兔淖ψ樱靶卟恍甙?？”

    “臭山雀罵誰老妖婆呢？老娘永遠(yuǎn)年芳二八！”

    “我警告你啊，別在小美人面前敗壞我的形象，不然我今晚就趁你睡覺往你被窩里面放蛇?！?/br>
    “噫，”山雀面容扭曲了一瞬，最終還是屈服于這群姑奶奶的yin威之下，“得，我怕了你，姑奶奶您永遠(yuǎn)年芳二八?！?/br>
    “這才差不多?！?/br>
    空蕩的心被某種不知名的情緒充斥的滿滿當(dāng)當(dāng)。

    那些年歲大的就看著這群年紀(jì)小的吵吵鬧鬧，“都是一個(gè)窩出來的妖，這感情就是不一樣。”

    其中一個(gè)大概是年紀(jì)最大的，頭發(fā)都全部花白了，和藹看我，“好孩子，你叫謝晚是不是？”

    我從未接觸過如此直白的溫情，也覺得這群妖的聲音吵鬧，只覺得自己仿佛身處夢境。

    見她同我搭話，我將自己從夢幻的感覺里牽出，點(diǎn)點(diǎn)頭，“嗯。”

    “我是雀族三長老花音，以后你就同山雀一樣喊我花婆婆吧。”

    我正要應(yīng)聲，又是一聲驚天動地的轟響。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cuò)覺，我感覺這一次發(fā)出的巨響比上一次離我更近了。

    “怎么在這里聊上了，”山雀一拍腦門，“走了走了，回去再聊?！?/br>
    “對對對，小晚晚，我們先回去，這里亂糟糟的，這群魔族一打起來就容易熱血上頭?！?/br>
    屋舍接連倒塌的聲音讓我有些恍惚，心神不由的又跑向了與魔族打斗的洛無塵那去了。

    一瞬失神。

    “走吧晚晚，我?guī)慊丶??！鄙饺咐硭?dāng)然的拉住了我的手，突然，他的眉頭擰了一下，“你的手怎么這么涼？”

    山雀的聲音將我重新拉回現(xiàn)世，我搖搖頭，“沒事，我們走吧?！?/br>
    “好，走走走，我們這些時(shí)間把結(jié)界的缺口又?jǐn)U大一點(diǎn)，咱們從大的那個(gè)走?！?/br>
    朝著與城門相反的方向走去，穿過內(nèi)城，修真界與魔域的壁壘近在眼前。

    一個(gè)雪無城，被結(jié)界割作了兩半。

    穿過壁壘就是魔域。

    走近才發(fā)現(xiàn)，結(jié)界的缺口站了一道身影，像是已經(jīng)在等了很久。

    “魔尊大人?！北娧J(rèn)出那身影的主人，恭敬開口。

    “魔尊？”山雀微訝，“您怎么親自出來了？”

    魔尊挑了挑眉，“小山雀啊，有一千年沒見了吧？”

    “這就是你帶回來的魅魔？干得不錯(cuò)?！?/br>
    山雀對我介紹，“這是魔尊桑落，也是咱們魔域唯一的王?！?/br>
    “不敢當(dāng)，有幸忝居?！鄙Ｂ涮烊粠Φ奶一ㄑ劭聪蛭?，“才剛覺醒？”

    我點(diǎn)頭。

    “不急，慢慢來。我先忙一點(diǎn)事，等我回來，我來教你使用力量?！?/br>
    我聞言一愣，山雀拿手肘杵了一下我，“快應(yīng)啊?！蔽一剡^神，點(diǎn)點(diǎn)頭，“嗯?！?/br>
    “去吧?！鄙Ｂ湫π?。

    山雀也同魔尊告辭，拉著我的手，帶我走向結(jié)界的缺口，“晚晚來，從這里進(jìn)，小心結(jié)界?！?/br>
    “噫～咱們山雀還有這樣耐心仔細(xì)的時(shí)候呀。”

    “去去去，對待我的崽崽再怎么小心也不為過。”

    調(diào)笑山雀的女妖輕巧躲開山雀的推搡，搖搖晃晃地從結(jié)界的缺口穿過，“好啦，快來快來，再磨蹭天就要黑啦?！?/br>
    “知道了，”山雀同樣拖長了音調(diào)的回，突然，他神色一凜，將我往烏泱泱的人群里一推。

    我個(gè)子不高，輕易就被擋了個(gè)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

    穿過妖與妖的間隙，我看見了洛無塵的身影。

    血濺了新雪，洛無塵的白衣找不到一寸干凈的地方，他滿身血污，清冷面容被焦色蓋過。

    “謝晚——”

    他像是才從殘酷戰(zhàn)場下來，手里提著的劍還不斷往下滴血，叫人分不清那血究竟來自其他人還是……

    來自于他。

    “晚晚——”

    洛無塵的眼神似有幾分慌張，不斷的四處逡巡尋找。

    他在找我。

    可他找不到我。

    我同他隔著的，不僅僅是人群，從來不是。

    “他呢？”洛無塵像是終于反應(yīng)過來，看向擋在結(jié)界缺口的桑落一眾，目光中帶著壓抑到極致即將噴發(fā)的危險(xiǎn)意味。

    “誰？”桑落歪頭看向山雀，得到答案后，他笑笑，“當(dāng)然是回到他去的地方。”

    “還給我，”洛無塵瞳孔縮了一瞬，舉劍指向桑落，一字一句，寒聲道：“把他還給我！”

    “凌玨劍尊啊，”被人拿劍舉著，桑落表情無辜又無奈，“不是我不肯，是你自己留不住他?！?/br>
    “胡說?！甭鍩o塵咬牙，“他答應(yīng)過我，是你們……”

    我不想再聽，只想早些穿過結(jié)界，進(jìn)入魔域。

    或許是“心有靈犀”，洛無塵穿透層層疊疊的人影看見了我。

    “晚晚，”洛無塵黯淡的眼中突然閃過一抹亮光，“雪無城已經(jīng)被魔域看見，快過來我——”

    洛無塵的聲音一滯。

    我對他搖了搖頭，聲音很輕，但我知道洛無塵一定是聽見了。

    所以他的神色才在那一瞬空白。

    “我不會同你回去的?！?/br>
    我這樣同他說。

    山雀見洛無塵還是發(fā)現(xiàn)了我，站到我的身邊，用不算高大的身軀將我擋在身后。

    “你別想強(qiáng)搶，你就一個(gè)人，我們這邊可是有一群呢?！?/br>
    “就是，想帶我們的小魅魔走，我們可不答應(yīng)?！?/br>
    “走吧?！蔽也辉竿鍩o塵過多糾纏，拉了拉山雀的衣袖。

    “走走走，這里是我們的地盤，他留不住我們的?！?/br>
    “你們盡管走，他要追，我就幫你們攔走?！?/br>
    “多謝魔尊，魔尊大人真好！”

    我便同他們一起走向結(jié)界的缺口。

    “不，你不能跟他們走！”洛無塵一貫淡漠的神情出現(xiàn)了裂痕，“晚晚，那是魔域，你不能——”

    “謝晚——”

    “你若跟他們走了，我便再也護(hù)不住你?！?/br>
    護(hù)我？

    洛無塵啊洛無塵，明明……你才是那個(gè)傷我最深的人。

    我所有的痛，我所有的苦，哪一件同你沒有關(guā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