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聲。

    ‘啪’又一聲。

    ‘啪’再一聲。

    ‘啪’還有一聲。

    ‘啪’

    ……

    一聲比一聲重，連著五六巴掌，用足了力氣。

    鐘妍被打到頭歪了直不起來，脖子因為力量而扭到了，下頜骨好像錯位了，半張臉都麻木到?jīng)]有一絲感覺，她一時間甚至都不能張嘴。

    奶奶和姑姑把鐘爸拉開：“你干什啊，這么大了，不能再這樣打了！！”

    鐘妍的頭發(fā)被打散了，垂在臉上，一縷一縷，不知道是被汗水打濕，還是被淚水。

    她靠在冰涼的瓷磚角落里，突然大笑出了聲。

    “你又打我?。」?，你打我？你女兒被別人罵被別人打，你不護著，你打我？？？”

    “哈哈哈，鐘軍，你真的好蠢啊，我從來沒有見過你這么蠢的人。”

    鐘妍冷眼看著鐘家人。

    “姑姑，12年，吃年夜飯，她罵我沒家教，你和奶奶把我罵了一頓，打了我一巴掌。16年，我大學(xué)回來，她罵我不要臉，你們說奶奶血壓高，要我忍著，她反正就是個瘋婆子，我忍了。”

    “今年，又是這樣，我就想知道我為什么要忍？為什么？”

    鐘妍對著鐘爸，用了渾身的解數(shù)想逃離，她感覺到自己因為用力和緊張，眼睛已經(jīng)缺氧看不清。

    她不管，大幅度的扭動著身子，像瘋子一樣，就想從他禁錮的手里逃出來，一邊厲聲質(zhì)問：“你告訴我！忍完了分房子拿最小的，忍完了，奶奶竟然說我們不來是我媽不讓來，我媽不讓來嗎？是誰說我一來，跟她碰上了吵架，讓我盡量少來！??！”

    奶奶指著鐘妍，滿目失望：“我什么時候說過這種話！我什么時候說過你們不來是你媽不讓?！?/br>
    鐘妍覺得不敢相信，又覺得意料之中，鐘家人嘛，從來都不承認自己說過的話。她盡量冷靜的復(fù)述她的原話。

    “兩個月前，你要給十萬我，我不同意，你說：‘我家軍軍啊，一天天的就聽你媽的話鬧，一年到頭也不來我這里幾回?！?/br>
    鐘山一聽，走過來：“什么十萬？”

    奶奶搖頭，矢口否認，抬手發(fā)誓：“我沒有說過，我說過，我明天出門被撞死?！?/br>
    姑姑站在一邊，神情嚴厲的說：“我覺得奶奶也不會說這種話?！?/br>
    鐘妍站在角落里，看著樓道的墻壁，忽然捂著胸口彎著腰。笑了起來，因為這就是很好笑啊？難道不好笑嘛？她笑的眼淚都出來了，甚至都要喘不上氣。

    鐘爸和姑姑站著離她一步遠不敢靠近，鐘山說：“這孩子有病，趕緊拉醫(yī)院看一看，瘋了簡直就是?！?/br>
    她就是瘋了，她就是要那個女人道歉。

    她站起來，鐘爸怕她要動手，去捉她，被她躲過了，鐘妍被幾個人圍住，把通往鐘家門的路都封死，唯獨給鐘妍留下了通向樓道的路。

    她躲在角落里，望向開著的樓道窗戶，忽然理解了那天跳樓的女孩子，也許就是覺得孤立無援了吧。

    她突然沖向樓道，翻過了窗戶，嚇了姑姑和奶奶一跳，兩個人離鐘妍最近，跑過去一把把她拉下來。

    奶奶狠狠拍了鐘妍后背，罵到：“你干什么啊，這么點小事，至于嗎？”

    小事，原來是小事。

    鐘妍蹲在窗戶角，姑姑怕她又做傻事，拉著她衣服不放。

    看鐘妍眼神渙散狀態(tài)不對，摸了摸鐘妍的額頭：“怎么這么冷啊，還在打冷噤。是要去醫(yī)院看一下?！?/br>
    這個時候電梯開了，剛叔和姑奶奶還有陳珍姨從電梯里走出來，看所有人都站在樓梯道里，莫名其妙：“怎么了？都在這里干嘛？”

    姑奶奶一看鐘妍蹲在角落里，覺得事情不對，趕緊走上去，聲音緊張的看著鐘妍問：“這是怎么了？”

    一直以來強硬的發(fā)瘋了一樣的鐘妍，突然軟和下來，哭著看著姑奶奶和陳巖，哽咽著說：“他們罵我媽，還打我?！?/br>
    鐘山指著鐘妍威脅：“你他媽別瞎說??！”

    本來在家里洗頭洗澡的鐘媽也壓著飯點過來，一看情況，立馬冷眼看向鐘爸質(zhì)問：“怎么回事？”

    鐘爸低著頭沒有回。

    鐘妍站在姑奶奶旁邊，忍不住一直在哭，把之前的眼淚都流了遍，鐘媽把鐘妍頭發(fā)撩起來，一看鐘妍半張臉都腫了了，還被打破了皮，起了紫痧，二話沒說，沖進房里，把重新擺了一桌的菜掀翻了，拉著鐘妍看向鐘爸。

    “沒什么好說的，離婚，你們鐘家人太過分了，這樣欺負我女兒！”

    “我哪年沒有讓著？鐘軍，你跟我說，我哪一年沒有忍？年年罵我，年年讓我過不好，你們今年還想吃年飯！！吃個屁?！?/br>
    鐘媽拉著鐘妍走了，姑奶奶和陳珍姨跟在后面，一起去了陳巖家里，鐘妍被陳珍姨拉著進房間，拿冰袋敷臉。

    “到底怎么回事？”

    鐘妍摸著臉，張了張嘴，這才發(fā)現(xiàn)兩邊的下頜骨都特別疼，一時間說不出話，拿著冰袋揉了好幾下。

    “總不是說我那些話，心煩頂嘴了?！?/br>
    聽鐘妍說話聲音有些不對勁，她看了一下她的臉，腫的非常厲害：“你這臉要不要去看一下？”

    鐘妍點點頭，結(jié)果鐘媽不知道跟姑奶奶說了什么，說完進門來拉著鐘妍就往外走。

    陳珍看見嫂子的神色一句話都不敢說，鐘妍問：“去哪？”

    “回你外婆家。”

    鐘妍甩開了鐘媽的手：“我不去。”

    鐘妍一連七天沒回過家，不就是因為上次跟鐘媽因為大姨的事吵架，她實在不想回外婆家，心情已經(jīng)夠差了，她真的不想過去。

    鐘媽冷著臉：“由不得你去不去，回去收拾東西走?！?/br>
    鐘妍捂著臉，站在原地，她真的覺得好累，她捏緊了微微發(fā)抖的手，無奈的說：“你們有一個人尊重過我嗎？我說了我不去，我就想一個人呆著，我想約張夢黎鐘璇他們出去，我求你了，你能不能讓我過一個開心的年？”

    鐘媽并沒有因為她絕望的語氣把這件事放心上，冷聲堅定的說：“年過了你想去哪里去哪里，你外婆那里的年飯就在明天，你必須去。”

    第45章 沉疴潰爛

    鐘媽的語氣顯然不允許她拒絕。

    每年都是這樣，她想躲也躲不過的兩餐飯，三十晚上五點，雷打不動奶奶家年夜飯，大年初一晚上就是外公家里。

    鐘妍大二的時候打寒假工不能請假，只能六點回來，打電話問爺爺能不能等一個小時，往年叔叔上班回來晚都會等他，那年輪到鐘妍，她還記得爺爺電話里說的是：

    “那給你留點菜?！?/br>
    鐘媽為這事跟鐘爸吵了一架，說哪一年沒等過叔叔，鐘妍就晚一個小時都不等。

    鐘媽有句話說的沒錯，團圓飯團圓飯，沒有團圓叫什么團圓飯。

    那時候鐘妍才知道，人啊有時候在外面不被當(dāng)人，在家里，也是個不作數(shù)的。

    沒想到今天，別說作數(shù)，連畜牲都不是。

    鐘媽回家的時候，鐘爸正在家里，鐘媽沒理會，進房間收拾著行李。

    鐘爸見狀走過去：“你這是干什么去？”

    鐘媽頭都沒抬：“回家吃飯，你今年就不用回去了，我現(xiàn)在沒時間跟你扯，年后回來，我們就去把離婚辦了?！?/br>
    鐘爸吵了兩個月的架，也是覺得累，語氣清淡：“好，離了就離了?！?/br>
    鐘媽一邊收拾衣服一邊說：“房子都寫鐘妍名下，機場的那套一直是我在還貸款，我只要那一套，你自己選套住，名字要寫鐘妍的?！?/br>
    鐘媽在書柜里拿了紙筆，寫了條件：“股份我不要。”

    鐘爸一聽：“本來就是我的，股份本來就是我名下的?！?/br>
    鐘媽一把摔開了筆。

    “好，那打官司，問一問是不是婚姻共同財產(chǎn)。”

    鐘爸看見鐘媽的樣子，抬手指著鐘妍看向鐘媽：“你就把她教的跟你一樣的，今天還敢在奶奶那里翻桌子。”

    鐘妍原本不想插話，鐘爸鐘媽鬧離婚也不止一次了，不過都是氣頭上，過了就好了，可鐘爸這話就讓冷了臉。

    “我有什么不敢的，憑什么不敢？憑什么他們想罵就罵想打就打！不是你在他們面前說我壞話，我會鬧成今天這樣，我是不是你女兒，你在外面詆毀我對你又什么好處?。?！”

    鐘爸愣了愣：“我什么時候說過你了。”

    鐘妍冷笑兩聲，

    “沒說。沒說她鐘山知道我有生活費，知道我想轉(zhuǎn)行做會計，知道我媽一個月拿多少錢，這些話不是你告訴的，他怎么知道？他說我啃老，說我媽一個會計就賺那么點錢，說我跟我媽都住在你鐘家，他轉(zhuǎn)頭都不認了，要不調(diào)電梯監(jiān)控！”

    鐘媽手寫好了離婚協(xié)議，在底下簽了字，簽完就繼續(xù)去收拾衣服，鐘爸站在客廳一句話沒說。

    鐘妍走到房間里，把自己最重要的一個包袋裝進tote里，那個包是她最重要的東西，駕照，港澳通行證，護照，身份證，各種資料，還有銀行卡，和沈聽瀾送的那對耳墜。

    明天年夜飯一過，誰也不要想找到她。

    鐘媽收拾了行李站在客廳，語氣不在尖厲，低沉卻失望；“鐘軍，你家里meimei，弟弟，什么人都能打你女兒，我養(yǎng)她這么大，是給你家里人打的？”

    “你還不護著？你這一輩子都想不明白，以后跟你過的是你鐘家人還是我們，我看你老了，她們管不管你！”

    鐘爸也許是被著話問到了，站在客廳里低著頭沒有說話，、。

    鐘媽拉著鐘妍走了，一路上，在地鐵里，鐘妍和她分坐的很遠，也不曾說一句話。

    到了外公家，鐘妍就換了睡衣躲在小房間里，她這才仔細看了一下，自己滿手臂的傷，青青紫紫的，沒有一個下手輕的。

    她給張夢黎打電話，結(jié)果張夢黎說她在吃年夜飯，鐘妍就掛了。

    又給鐘璇和幾個朋友發(fā)消息，憋在心里實在難受，想約他們后天出來，所有人都回了老家，沒有一個在文華市區(qū)，只能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真正的朋友即使沒能感同身受，也會擔(dān)心安慰，能讓她好受些，畢竟憋在心里，她怕自己想不開。

    因為和她們聊天。她慢慢的平靜了下來。

    新年的微博很熱鬧，十二點，她編輯了新年快樂準(zhǔn)備給幾個要好的發(fā)過去，然后看到了微信最近聯(lián)系表里的沈聽瀾，她這才想起來，單獨編輯發(fā)送。

    “沈醫(yī)生，新年快樂?！?/br>
    鐘妍手機沒一會就響了響，她有些期待的點開消息，一看是張夢黎發(fā)來的新年紅包，鐘妍有些小失望，隨即暗罵自己重色輕友，就張夢黎聊了起來。

    鐘妍玩笑的問：“工作以后是不是年年有哦?！?/br>
    張夢黎：“是的，等你工作還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