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漢子的酒量委實(shí)嚇人，江以北和吉桑父子三人喝完兩瓶茅臺之后，吉桑便舍不得再開江以北送他的茅臺了，被冷落半晚的青稞酒這才被端了上來。

    江以北酒量在一般人里算厲害的了，今晚卻被灌得找不到北了，多吉也喝多了，傻笑著給江以北又看了一遍他手機(jī)上未婚妻的照片。

    江以北起身搖搖晃晃走到蘇酥跟前，掏出手機(jī)對著蘇酥拍了一通。

    蘇酥無語地看著他搖搖晃晃走回去跟多吉顯擺。

    牛糞燒的爐子暖烘烘的，蘇酥她們坐在爐子邊的一塊手工地毯上，另一邊是不醉不休的男人，甲央竟然彈起了六弦琴，和著吉桑悠揚(yáng)的歌聲，透過厚厚的門簾，飄到外面雪花簌簌的夜里。

    格桑用略顯生疏的漢語問蘇酥：“你們有小孩了嗎？”

    蘇酥笑著搖搖頭，這個問題離她好似還很遙遠(yuǎn)。

    格桑指指自己的肚子，帶點(diǎn)高原紅的臉上似乎又添了一層紅暈。

    她說：“第三個，我想要個女孩?！?/br>
    蘇酥笑著說：“女孩好，生下來像你一樣漂亮。”

    格桑細(xì)長的眼睛笑成了一條縫，臉上有一層滿足的光，看得人忽然就不糾結(jié)什么理想和遠(yuǎn)方了，守著個暖洋洋的火爐，聽著身邊的人閑話家常，想著一點(diǎn)執(zhí)著的小心愿，這樣的人生似乎也是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摹?/br>
    卓瑪坐在一邊搓一小筐牦牛毛，爐火熏得她有些昏昏欲睡，她聽到格桑的話，抬頭說了句藏語。

    蘇酥聽不懂她在說什么，小妹央拉跟蘇酥解釋說：“我mama說等雪化了帶桑格去拜一拜神山。”

    不知道是爐火太暖還是氛圍太溫馨，一股松散的困意襲了上來，蘇酥一瞬間也忘了詩和遠(yuǎn)方，覺得爐前一方小小的溫暖可太安逸了。

    央拉給蘇酥看她制作的短視頻，她從去年開始拍些牧區(qū)藏民生活日常發(fā)在社交平臺上，起初只有個位數(shù)的粉絲，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將近七萬粉絲了，是個妥妥的小網(wǎng)紅。

    央拉靦腆地說：“我沒想到自己發(fā)的短視頻有這么多人喜歡，等拍完了牧區(qū)的日常，我還想去北京和上海，拍藏族女孩在大城市生活的日常?！?/br>
    卓瑪卻不這么覺得，她一邊搓毛繩，一邊不悅地對央拉說了句藏語。

    央拉朝蘇酥吐吐舌頭，小聲說；“mama讓我早點(diǎn)嫁人，我才不愿意，我要坐飛機(jī)，坐高鐵，去很遠(yuǎn)的地方?！?/br>
    蘇酥笑著想，原來這方暖暖的爐火也有留不住的人啊。

    直到深夜才賓主盡歡，男人的酒終于散場，蘇酥和江以北被安排在奶奶隔壁的客房里，房間和聚餐的客廳一樣是木質(zhì)的內(nèi)部結(jié)構(gòu)，有絢麗的雕梁畫柱，還有雕花的實(shí)木柜子。

    藏族人傳統(tǒng)的床有點(diǎn)像榻的形狀，不過沒有兩側(cè)的扶手，長度差不多有一面墻，也有兩面墻那么長的，大概有一米多寬，上面堆著厚厚的鋪蓋卷，晚上把鋪蓋卷放下來就可以睡覺，白天卷起來就可以當(dāng)沙發(fā)。

    格桑幫蘇酥鋪好兩床被褥，央拉貼心地給蘇酥送來一個簇新的便盆，兩個人走后，蘇酥關(guān)上房門，無語地看向身后的跟屁蟲。

    這還是蘇酥第一次看到江以北真正喝醉的樣子，平時帥酷狂拽的江總醉酒后不耍酒瘋，只想當(dāng)一片安安靜靜的狗皮膏藥。

    剛才格桑幫蘇酥鋪床的時候，江以北就亦步亦趨地黏上了蘇酥，蘇酥往左他就往左，蘇酥往右他就往右，蘇酥送格桑和央拉出房間，江以北還是跟著，蘇酥轉(zhuǎn)身回到床邊，江以北就跟著蘇酥回到床邊，逗得格桑和央拉捂著嘴偷偷笑。

    蘇酥又好氣又好笑，伸出一根手指問他：“這是幾？”

    江以北一臉淡然地說：“別鬧，我沒醉。”

    看他波瀾不驚的眉眼，蘇酥差點(diǎn)信了他的鬼話，下一秒就聽他冷哼一聲：“想離婚，做夢?！?/br>
    蘇酥：“......”

    她捧住江以北俊朗的臉揉了揉，笑容溫柔下來：“睡覺了，醉鬼?！?/br>
    江以北一臉不悅地糾正：“叫老公?！?/br>
    蘇酥笑著把他轟進(jìn)被子里，幫他掖好被角，彎下腰仔細(xì)看他毫不拖泥帶水的眉眼，忍不住逗他：“你老婆是誰？”

    江以北看傻逼一樣看著蘇酥，皺著眉頭輕輕說：“你啊?！?/br>
    蘇酥笑著問她：“我好不好？”

    江以北點(diǎn)點(diǎn)頭。

    蘇酥覺得這男人喝醉酒之后好乖啊。

    她繼續(xù)問他：“有多好？”

    江以北皺著俊朗的眉頭想了想，然后一臉認(rèn)真地說：“像 2b 鉛筆一樣好?！?/br>
    蘇酥：“......”

    你才是二逼。

    第九十一章 小jiejie已婚，別惦記了。

    蘇酥一早就醒了，江以北昨晚醉得厲害，此刻睡得仍舊很香。

    她輕手輕腳卷好自己睡過的被褥，然后去了昨晚聚餐的房間。

    家里的四個女人都起床了，醉酒的男人們都還在睡覺。

    卓瑪和格桑正在準(zhǔn)備早餐，央拉正舉著手機(jī)直播奶奶給火爐里添牛糞，嘴里念念有詞：“牛糞是牧民的燃料，誰家牛糞墻堆得高，說明這家人勤快富裕，有粉絲問我牛糞會不會很臭，其實(shí)牛糞真的不臭，燒起來一點(diǎn)怪味也沒有?！?/br>
    看到蘇酥，卓瑪熱情地招呼她來爐邊烤火，央拉的鏡頭轉(zhuǎn)向蘇酥，笑著說：“我們家昨晚來客人了，你們想不想看漂亮jiejie穿藏裝？”

    蘇酥猝不及防入了鏡，只好朝央拉的鏡頭綻開一個笑容。

    央拉結(jié)束了直播，蘇酥走到央拉身邊，小聲在她耳邊問了一句話。

    央拉笑著說：“我去倒就可以?！?/br>
    蘇酥連忙不好意思地?fù)u搖頭，“我自己來。”

    央拉便帶著蘇酥走到院子外面的旱廁去倒了便盆。

    蘇酥的洗漱用品都在房車上，她帶著央拉進(jìn)了房車，央拉好奇地四處參觀，蘇酥去衛(wèi)生間洗漱，兩個人一起回到房子里時，卓瑪燒好了酥油茶，格桑把早飯擺了出來。

    五個女人圍坐在爐邊的地毯上，央拉一邊錄視頻一邊教蘇酥做糌粑。

    “糌粑是我們的早餐，吃法很簡單......”

    蘇酥學(xué)著央拉，用小刀切了一塊酥油放進(jìn)茶碗里，沖入熱騰騰的酥油茶，抓了一把青稞炒面進(jìn)去，然后用手不斷抓捏，沿著碗沿按壓，把糌粑粉捏成塊就可以配著酥油茶吃了。

    蘇酥吃了一口自己好不容易捏成塊的糌粑，覺得有點(diǎn)干，配上酥油茶就好多了，酥油的醇厚，茶的清香再加一點(diǎn)淡淡的咸味，配上青稞粉炒熟的味道，很是獨(dú)特。

    蘇酥吃了一塊糌粑，喝了一碗酥油茶就飽了，全身暖烘烘的。

    吃完早飯，央拉把蘇酥拉近自己睡覺的房間。

    格桑不一會兒也進(jìn)來了，懷里抱著個雕花的精致木盒子，她打開蓋子給蘇酥看，里面裝滿了五顏六色的寶石飾品，有鮮紅的瑪瑙和雞血石，還有黃澄澄的蜜蠟，綠松石，紅瑪瑙。

    “這是我的嫁妝?！?/br>
    格桑笑容里有些小驕傲，“我來給你梳頭發(fā)。”

    蘇酥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覺得很好玩。

    央拉先給蘇酥找了一身白色內(nèi)袍換上，袍子是綢緞的面料，有白色的提花暗紋，領(lǐng)口，衣襟和袖口上鑲著一道彩色的花邊。

    然后她選了一條鑲純白毛邊的栗色外袍給蘇酥穿在了身上，用一條七彩腰帶系上袍子，再幫蘇酥褪下一邊的袍袖，露出里面雪白的內(nèi)袍。

    穿完藏袍，格桑用牛角梳把蘇酥額頭兩邊烏黑的長發(fā)辮成了很多條細(xì)細(xì)的小辮子，然后用彩繩把寶石一顆顆編進(jìn)辮子里，再把一串紅珊瑚和綠松石做成的額飾掛在了蘇酥額前，最后選了一對雞血石和白銀打成的耳環(huán)給蘇酥戴上。

    盛裝完畢，央拉忍不住贊嘆：“太好看了?！?/br>
    蘇酥開心地讓央拉幫她拍了好多照片。

    江以北起床后推門走進(jìn)昨晚吃飯的房間，看到吉桑家的幾個女人都在爐火旁邊坐著，卻沒找到蘇酥的身影。

    跟她們問了聲早，正要出去找人，目光卻不經(jīng)意間落在一張笑吟吟的面孔上，那女人眉眼含笑看著他，臉龐白凈，五官清麗脫俗，額前的綠松石把她一雙長長的眼睛襯得像夜空里璀璨的星星。

    江以北站在門口怔了好一會兒，才朝蘇酥勾唇笑了笑。

    他險些沒認(rèn)出自己的老婆。

    昨晚雪雖然下得很大，但上午被烈日一曬就化得差不多了，多吉要去山上放牧，蘇酥他們也跟著去了。

    高原的海拔讓人走路變得很艱難，蘇酥穿著沉沉的藏袍，沿著緩緩的草坡，走一小段路就要停下來休息一會兒。

    央拉一邊走一邊錄視頻，走到一處積雪未消的山腳下，幫蘇酥拍了好多雪地里的照片。

    江以北遠(yuǎn)遠(yuǎn)看著，她的衣服和發(fā)飾讓他得有點(diǎn)陌生，可遠(yuǎn)遠(yuǎn)望向他的目光卻又熟悉的要命，兩種感覺混合在一起很奇妙，讓他幾乎移不開視線。

    牦牛漸漸爬上了遠(yuǎn)處的山坡，多吉找了塊陽光很足的草地，用石頭搭起一個簡易的爐灶，在里面燒起牛糞，煮起一壺奶茶。

    央拉教蘇酥怎么扔烏朵，沒教會蘇酥，把江以北教會了。

    烏朵是藏族人的放牧工具，扔得好的牧民能把烏朵里的石子打到一兩百丈遠(yuǎn)，蘇酥看著江以北揮幾圈毛繩，一塊石頭便以瀟灑的拋物線飛到了遠(yuǎn)處的枯草里，帥氣得要命。

    兩個人在晴空下相視而笑，趁多吉趕扔烏朵趕牦牛，央拉背對他們倒奶茶喝時，爭分奪秒地接了個吻。

    央拉叫他們過去喝奶茶，江以北牽著蘇酥走了過去，多吉也從半山走了回來，四個人捧著奶茶邊喝邊取暖，蘇酥和江以北目光偶爾相遇又分開，不知道哪來一股曖昧的情愫。

    他們在吉桑家吃完中午飯，告別草原上的藏族朋友之后就繼續(xù)出發(fā)了，當(dāng)晚住在了左貢，第二天一早出發(fā)，翻越橫斷山最大的天險業(yè)拉山，經(jīng)過驚心動魄的怒江七十二拐，晚上抵達(dá)了八宿。

    兩個人在縣城找了家可以停房車的酒店，給房車做了補(bǔ)給，然后去街上找吃的。

    他們準(zhǔn)備在這里停留兩天，因為這里值得看看的風(fēng)景很多，有然烏湖，來古冰川，來古村，想要細(xì)細(xì)游覽的話兩天時間是遠(yuǎn)遠(yuǎn)不夠的，可考慮到柳昆池和寧濤婚禮的時間，他們不能在路上耽擱太久。

    他們找了家菌湯火鍋店，吃得身上暖洋洋的，吃完飯牽著手在縣城里漫無目的地逛了一會兒，夜晚的風(fēng)很冷，蘇酥和江以北都穿上了羽絨服，蘇酥發(fā)現(xiàn)經(jīng)過芒康之后，路上的風(fēng)土人情有了明顯的變化，八宿街頭的當(dāng)?shù)厝舜蠖鄶?shù)都穿著傳統(tǒng)的藏族服裝，街上的摩托車都套著色彩艷麗的流蘇，人騎在車上，流蘇隨風(fēng)飛舞，相當(dāng)拉風(fēng)。

    晚上兩個人回到酒店，蘇酥想要洗澡，江以北卻不讓，怕她洗完感冒，在海拔這么高的地方感冒不是鬧著玩的。

    蘇酥拉開毛衣領(lǐng)口聞了聞自己身上，郁悶地說：“我都臭了?！?/br>
    江以北躺在床上，沒正經(jīng)地說：“原味兒的好?！?/br>
    蘇酥真想縫上他這張沒正經(jīng)的嘴。

    睡前蘇酥靠在床頭刷視頻，她關(guān)注了央拉的賬號，打開短視頻平臺時，正好看到她今天新發(fā)布的視頻。

    “大家看我的朋友穿上藏裝漂不漂亮？”

    江以北聽到央拉的聲音，湊過來跟蘇酥一起看了起來。

    蘇酥沒想到自己和江以北一起上鏡了，在雪后初霽的晴空下，她穿著簇新的藏袍，頭上戴著色彩明麗的寶石，朝他遠(yuǎn)遠(yuǎn)綻開笑臉。

    他站在鏡頭邊緣，高高帥帥的，還是平日里懶懶散散的樣子。

    她第一次從旁觀者的角度看到自己望向他的眼神，忽然想到從前看過的一句話，你可以藏起喜歡一個人的心，卻藏不住你喜歡他的眼睛。

    蘇酥注意力起初都在視頻上，沒感覺到什么不妥，她看完視頻順手翻了一下留言，整個人就有點(diǎn)不好了。

    央拉這條視頻的播放量很高，留言也很熱鬧，蘇酥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被不認(rèn)識的網(wǎng)友品頭論足。

    留言大部分都是善意的，很多人感慨也想去央拉家里做客，有人夸小jiejie穿藏袍很漂亮，還有很多人嚎叫著想來一趟說走就走的旅行。

    還有一部分留言就不怎么好看了，有些撩閑的問央拉要小jiejie的聯(lián)系方式，還有人問視頻里的小jiejie是不是招手上車的背包客，有人用很委婉的語言表達(dá)了猥瑣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