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于是, 果母就叨叨的說了起來，說她看走了眼。

    本以為那個姑娘勤快利索，應(yīng)該是個能持家的姑娘, 誰知談到彩禮那邊一張口就是一百塊錢。

    這時候大家都窮, 他們又是農(nóng)村這地界兒。

    一般人家能拿出個十塊二十塊彩禮就算不錯了, 多數(shù)都是備一些洗臉盆、熱水瓶等生活用品, 男方這邊有個單獨的住房就是頂頂好的了，好多人嫁過來還要跟公婆住一塊，要婚后夫妻兩個再攢錢才能再蓋個土坯房什么的。

    果母本以為自己兒子雖說因蓋房子沒什么錢了，但好歹磚瓦房是蓋了起來，這也算是很大的優(yōu)勢了, 可沒曾想女主家居然獅子大開口。

    之前剛開始走動的時候, 她就瞅著有些不對勁兒，頭次出去她讓建良給那姑娘買身衣裳, 結(jié)果那姑娘張嘴就要的確良的。

    的確良在這時候比較流行, 誰要是有一身那能讓周圍人羨慕死，可那時候剛開春，天還有些涼，的確良的衣裳根本就沒地買，她就覺得那姑娘有些難為人, 不過見兒子挺上心的去托人幫忙，她也就沒說什么, 只當(dāng)兒子樂意就得了。

    最后還是托杜向東給去市里買了塊布才算完事。

    后來連著幾次去縣里逛, 那姑娘都沒少要東西。

    雖說有些心疼兒子花了不少錢, 但想著誰家娶媳婦不花點錢呢, 得讓人家知道咱家的誠意不是, 她到底也就沒說什么。

    走動了一個多月, 她瞅著時候也差不多了，就趕緊托媒人談相家的事，想著趕緊訂下來得了，誰曾想那姑娘家就來了這么一出，一百塊的彩禮實在是太多，也不是拿不出，雖說手頭現(xiàn)在沒什么錢了，但好歹辦酒席的錢還有一些，再搭建良不在杜向東這干活，一個月還有二三十，有三個月也能攢上來。

    只是她就覺得這事透著股子不對勁兒，總覺得女方并不是真心實意相結(jié)親來著。

    想著媒人張嬸兒是榆樹村的，這樁親事對方一直在為女方說好話，她留了個心眼兒，自己跑到榆樹村去打聽，旁敲側(cè)擊的才從姑娘家鄰居那里得知。

    那姑娘的媽兩個兒子也不小了，俱是都在說親，鄰居就有聽到那姑娘媽出來炫耀姑娘這次說了個有錢的婆家，光是彩禮就夠給她那兩個兒子說親了。

    還有建良給那姑娘買的穿的用的，也俱是被姑娘的媽給扣下了。

    果母將事情打聽清楚就回去跟兒子說這事估計不成，她本來還怕兒子好不容易說個媳婦，又見他對姑娘挺上心，應(yīng)該會舍不得，誰曾想她一說兒子就同意了。

    她也沒有多問，第二天就跟找來媒人將這婚事給拒了。

    本以為這事就完了，沒想到女方那邊的說拒婚要他們賠償，說耽誤姑娘時間了。果母也不是好欺負(fù)的，她也是有四個兒子的人，要說拿錢沒有，撐場面不在話下，當(dāng)即叫上三個兒子過來，女方再來就什么也沒說，乖乖的不要賠償走了。

    就是臨走前那個姑娘還把她小兒子叫出去也不知說些什么，反正回來就眼眶紅紅的，想必也是這些日子相處下來，知道她兒子是好的，不過這姑娘看著再好，娘家事兒太多也是不成。

    這事完后，她就撇開張嬸兒，又找了其他媒人給兒子說了幾次親，只是這幾個月也沒著合適的，不是寡婦帶著幾個孩子，就是身體上有什么缺陷。

    她也知道兒子年紀(jì)大了，過了適婚年齡不太好找，著急了一陣也就想開了，想著慢慢找吧。

    好在最近杜家這邊又給漲了工錢，她想多賺些錢以后給兒子添個大件的聘禮，也能更好說些媒。

    所以這些日子她干活更加賣力了，每天到挺晚的還不肯回去，第二天更是一早就過來。好在杜家這邊蓋了新房，做吃食的活兒安排在了廂房，倒也不會太打擾。

    李秀花和果母這邊閑聊，杜向紅當(dāng)然是不知道的。

    她這時提著小籃就到了老屋這邊，上午這時候，齊翠娥一般出去串門，杜父出去上工，紅兵那小子不知跑哪里玩去了，此時便只有杜母在家。

    杜向紅到了老兩口住的東屋時，就看到杜母正在做針線。

    只見杜母瞇著眼昂著頭，借著窗戶照進(jìn)來的陽光，一手拿針，一手拿線，正把線往針孔里穿，可惜幾次也沒有穿進(jìn)去，杜母眼睛都酸了，正揉著眼著，手里的針線就被奪了過去。

    杜向紅捻了捻線頭，一下子就穿了進(jìn)去，將杜母手中的衣裳奪過來縫，“媽，有啥針線活兒給我，我晚上就幫你做了?！?/br>
    “我這么大歲數(shù)能有啥針線活，就是你爸這個破衫子又破了，我給縫兩針。”杜母又道，“你怎么這個時候過來了？”

    說完她臉色微變，仔細(xì)看看自己閨女，“不會是出去賣東西出事了吧？我就跟你說你大哥就愛瞎折騰，人家上頭不讓做買賣，你說你......。”

    “哎呀，媽，你可別說了，不懂別裝懂了，人家上頭早就下文件了，現(xiàn)在允許做買賣，不信你問大隊長去，廣播都說過了，前頭大山家還跑到縣里去擺攤了呢?！倍畔蚣t趕緊道。

    打小她就覺得她媽挺偏心她跟二哥的，對大哥態(tài)度就有些不同，怎么樣說呢，就是有好吃的會偷偷給她跟二哥大部分，大哥也會給，但卻是小飯部分。

    就是也不是不疼大哥，但總是有些保留，跟疼她跟二哥是不一樣的。

    小時候她不懂，長大了就覺得有些莫明奇妙，他們?nèi)齻€都有爸媽親生的，怎么待遇就不同呢，這段日子大哥幫了她這么多忙，她可不能沒良心，是一定要幫著大哥說話的。

    “媽，你別老說大哥干什么事不行什么的，大哥比你想象的厲害多了?！倍畔蚣t又道，“總之別老拿有色眼光看人。”

    杜母一愣，隨即便隨意埋怨道：“你這丫頭，我還不是為你好，什么叫我拿有色眼光看人。行了行了，不說這個，對了，你還沒說怎么這個時候過來了呢?！?/br>
    “嗯，這兩天忙我沒跟你說，我不去集上賣東西了，現(xiàn)在改在大哥家吃食作坊里幫吃食，這些就是我做的，特地拿過來給你嘗嘗?！倍畔蚣t遞過去又囑咐道：“你一樣拿一塊嘗嘗，然后就藏起來吧，別回頭讓我二嫂看到，她收起來你跟我爸就沒的吃了。到時都重便宜紅兵那小子?！?/br>
    她媽這人雖說嘴上不怎么饒人，但其實著實不是什么惡婆婆，雖說管著二哥寄回來的錢，但也是看她那二嫂大腳大手亂花，才把錢收到自己手上，這年頭攢些錢多不容易。

    而家里吃食什么的都是二嫂管，給什么吃什么，她媽一點也不計較。不過她有一次回來就覺得二嫂有些過分，明目張膽的給她兒子開小灶吃細(xì)糧，給二老吃粗糧，可二老疼孫子，她也沒轍。

    所以她才會又背著二嫂過來，要不都得落到紅兵那臭小子嘴里。

    那臭小子已經(jīng)被慣的沒邊了，以前她帶閨女回娘家，臭小子就沒少欺負(fù)她閨女，搶她們吃的，說她們是賠錢貨這些他干過。

    所以別說齊翠娥不待見她，她其實也挺不待見那對母子的。

    杜母聽說大兒子這么幫襯他妹子，頓時有些感慨，就囑咐閨女好好干，也省得出去拋頭露面去了，畢竟一個女的在外頭容易于讓人欺負(fù)。

    但是東西她卻是不肯收，一會兒說自己吃著浪費，給幾個外孫女吃吧，一會兒又說她牙口不好，吃不了這些東西，杜向紅就把東西往她懷里一塞，叮囑她不要給齊翠娥他們，免得惹不必要麻煩。

    她可是知道大哥現(xiàn)在生意還是挺招人妒的，她這二嫂不定會打什么歪主意。

    杜母手忙腳亂的接了東西，到門口看著女兒瘦削的背影越來越遠(yuǎn)，她抹了抹眼角。

    杜向紅出了老屋這邊，就沿著河邊往大哥家走，誰知走到一處有些偏的角落，迎面就走來一個穿的有些邋遢的男人。

    這些年她雖然嫁出去了，但對村里一些事還是知道的，就說眼前這人她也知道。

    這人叫孫二，跟果建良一樣都是快三十沒結(jié)婚的光棍漢，不同的是果建良勤勞肯干、吃苦耐勞，娶不上媳婦是年輕時喪父，沒來的及給他cao辦就分了家，是客觀原因。

    而這人卻是主觀的，就把他自己給耽誤了，因為他是村里有名的懶漢。

    不只他自己懶，他父母也挺懶，上工都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只要餓不死，就寧愿在家貓著，冬天更是連屋都不出，據(jù)說他家從來不搞衛(wèi)生，屋里臭味能飄到大街上。

    這不，這人身上衣服不知幾年沒洗了，脖領(lǐng)處、衣擺處都油光發(fā)亮的，杜向紅見了這孫二恨不得捂著鼻子，不過到底實在不禮貌也就沒捂，但還是想悶頭趕緊走過去。

    誰知她剛要走過孫二身邊時，卻被對方攔了下來。

    “小紅，你別著急走，我有點事跟你說?！睂O二擋在她面前說。

    ‘小紅’算是她小名，一般都是小時候她爸媽這么叫過，后來大了都沒什么人這么叫過了，她雖跟這孫二歲數(shù)差不多，但也不熟，沒想到這人居然這么叫她，瞬間讓她提高警覺。

    “我還有事?！倍畔蚣t不覺得這人能找她有啥事，遂不想聽，就想走。

    誰知對方卻不讓開，從灰到發(fā)黑的褂子里拿出一把快揉爛了的小野花，“我剛上工回來，看道邊有野花挺好看就采了幾朵，送給你，你看看喜歡嗎？”

    這孫二意思這就很明顯了，他單身許久一直沒錢娶媳婦，寡婦有的不要聘禮也都不愿意跟他，都嫌他懶。

    他覺得自己不是懶，而是不喜歡種地，他要是有個別的營生，指定是能養(yǎng)活自己的。

    這些日子，他看生產(chǎn)隊有的跑到杜老大家里拿些吃食去賣，他也想去拿可是他一分錢本錢也無，本想賒賬的，可惜杜老大不讓賒，他又不敢惹對方，也就只要歇了心思。

    這幾天眼瞅著家里糧食口袋要見到底，又見快到年底了，再不去上工恐怕年終發(fā)不了什么糧食，就只好不情不愿的扛著鋤頭上了幾日工，沒兩天就累的腰酸背疼不想再去。

    于是他媽就給他出了個主意，讓他跟杜向紅獻(xiàn)獻(xiàn)殷勤，要是他能娶了杜向紅，還怕杜老大不照顧他這個妹夫。

    他一聽也在理，同時心里也盤算，自己怎么著也是初婚，再說杜向紅還帶著三個孩子，這怎么算都是他吃虧，想必杜向紅不會不同意。

    可沒想到杜向紅對他的話沖耳不聞，只是想繞過他趕緊走，他趕就攔，兩人就糾纏了起來。

    “小紅，你看看我，你要是跟了我，我一準(zhǔn)兒會對你跟孩子好的，我把她們當(dāng)親閨女?！睂O二說。

    三個丫頭片子，大點就能干活，嫁人還能換筆彩禮，也算是劃算了。

    “你走開?！倍畔蚣t聽他越說越不像，不禁有些發(fā)急，擔(dān)心被人看到說不清楚，豈不知流言傷人，到時她還怎么在村里做人。

    兩人正糾纏著，就聽到有個熟愁的聲音喊：“孫二，你干什么呢？”

    第69章

    二人聞聲回頭, 就看到果建良扛著鋤頭，快步過來。

    杜向紅見果建良過來，如同見到救星般飛速與其匯合, 并藏到其身后, 孫二連忙趕過去, 被果建良攔在前面, 于是囂張的說：“果老四，你給我讓開，我跟小紅說說話關(guān)你什么事?！?/br>
    果建良這人在生產(chǎn)隊一直悶頭干活沒什么存在感，而且果家雖兄弟多，但也都是老實巴交的, 輕意不會惹事, 所以孫二并不怕他。

    果建良聞言皺了皺眉，疑惑的看了眼身后的杜向紅。

    杜向紅便趕緊解釋, “我才沒跟他說話, 是他非攔著不讓我走?！?/br>
    果建良眉目舒展，身子往前湊了湊，“孫二，我勸你趕緊走，回頭小紅他大哥知道這事, 小心他揍的你滿地找牙。”

    小紅他大哥是杜老大，這個孫二自然知道。

    聞言他脖子縮了縮, 一秒變慫又解釋了句, “小紅, 剛才我話說猛了, 你別在意。我先走了哈, 可千萬別告訴你哥啊?！?/br>
    說完他趕緊夾著尾巴跑了。

    “建良哥, 謝謝你?！倍畔蚣t見人走了松了口氣，朝果建良道謝。

    果建良剛才義正言辭的表情一秒破功，憨憨撓頭，“不用謝我，孫二也是怕你哥才跑的，你現(xiàn)在自己能賺錢了，有些人不知自己姓啥就想占便宜來了，你以后自己一人兒時候就別走這種小路了，免得再碰上這種?！?/br>
    他話說的隱晦，但杜向紅還是聽懂了。

    像她這種單身女性就算離婚了也好找對象，因為總有窮的娶不上媳婦的男人，但是帶著三個孩子就不好找了。而她這時候跟著她大哥賺到錢了，自然就會被有心人打上主意。

    她聽了這話，不知為什么微微有些羞窘，便趕緊點了點頭，低頭之際，正好看到對方握著鋤頭把的手，上面不少裂口子，手上也還有凍傷留下的疤痕。

    打小她就知道，果建良是個實在人，小時候他被同學(xué)惡意踩在桌子上，他哥幫他把那人打了，他還要給那個求情，覺得人家也不是故意的。

    杜向紅心內(nèi)嘆口氣，這人太實在也是容易被人欺負(fù)。

    果建良似乎也注意到了杜向紅的眼神，趕緊將袖子扯了扯蓋住手。

    聽說果建良也是直接到她大哥那里，兩人便一起過去。

    *

    沒過一周，杜向紅便把現(xiàn)有的幾種吃食都學(xué)會了，羅樹琴非常高興，將手里現(xiàn)有的活兒都交給了她。

    于是，當(dāng)杜向紅看著好幾個厚厚的賬本子時，她有些傻眼。

    “這一個是進(jìn)材料的賬，一個是出貨的，這個最薄的是咱們現(xiàn)在員工的考勤，以后都?xì)w你記你了?！绷_樹琴拿起一個本子說一句，最后一股腦本子推給她。

    杜向紅沒想到大嫂這么信任她，一時間不知說什么好。

    羅樹琴就說：“你也不要有壓力，我就是白天去縣里幫忙，晚上還是回來的?！?/br>
    杜向紅這才松了口氣，“行，大嫂你放心，我一定認(rèn)真記?！?/br>
    既然大嫂這么信任她，她就一定要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