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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扶疏一邊聽著,一邊把玩著腕上那只玲瓏剔透的翡翠玉鐲:宋謫業(yè),你很聰明。 宋謫業(yè)當即就要表忠心。 但聰明錯了地方。寧扶疏打斷他,你有沒有想過,為何宋丞不重視你,趙參堂不重用你,皇帝命你做了那么多事,卻至今沒給你一官半職? 宋謫業(yè)張了張嘴,說出他這輩子都最不愿面對的事實:因為我是庶出,生來卑賤。 嫡庶之分真有這么重要嗎?寧扶疏反問他,你可明白選賢與能四個字? 罷了,本宮不妨讓你死個明白,宋丞在官場沉浮多年,他知道朝堂上需要什么樣的人、不需要什么樣的人。趙參堂結黨營私多年,他也清楚自己需要什么樣的黨臣、不需要什么樣的黨臣。而皇帝,疑心深重、剛愎自用。 可你,心術不正、急功近利,把小聰明全用在了朝堂權斗上。在宋丞眼里,你不忠于大楚。在趙參堂眼里,你不忠于他。在皇帝眼里,你知道的秘密太多,他容不下你。 至于在本宮這里,你對本宮有用,這不假。但本宮身邊從不缺有用之人,而你并不是無可替代的。你覺得,本宮為何要用一個幾番背主之人?給自己增添被出賣的風險么? 殿下?!宋謫業(yè)這下慌了。 寧扶疏看都不看他一眼:本宮不會殺你,因為在這人世間,死,有時也是種解脫。而最痛苦的,是想要的東西就在你面前,而你卻永遠無法得償所愿。 這茶里有藥,不出半炷香,你會筋脈寸斷,容貌盡毀,平生記憶逐漸混亂。本宮會將你送回金陵,從今往后就做個街頭巷口的乞丐。本宮要你眼睜睜看著身邊所有人平步青云,看舉子打馬游街,看朝臣轎輦富貴。 唯獨你,永遠深陷在腌臜泥潭里,至死不得翻身。 次日,影衛(wèi)送來一份名單,皆是寧氏宗親中頗有賢德才干之人。 寧扶疏正翻閱著他們的資料,顧欽辭走近身旁,又邀她看桃花。 她放下手里卷宗,狐疑算了算日子。如今已過四月中旬,芳菲殆盡,哪里還有風光正好的桃花。 可顧欽辭非說,信他。 寧扶疏垂眼看著堆滿書案的公文,稍有猶豫,他便整個人都黏上來。 分明是身高八尺的大男人,此時卻腰背彎聳著,下巴搭在她裸于衣裙的肩窩里,鼻尖用力磨蹭她下頷骨曲線,不滿埋怨:疏疏,你近日待我冷淡了許多。 有嗎?寧扶疏并未覺得。 有。顧欽辭撇著嘴應了一聲。 他道:就比方昨日,你親手煎的茶,全給宋謫業(yè)喝了,我卻一口都沒分到。 你真是寧扶疏一時有些哭笑不得,你明知那茶水里有毒,連這點醋也要吃? 吃。嗓音飄忽在耳畔。音落,顧欽辭驀地吃住了她的耳垂,舔舐吮啃,仿佛小孩子撒嬌般磨人,凡是他們有的,我也要有。凡是疏疏的心意,別說有毒,就算有蠱,我也甘愿。 疏疏,我們去看桃花吧,好不好?他又繞回了最初的央求。 顧欽辭雙手自寧扶疏頸后繞到她胸前,手指捻著她齊胸衫裙的系帶把玩,薄唇貼在微微泛紅的耳側張張合合,一字一頓道: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疏疏,我們去看桃花罷。 寧扶疏耳根濕漉漉的,又癢又熱,被他磨得沒了脾氣,也在心底默念著:桃之夭夭,有蕡其實之子于歸,宜其家室 她纖長眼睫撲朔輕顫,不自覺擱下手中毛筆:好,我去更衣。 不用這么麻煩。顧欽辭拉住她的五指扣在自己指間,那處沒有旁人。 寧扶疏被他牽著出了府,沒瞧見馬車,只有一匹駿馬站在威武石獅子前,蹬著后蹄。她正要好奇詢問,可話語來不及溜出雙唇,腰身已被攬住抱起,跨坐在了高頭大馬上。 顧欽辭堅硬胸膛抵著她背脊,后又微彎下腰,將她的腳放進馬鐙內。 兩人一馬奔騰在空曠無人的深巷中,徑直出了城門。 朝歌郡除東南西北四處主城門以外,還有另外四處偏門。顧欽辭此時走的這條道,恰是寧扶疏不熟悉的。甫一行至郊外,大片農田映入眼簾,遙望滿目油綠,生機盎然。 但當馬匹緩步走在田壟之間,離得近了,寧扶疏才發(fā)現(xiàn)這些高粱大多稈部疲軟,葉有枯黃,恍似垂頭喪氣地耷拉著腦袋,長勢委實不太好。 橫渠,停一停。寧扶疏道。 顧欽辭依言照做,將她抱下馬。 寧扶疏看見一個農夫頭戴草帽,躬著挺不直的背坐在田壟上。 她提著裙擺走過去:老伯,這些土地是你們的嗎? 農夫聞聲抬頭,露出一張皺紋密布的臉,皮膚黝黑,凹陷眼眶下嵌著死氣沉沉的眼睛,打量著眼前人:是,這兩塊地是俺家的,那邊兩塊是老張家的,你個小姑娘家家問這些做什么。 顧欽辭抬袖至寧扶疏發(fā)頂,替她遮擋陽光。 寧扶疏隨口給自己編了個身份:我們二人是韓郡守手下當差的小衙役,奉了郡守大人之命四處體察民情。正好看見這大片農田里的高粱長勢似乎不太好,便想問問老伯,為何會這樣?是今年的雨水不夠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