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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玨!祈玉旒冷聲提醒他,注意自己的身份和說辭。 他們都是男人不打緊,可裴妍的身份擺在那兒,稍微行差踏錯一步都將受人詬病。 氣氛正變得有些尷尬,廂房門突然打開,懷桑大師走出來,目光依次掃過三人。 祈玉旒和鐘玨面色皆是一肅,正要上前去,卻見大師神情疲憊道:夫人獨自進來即可。 什么,懷桑大師,你是不是搞錯了?!鐘玨還要上前爭辯,被祈玉旒拉住,不甘心的站在那瞪眼。 裴妍三天前收到懷桑大師的信,約她今晨在此相見,具體何事大師也未在信中明說。 八年前已故去的父兄受人構陷,封蕭恒又極力的想撇清關系時,是懷桑大師出面替她贖回了江南的老宅,有這么一個大人情在,她才會毫不猶豫應下此事。 先將燈籠擱在石階上,她拎著裙子小心上臺階,跟隨懷桑大師進入廂房。 鐘玨一把甩開祈玉旒的手,生氣道:你說大師是不是老糊涂了,他怎么能讓裴妍進去,那里面可是 祈玉旒面色一變,沉聲告誡他:小心說話。 鐘玨能得宸王賞識,絕不是個傻的,只因對方是曾被自己拒婚的裴妍,才一時忽略掉許多小細節(jié)。 今日普濟寺已被他們包下,不只在東廂院外,就連這整座山頭都有精兵把手,裴妍能安然走到這里,只可能是受了懷桑大師邀約。 祈玉旒面色鄭重道:我們就守在這里,直到大師出來為止。 嗯。鐘玨亦冷靜了下來,盤膝坐在門口的蒲團上。 廂房內(nèi)燃著淡淡的檀香,繞過一扇紫檀雕刻的山水大插屏,是一張古樸寬大的架子床。 深墨色的帳幔垂落在地,中間打開一人寬的縫隙,隱約可見床上端坐著個身影。 施主請坐。懷桑大師指著靠窗一張香案,示意裴妍坐在案前一張雕花烏木椅上。 香案上放了架蕉葉琴,懷桑大師道:聽聞夫人琴藝卓絕,可否請您彈奏一曲,不拘泥什么曲子,能凝神靜氣的為好。 裴妍知道懷桑大師為人正派,慈悲為懷,確信他不會傷害自己,因此雖心中難掩忐忑,仍依言坐下來。 這時,沉郁的北風從窗口肆虐而入,垂墜的帳子隨風翻涌,墨色浮沉間,裴妍瞥見一張成年男子的深邃臉孔,眼睛漫無焦距的看向前方,一片猩紅之色,分外的駭人。 裴妍心里一驚,隨即迅速垂下頭去。 懷桑大師走到床前,將床帳重新拉得嚴嚴實實。 床上,寧宸瀾視野中其實只有一片血色,記憶還停滯在十二年前,他隱藏嫡皇子身份跟著裴將軍四處征戰(zhàn),最后被人從尸山血海中撈出,好不容易存活。 他潛意識里知道自己陷入了夢魘,雖已竭力克制,卻仍擺脫不了心中那股狂躁。 耳邊突然傳來清越的琴聲,是一首婉轉的江南小調,他閉上眼,想起童年時很多事情,心中那股廝殺的沖動漸漸平息。 裴妍全然不知,此刻坐在床上的男人,就是威震四海的大周戰(zhàn)神寧宸瀾。 即便是受德高望重的懷桑大師所托,身處陌生封閉的環(huán)境中,給一名衣衫不整的男子彈琴,無疑是她此生所做最出格的事。 伴隨悠揚的琴音,懷桑大師亦開始唱頌經(jīng)文,江南小調中和了經(jīng)文的莊重肅穆,兩種聲音和諧相融,聽上去極讓人大腦放松。 裴妍忘了不安,指尖力道越加沉穩(wěn),婉約的音韻如春水流瀉而出,溫和輕靈。 不知過了多久,床上終于傳出均勻的呼吸聲,男人已經(jīng)聽得睡著了。 懷桑大師停止唱誦,走過來朝裴妍點頭致謝:多謝夫人仗義相助,若不為難的話,還請明天這個時辰再過來一次。 裴妍起身看了眼緊閉著的床帳,識趣的沒去打探對方身份,微微屈膝告辭了。 走出房間,被頭頂升起的秋陽晃得瞇起雙眼,方才只是專心彈奏,沒意識到已經(jīng)過了晌午。 現(xiàn)在整個人放松下來,才覺每根手指頭都在發(fā)麻發(fā)疼,她兩只手交握住輕輕按捏,抬頭就看見鐘玨正面色猶疑的望著自己。 相比起十年前,她容貌其實發(fā)生了不小變化,從小家碧玉長成了標致的江南美人,身段玲瓏有致,面若春江秋月,尤其一雙眼睛生得極為動人,仿佛總彌散著一層清霧,極易激起人的保護欲。 方才,是你在彈琴,彈了一整個上午。鐘玨見她指尖紅了,臉色有些難看。 裴妍并不知,當初是鐘玨私底下拒絕了陛下指婚,才讓她最后嫁給了封蕭恒,因此也不知鐘玨對自己的好意從何而來。 記憶中,好像并未與這位鐘世子有過交集。 鐘玨之前一門心思撲在軍功上,這些年亦未曾娶妻,偶然一次聽人提起裴妍嫁給封蕭恒后過得很不好,便開始暗暗自責。 裴妍不喜男子老是盯著自己,將雙手背在身后,正要離去,身后傳來懷桑大師的聲音:兩位可以進來了。 鐘玨神色一喜,剛要跨過門檻,突然想起了什么,回首見裴妍單薄瘦弱的背影,關切道:你一個女子怎么下山,等會我派人送你。 裴妍剛才給一個陌生男子彈琴,已是鼓足畢生的勇氣,此刻怎么肯坐別家的馬車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