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頁
“我該如何答謝你?”林泓問她。 魚天亦望著那道夕陽良久,江湖兒女,自然是拿得起放得下,她笑了一聲,搖了搖自己的酒壺,“多來點酒。” “不行。換一個。”林泓道。 “……”魚天亦:“為何不行?你這答謝心不誠?!?/br> “你爹不讓你喝。” “那你就不能不讓他知道嗎?” “不行。你還小。” “?你他娘的才小呢。我早就及笄了?!?/br> “那就是還小?!?/br> “嘖?!?/br> “吃飯了?!背踢M玖悠悠從屋子后探出個頭來叫他們,還在圍兜上擦了擦手,十分賢惠的模樣。 嗯,他們今日晚膳依舊吃魚天亦最愛的糖醋魚。 林泓:“……” * “我待會兒要走了?!濒~天亦在晚膳桌上道。 “待會兒?”林泓詫異于她要走得如此突然。 “是,有些事,不宜再耽擱了?!濒~天亦放下筷子,伸了個懶腰。她方才在門外等林泓就是為了向他辭行,鬼使神差還是想著留下吃一頓晚膳。 林泓也說不出挽留的話來,魚天亦幫他本來就并非理所當然的,能做到這個地步已經(jīng)是仁至義盡了,他只能說:“保重。” 魚天亦笑笑,“你姘頭的情況穩(wěn)定了,就按照藥方養(yǎng)著,具體何時醒來還得看他自己?!?/br> “多謝?!绷帚?。 “收下了?!濒~天亦聳肩。 晚膳后,程進玖神神秘秘把林泓喊進灶房,開始給他介紹各類工具,教他如何生火、如何煮粥、如何燒菜、如何控制香料的比例。 林泓茫然地隨著程進玖的手指看這看那的,聽他說了一通,最后茫然地看向他。 “會了嗎?”程進玖問。 林泓胡亂點頭。 “嗯!”程進玖放心了。 * 夜幕低垂,群星璀璨。 魚天亦收拾好行囊,跨上駿馬,沖林泓揚了揚下巴, “走了?!?/br> 林泓揮手,“有事隨時找我,必當?shù)箯[傾囷。” 遠去那竹屋,魚天亦聽見后面飄來一句:“你要的酒現(xiàn)在已經(jīng)釀上了,有百壇之數(shù),五年后你就能喝上好酒了?!?/br> “……”魚天亦咬牙切齒,“滾?!?/br> * 當天夜里,程進玖也來向林泓請辭了。 程進玖想到萬古川還沒醒來,自己卻這時要走,他還有些不好意思。 “你們做得夠多了,感激不盡?!绷帚斎恢莱踢M玖為何這時要走,打趣道:“追緊點也是好事?!?/br> 程進玖臉都紅了,“不是,就是出去闖闖?!?/br> “好好好,”林泓笑道,“你也珍重?!?/br> * 都走了,只剩林泓和萬古川二人,一立一躺,竹屋頓時顯得格外清幽空蕩。 林泓用火鉗擺弄著火盆里燒紅的木炭,讓火勢旺一些,似乎溫暖不僅能驅(qū)走寒意還能驅(qū)走寂靜。 他想著等明日還是得寫信給屠鴻雪,萬古川還沒醒,且身處險境,要是有失控情況,他一個人是照應(yīng)不過來的。 他把火鉗放到一旁,目光投向躺著的萬古川。 距離張釬毅離開又是兩日,萬古川的氣色好了許多,傷勢也基本結(jié)痂——可就是不醒來。 他多怕萬古川真就永遠如此,再也醒不來了…… 越想越跟真的似的,心都揪緊了,揪得他生疼。 他褪去外氅,躺到萬古川身側(cè)去,也不滅蠟燭,就借著暖光注視著他的側(cè)顏,百看不厭的輪廓,皮膚依舊有些蒼白,襯得眉睫和發(fā)都如墨般濃黑。 “萬古川,快醒來?!绷帚V劬粗谒呎f著,“不到十日就是年關(guān)了,到時候要是不回家我爹娘得說我了,我還想著要帶你回去……” 林泓從被窩里牽過他的手,拇指抹過一寸寸分明的骨節(jié),拉到唇邊,鼻尖蹭過他修長的指節(jié),“說什么‘舉目無親’……我的家就是你的家……” 林泓笑了一聲,“我爹娘肯定喜歡你……” 燭光溫暖,在屋子里輕輕搖曳,光與影晃動著。 “醒來吧……不再需要打仗,不必為將軍事宜奔波,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林泓的手指穿進他的指縫,扣緊他的手。 林泓湊上去,親吻他的臉頰,親吻他的嘴角,聲音低低,“醒來吧,‘夜風(fēng)’。” 窗外的晚風(fēng)吹得竹林發(fā)出“沙沙”輕響。 林泓是把臉埋進萬古川的頸窩睡去的。 這一夜他做了很多夢。 他夢見連綿萬里的山巒,大川澎湃,水沫飛濺,聲震九霄,天地間的風(fēng)都在震蕩著。 他夢見御風(fēng)而行,是萬仞高山也截不斷的風(fēng),縱游八荒,橫絕千古,鏡湖之月也一夜飛渡,無拘無束,自由恣意。 他夢見修竹挺立,卻是一片墨色的,水墨蜿蜒,干凈疏朗又蓄滿力量,像從丹青妙手的畫中傾瀉而出,頂天立地。 他夢見劍的寒光,在月光下平遞而出,凜冽如電,攪動著風(fēng),能把亙古長夜挑破。 他夢見一壺濁酒和著塞北風(fēng)沙、攪著南蠻風(fēng)雪、載滿江南情長,飲酒的人若孤松巖巖獨立,如月華般內(nèi)斂,低沉笑聲讓他杯中酒蕩滿漣漪。 他夢見……是夢嗎? 有一只溫暖的手撫過他的頭,有唇溫柔印在他的鼻梁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