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頁
林泓看著他的背影,心頭五味雜陳,又釋然又惶恐…… 第077章 事與愿違失之我命 書房雕花的門扉在微風里吱呀輕晃,木門上經(jīng)年的灰飛揚而起,在金色晨光中曼舞。 屋里陰冷晦暗,陽光便合時宜地如同guntang金湯從門縫淌進來,淌過冰涼地板,漫延到一雙黑色靴子、一角繡著黑色暗紋的衣擺上。 許是這人此刻太冷冽了,衣擺一晃,金湯就不敢再冒進,膽怯駐足。 光與影的分界恰到好處。 這道黑色身影藏身書房的暗角,長身玉立在堆滿書籍也積滿塵土的古老書架前。 骨節(jié)分明的手扶著陳家的族譜,修長的手指翻過一頁又一頁。 白紙黑字鐫刻一個又一個名字,載著陳家祖祖輩輩的悠嘆,卷著千百年的歲月,從那雙點漆的俊目前匆匆掠過。 陳家祖輩有百人,每個名字的背后,往事沉沉都有千斤。 但壓在萬古川心尖的卻是另一個名字。 萬古川放下族譜,倚在一旁的長桌角上,閉上眼睛,抬手捏了捏鼻梁。 他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的。我……表現(xiàn)得很明顯嗎? 萬古川垂下手來,垂眸看著手上那本族譜古舊發(fā)黃的封面。 什么時候暴露的…… 此刻他腦海里揮之不去是林泓甩開他手時,眼底的錯愕,還有閃避的目光…… 是為難嗎,是厭惡嗎…… 克制隱忍了太久太久,每次小心翼翼地試探總是失望而返——林泓并不傾慕于他,或者說并不傾慕于……男子。 心頭壓著一把冰涼的畫戟,又冷又沉,墜得他喘不過氣。 他從來說不清楚,林泓于他,究竟是什么……為何這般執(zhí)迷。 那年他二十歲,大敗北狄,邊關(guān)在一片歡呼里。 他依舊記得,他策馬被簇擁到軍隊的最前方,身后跟著數(shù)十萬驍勇又忠誠的戰(zhàn)士,旌旗在長風里鼓動,邊城的長街迂回有百里,百里皆是人海,簞食壺漿,夾道歡迎。 任他如何制止,人潮涌動,依舊跪拜在地上……望向他的目光,是驚嘆,是敬畏……是在致敬所向披靡的神祈。 鮮花插在他的馬鞍上,榮光披在他的肩頭。 他躲開無數(shù)要親吻他靴子的人。 他的威名載入史冊,是大徵口口傳頌的歌謠,是胡人聞風喪膽的傳說。 注定煇爍古今。 但是,每至夜深人靜,他望向無垠又酷寒的黃沙,望向遠處盈盈的月華,只是覺得無盡寂寥。 邊關(guān)子民的歡呼和敬重都壓在他的肩頭。 國泰民安是他一生的枷鎖。 他渴望馳騁的草野只能哽咽在喉際。 這不是他想要的…… 鷹隼被捆住了羽翼,忘卻了翱翔于九霄云海、乘風而去的快感,忘卻了翅膀劃過遼闊草場、鼠兔驚恐四散的跋扈。 野性被消磨,自由如同一支虛幻的歌。 直到,籠外另一只蒼鷹從云天呼嘯而過,披著一身山川湖海的不羈。 云翳淌過它的巨翅,它所見是遠方長天的浩渺,它所聞是廣袤曠野的召喚,其余熙攘紛雜皆如無物。 雖千萬人吾往矣。(注1) 瀟灑又恣意。 久違的野性在血液里沸騰,哪怕掙不脫桎梏也想追隨他而去。 林泓于他是什么…… 是他所有的幻想。 他的俠義。 他的自由。 他的隨心所欲。 他的意氣風發(fā)。 他的曠野。 他的天空。 同林泓一起,便是他一生中最自由的時刻。 回神時,早已身陷泥淖,卻又甘之如飴…… 對林泓的情感在他披著冷硬鎧甲、馳騁疆場的半生里,太輕太軟太暖。 于他而言,更多的是無措和謹慎。 他不是圣人,不敢自詡過高,忍不住想再靠近他一步,卻又依舊在隱忍…… 求而不得的輾轉(zhuǎn)反側(cè)早就嘗過了,“得償所愿”似乎本就不是他該有的。 “稱兄道弟”——刺得人生疼的詞,他說不出口,但他還是不想驚動林泓,所以他選擇保持緘默。 可饒是這般小心,還是換來了他最不愿看到的結(jié)果——林泓在躲他。 分頭行動是他提的,林泓在躲他,便不如直接給林泓一點空間。 萬古川有些自嘲,連讓他感到為難都于心不忍,哪兒還有更近一步的余地。 失之我命。 他的目光投向門外。 金陽于枯草間輾轉(zhuǎn),連衰敗都頓時顯得耀武揚威。 萬古川的目光又落回族譜上,緩緩抬手,翻了一頁。 * “林清泉!”在第不知道多少次說話沒有得到回應之后,段宇終于忍無可忍。 “?。亢问??”林泓回過神來。 “你在想什么?魂不守舍的?!倍斡畎欀碱^,要嫌棄死他了。 “沒想什么?!绷帚哪抗庠谖葑永锫o目的地四處晃悠。 “那我剛才說了什么?”段宇質(zhì)問他。 “你說這陳家很多值錢的東西都被拿走了?!绷帚砸詾閷Υ鹑缌?。 “哥哥。那是我一柱香之前說的了。”段宇抓狂。 林泓:“……” 段宇打量著他。 林泓心虛地擺了擺手,“知道了。不走神了?!?/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