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想?yún)s不敢說
黎雯在電話里簡單地講過一些,當時紀月婉轉(zhuǎn)地回絕了這個事,這事說簡單很簡單,說不簡單又不簡單。黎雯這個親戚家的小孩,沉迷電子競技游戲,現(xiàn)在連學校都不去了,一心要做職業(yè)選手。 家里吵也吵過,鬧也鬧過了,再鬧下去就要出人命了,于是這個無妄之災落在了黎雯頭上。 她又有什么辦法,她做媒體的,手上大把PR的資源,但是想要要把小孩送進電競俱樂部,也只能找上原來做賽事經(jīng)理的紀月。 黎雯打電話給紀月的時候,也沒抱什么希望,她知道紀月那檔子事之后,算是徹底和這個行業(yè)斷了,就算紀月肯重新刷以前的人情,總歸她人是不痛快的。 不出所料,紀月也說得很清楚,“黎雯,你知道我當年做假賽的事,大家現(xiàn)在當面還能和和氣氣說話,背后指不定怎么罵我呢,我也不想上桿子給別人遞話頭?!?/br> “嗯。我知道?!崩桷﹪@了口氣,“要不是沒辦法,我也不想開這個口。” 紀月靠在陽臺上,看遠處老碼頭燈火闌珊,她也嘆了口氣,狠下心,索性把話說絕了,“這事,真的,我?guī)筒涣恕!?/br> “那你說怎么辦吧?” 聽到她不再堅持,紀月的口氣也緩和起來,“我和俱樂部打交道的時候,這事也見過,我覺得,還不如先去心理咨詢吧,也不一定是單純沉迷,你說呢?!?/br> 電話那頭,黎雯笑了起來,氣氛也不再像前面那么沉重,“你給你家宋霽輝招攬生意啊?!?/br> 紀月輕輕地笑了,“他又不需要我?!?/br> 兩個人又聊了幾句才掛了電話。 原以為這個事就這么結(jié)了,過了幾天,黎雯又找上了紀月。 兩個人在一樓見面,紀月拿員工卡在中庭的Manner刷了兩杯咖啡,黎雯在一邊拿咖啡一邊笑她,“你到數(shù)字事業(yè)部當M4了,果然出手也大方了?!?/br> “像以前沒請你喝過咖啡一樣?!?/br> 她們倆靠在角落的吧臺,中庭的休憩區(qū)坐滿了人,有人索性拿著筆記本在這辦公。陽光透過穹頂撒下來,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他們集團的員工特別喜歡曬太陽,這點在互聯(lián)網(wǎng)大廠里獨樹一幟,一到晴天,園區(qū)里到處都能看到曬太陽的人,像是企業(yè)文化,時間久了,大家都互相傳染。 黎雯低頭嘆了口氣,“還是那個事?!?/br> 紀月低頭喝了口咖啡,“雯姐,不是我不想幫,我真不行?!?/br> “家里天天跟我吵,這事兒全賴我了?!闭f著,黎雯整個人無精打采的。 紀月伸手過去攬住她的肩膀,“如果我能幫,我一定幫?!闭f著,她上下輕撫著黎雯的手臂,“想想別的辦法?” 過了一會,當紀月以為她不再開口的時候,卻聽到黎雯說起了以前的事。 “月姐啊,之前聯(lián)賽換主題曲,那么多樂隊,最后選了回聲,我可出了力啊?!彼袷怯帽M所有力氣,一口氣說完了,深怕一點停頓。 她小心翼翼地抬頭去看紀月,兩個人眼神交匯,平靜無波。 紀月聽完她的話,面上也看不出什么情緒,還是一如既往的在嘴角掛著一抹微笑。 一時兩個人相對無言,黎雯說完其實就有點后悔了,為了這點破事,何必壞了姐妹情分。 這樣想著,黎雯抿著唇,擠出一抹笑容,“對不起,我不該說這個的,還是算了吧,當我沒說過?!闭f完,她伸手去抱紀月。 當時國內(nèi)聯(lián)賽要換主題曲,紀月從黎雯那拿到了資料,她也不知道抽得哪門子風,非要把這事搞到手了。后來,黎雯才知道,紀月和那個樂隊的鼓手有點道不明說不清的故事。 黎雯伸手抱住紀月,把頭埋在她的肩頭,深吸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說,“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提這個的,我這張嘴?!?/br> 說著,她拍拍紀月的后背,“你別放心上啊?!?/br> 她看紀月還是沒有反應,心里有點著急又后悔,撒嬌般的同她說,“月姐,別放心上啊?!?/br> 話剛說完,她聽到紀月在背后輕輕地笑了,“雯姐你就這么一個人情,就這么用了?” 黎雯突然心里一酸,眼眶就忍不住濕潤了。 雖然紀月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她還是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謝謝你?!?/br> 紀月她面上看著挺冷,其實心里很熱。 當時那么多樂隊寄來demo,最后能選到他們,也多虧是紀月算計了一把李廣志和賽事項目組,這個瓜才順利落在梁軒的樂隊頭上。 當時梁辀來不了申市,紀月也沒說什么,厚著臉皮在那天天磨趙之望,趙之望受不了她,最后開了口同意她調(diào)去了北京分公司。 她對身邊人,其實一直都很好,用她自己的方式付出,也不太在乎別人看不看得見,只是,有些時候,她就顯得不那么有良心了。 菜上得差不多了,對面的中年夫妻終于忍不住開口了,“紀小姐,我們家的情況,小雯都跟你說了吧?!?/br> 紀月放下手中的筷子,微微直起身子,她點點頭。 中年夫妻對視了一眼,妻子開口道,“我們也是沒有辦法了,希望紀小姐能幫幫忙?!?/br> “你們小孩的戰(zhàn)績給我看看。” 她從夫妻那邊接過手機低頭看起來,宋霽輝則微微側(cè)頭看著紀月,他們走來的路上,紀月把事情囫圇說了個大概。原來他們在咨詢的時候,有時紀月也會說到四五年前的事,不過終究提得不多,他知道的也不多,所以他也不理解為什么這個忙非要紀月幫。 紀月纖細的手指滑過手機屏幕,仔細查看一張一張截圖。 她耳畔的一縷頭發(fā)落下來,不巧擋住她的視線,宋霽輝忍不住伸手幫她撩到耳后,紀月倒是像已經(jīng)習慣了這些小動作,頭也沒抬。 黎雯低頭抿了口茶,心想,這男人可真會。 看她很久沒有說話,妻子忍不住開口,“紀小姐,你看有沒有機會?” 紀月把手機遞還給他們,妻子接過,看著他們的眼神又多了一份殷切。 “有沒有俱樂部聯(lián)系過你們小孩?” 中年男子搖搖頭,“在家不說話,也不交流,這些情況我們都不清楚。” 宋霽輝聽到這,眉頭微不可查地皺了一下,隨即低頭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正好掩去自己的表情。 “我說實話吧?!奔o月露出禮貌的微笑,“做電競選手這一行很苦的,先不說吃不吃得起苦,你們能不能面對一事無成的結(jié)局?” 妻子垂下眼眸,“你說,現(xiàn)在這個家這樣,還能更差了嗎?” 宋霽輝做心理咨詢的,觀察人是他最擅長的,他在間隙間,細細地觀察這對中年夫妻。 紀月抿了抿唇,她也不知道,給這個家庭帶來希望,未來是好事,還是壞事。她倚在沙發(fā)上,細細琢磨著接下去怎么開口。 突然,她放在桌下的手,被寬大的手掌包裹,只一會會,熱意便傳到她的掌心,紀月側(cè)過頭去看他,宋霽輝朝她彎彎嘴角。一刻之后,她終于下定決心,緩緩說出自己的想法。 送走黎雯的親戚,他們?nèi)€站在商場門口,入夜之后,江邊的風總是有點大的。紀月縮著脖子,挽著黎雯的手臂,湊在她耳邊問她,“你怎么回去?” “打車回去,你們走回去?” 紀月嗯了一下,“就這點路,我們一起走回去,再讓宋霽輝開車送你吧?!?/br> 宋霽輝在邊上聽她們說話,也不做聲,風吹起紀月的短發(fā),他默不作聲地換了個位置,正好替她遮住吹來的夜風。 黎雯也不好意思打擾他們,下意識地想回絕,卻感覺到紀月輕輕地捏了下她的臂彎,于是話到嘴邊轉(zhuǎn)了個彎,“哦,那麻煩了?!?/br> 宋霽輝走在前面,她們兩個落在后面,踩著昏黃的路燈,黎雯終于忍不住說,“謝謝你啊?!?/br> 紀月抿著唇笑,“再說就過了啊。” 她輕輕地嗯了一聲。 “他對你也挺好的。” 紀月也輕輕地嗯了一聲。 宋霽輝拿了車鑰匙下樓去送黎雯,房間瞬間就空蕩蕩只剩她一個人了。紀月靠在陽臺的護欄上,拿著手機點開通訊錄,一直往下劃,劃到一串英文名。黑夜里,屏幕的光照出她的臉,還有她緊緊抿著的嘴唇。 手指在人名上停住,久久沒有動作。 她深吸了一口氣,按了下去,然后閉上眼睛。 響了幾聲,那邊沒人接電話,紀月準備掛斷的時候,那邊接了起來,手機里傳出對方的聲音。 “紀月。”男人聲音低沉沙啞,還是和以前一樣,說著發(fā)音不太標準中文。 瞬間,回憶涌上心頭,涌上眼眶,紀月抬手捂住嘴巴,明明熱淚盈眶,卻并不敢發(fā)出一點聲音。 電話那頭,聲音開始有點著急,“是你嗎?怎么了?” 過了半刻,她抬頭,深吸了一口氣,再開口時,情緒也收斂妥帖,“嗯。是我,我有些事想麻煩你?!?/br> 男人笑了起來,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你說吧?!?/br> 紀月把事情說了一遍,男人聽她說完,沒一絲猶豫便應下了,“嗯,我給他打電話,一個試訓的機會而已?!闭f完,他停頓了一下,聲音也放得更柔和了,一切的一切,就還像很久以前一樣,“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你別哭了?!闭f完,他自己笑了起來,“我能為你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她沒說話,可是他怎么聽到她輕輕地啜泣聲。 他的聲音也變得苦澀起來,“你別這樣,我會難過的?!?/br> 紀月聽到他吸著鼻子,梗咽了一下,于是再開口時,已是苦中帶笑,“我這里都快12點了,你這樣,我會難過得睡不著覺了?!彼形暮芎茫褪前l(fā)音不好,一句話說快了,就含含糊糊什么都聽不清,紀月聽著聽著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笑起來多好?!蹦穷^輕嘆了一口氣。 后來,誰也沒有說話,只聽到聽筒里的電流聲。想說的太多了,反而不知道從何說起,最后變成一句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