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簡講那年代劇的八卦，道：“聽說剛開始有個出品人，還以為導(dǎo)演是有別的目的，錢給得不夠還是怎么樣，說話陰陽怪氣，導(dǎo)演炸了，指著出品人讓他們家公司滾蛋，說這劇就是不拍，也不要這家的投資了。”

    王子燁：“……”

    他問：“對霍總和我們公司，有沒得影響？”

    “沒有?！毙『喌溃斑@劇咱們一分錢沒投，你記得有個真人秀找過你嗎？就你不想去那個，是用那個機會跟別家置換來的，不可惜，你別放心上?！?/br>
    王子燁知道他一定是盡力輕描淡寫，

    小簡也不躺著了，坐起來，安慰地說：“王叔叔，幸虧你沒演這戲，看現(xiàn)在這情況，沒準(zhǔn)什么時候才能開機，真簽了約還空出檔期等著?！?/br>
    王子燁道：“這事就是對不起霍總?cè)?，等過年，我來給他發(fā)個6.66的大額紅包?！?/br>
    兩人都笑起來。小簡道：“你后來不是去見導(dǎo)演了嗎？他好想問你跟導(dǎo)演聊得怎么樣，但是他剛罵了你一頓，不好意思給你打電話，沒想到你還真就不給他打了，他還在家里罵罵咧咧，被我吼了幾句，才安靜了?！?/br>
    王子燁也不揭穿他吹牛，道：“我就是怕他再罵我，才沒敢找他匯報。他平時罵你嗎？他罵人真的好難聽?！?/br>
    “不罵我?！毙『喌溃窒肓讼?，說，“偶爾也罵，我不配合他的時候，他急了也罵我，說我……”

    王子燁立刻道：“禁止開車！再說我就告你媽?！?/br>
    “他馬上一路闖紅燈趕過來跟你一起聽了?！毙『喓闷鎲柕?，“你和薛博士會說葷話嗎？我都想不出薛博士那張臉，能說什么下流話。”

    那可多了！文化人說的下流話有時候都要百度才能懂。

    王子燁道：“也會適當(dāng)說一些。你不要問了撒?！?/br>
    他在這點上和小簡截然不同，小簡酷愛分享，他就半分都分享不了，但不是因為臉皮薄，而是摳門小氣，不愿意把自己的寶貝拿出來講，哪怕對方是小簡，也不想。

    “不說算了?！毙『喴膊粡娗?，又說回正題，道，“我也很想知道，你去見導(dǎo)演，導(dǎo)演沒有大受感動，說下部戲找你演嗎？”

    王子燁道：“你是不是在諷刺我？”

    小簡極力否認(rèn)，并道：“我那天和晚妹聊天，我們都在等你龍王歸位?！?/br>
    “導(dǎo)演沒說，就算真有這意思，他兩部戲之間也要隔三五年?！蓖踝訜顕@氣道，“龍王擱淺，準(zhǔn)備考研?！?/br>
    第四十二章

    要考研這事， 王子燁終于不藏著掖著了，告訴朋友，也就意味著一定程度上斷了偷懶擺爛、中途放棄的后路。

    小簡震驚道：“這還真是……世上無難事， 只怕有心人啊！”

    王子燁忙謙虛道：“你不要替我貸款吹逼， 我這才剛開始認(rèn)真復(fù)習(xí)，也有可能考不上?！?/br>
    小簡一揮手， 道：“那不重要， 不是說你，是說薛博士！他哄騙你考研好久， 我和陣哥都還說他就是癡人說夢。這都行！薛博士真的太牛逼啦！”

    王子燁：“……”

    小簡馬上又關(guān)心地問：“復(fù)習(xí)要一年，上學(xué)又要三年， 你可能都沒辦法好好工作了， 會缺錢嗎？我上次回去特意數(shù)了數(shù)，我還是有點錢的。需要你就說話，不能讓薛博士養(yǎng)著你，咱們201只出我一個吃軟飯的就夠了?！?/br>
    王子燁好笑道：“好， 用了找你要， 應(yīng)該用不到。我今年攢了不少錢，不會再像去年那樣天天對著余額頭禿?！?/br>
    “還說去年的事？有事不找我?guī)兔?，我后來聽說都有點傷心。”小簡道。

    “我那時候……”王子燁想解釋。

    小簡卻從伸出手， 按在他肩上，用力按了按， 道：“那時候很難吧？謝天謝地，還好有薛博士陪著你， 不然你一個人要怎么捱過來啊？”

    王子燁：“……”

    一瞬間， 那時的困境又都在他腦子里悠悠回旋了一遍。

    萬般難處，現(xiàn)在都不必說了， 那時的焦慮難捱，實則也沒有徹底打垮他，心里和諸多不平在賭著一口不甘的氣。憑什么？為什么？做錯的人是我嗎？

    和公司法務(wù)談違約，去找老師同行借錢，出門之前，他總會把自己打扮得精神抖擻，拿出最昂揚的姿態(tài)去給世上的人看。

    回到家里頹廢歸頹廢，即使最狼狽的那幾天，他也只是躺著不動不說話。

    漫長而又短暫的兩個多月，只有一次，只有那一次。

    他坐在客廳里算賬，計算機被他按得乓乓響，手指頭不像自己的手指頭，渾身關(guān)節(jié)像裝錯了位置，坐在那里感覺自己像只僵直的木偶，但腦袋疼，脖子也疼，肩背都疼。

    他知道不是真的疼，是焦慮讓他出現(xiàn)了軀體癥狀?！獮槭裁此瑑纱谓ㄗh蔡巡去看正規(guī)醫(yī)生，他看過啊。

    薛停云過來，把一張銀行卡放在茶幾上，他還不明其意。

    “我算過了，加上這張卡里的，就夠了。”薛停云道。

    他遲疑地看著薛停云，薛停云像被看得不自在，把手插在兜里，語氣別扭地說道：“記得要還我?！?/br>
    “……”王子燁道，“嗯，好?！?/br>
    他丟下計算器，匆忙起身，快步進了客廳旁的洗手間。

    很多人都是這樣，許多悲苦絕望，只要努力忍一下還能忍得住，一旦被安慰，反而再也繃不住，立刻就會哭出來。

    七八分鐘后，他拉開洗手間的門。

    站在門口的薛停云忙裝作路過的樣子，裝作看不出他躲起來做了什么，若無其事地問：“哎，你說我們晚飯吃什么好？”

    王子燁記得那時自己回答說：“都闊以，你吃啥子記得分我一口，我一分錢都沒得了?！?/br>
    薛停云笑了笑，雙眼微微發(fā)紅。

    他走上前去，和還笑著的薛停云抱在一起，兩人都抱得特別用力。

    “你說得對，沒有他，我就無了?！蓖踝訜畲藭r對小簡說，“謝天謝地，更要謝我自己，在那事之前就把他拿下，不然我自己一個真的遭不住，就算還完了錢，人也廢了?！?/br>
    小簡有點感動，也為他高興，又拍了拍他，鼓勵的意思更多。

    王子燁發(fā)表總結(jié)宣言：“我真的好愛薛停云，如果有來生，我必將一心一意給他做0?！?/br>
    小簡：“………………………………”

    晚上，薛停云問道：“小簡找你聊什么事了？”

    一副漫不經(jīng)心的口吻，實則豎著耳朵，十分關(guān)心。

    “正經(jīng)事?！蓖踝訜钅弥桨咫娔X在看東西，隨口道，“我接下來可能要忙一陣子，不一定每天還有時間給你做飯，你在單位吃了再回來?！?/br>
    薛停云長吁短嘆，說：“明白了，我不是你的乖乖了，愛會消失，我都明白?！?/br>
    王子燁哈哈笑，又把平板電腦推過來給他看。他別著頭，擺出不看不看的架勢。

    “看看嘛，”王子燁道，“求求你了薛老師，看看嘛，看看嘛?！?/br>
    薛博士這才勉為其難地看了，是一個舞臺劇的策劃書。

    “秦陣的老婆找了小簡，小簡覺得有意思，又來找我?！蓖踝訜罱忉尩?。

    秦陣?yán)掀藕蛶讉€搞實驗戲劇的小伙伴，想攢這么一出劇，在小劇場里演，但就是還缺點錢，幾個人里沒有能壓場的，小型公演也未必能賣出去票，劇場當(dāng)然不愿意做賠本生意，談了幾次都沒談下來。

    嫂子本來想拉秦陣入伙，秦陣一看策劃書，這創(chuàng)意，這本子，好家伙，不愧是親老婆，和他的外形氣質(zhì)、演技路數(shù)，不能說量身定制，只能說毫無關(guān)系。

    “你們不如找小簡。”秦陣給了老婆建議，這戲像小簡以前在學(xué)校里喜歡玩的類型，而且小簡一來，資金等問題就一起解決了，一箭能射好幾雕。

    嫂子就找了小簡。

    小簡一看，嚯，還真有點意思。當(dāng)即又想拉王子燁來一起搞。

    當(dāng)年在學(xué)校時做作業(yè)，這三個好基友一起搞過舞臺劇。比起秦陣讓演什么就演什么的萬金油演員屬性，小簡和王子燁則除了表演應(yīng)當(dāng)?shù)慕巧酝?，劇本?chuàng)意和舞臺調(diào)度也都是他倆一邊吵來吵去一邊確定方案。

    王子燁道：“我們看了策劃書，感覺可以去玩一下，編排順利的話，一月份就能演兩三場，一場的時長在兩小時內(nèi)，不是大型項目?！?/br>
    薛停云想了想，表達了贊成：“還不錯，去玩吧，正好一邊復(fù)習(xí)一邊實踐，省得紙上談兵，空有理論知識?！?/br>
    于是王子燁和小簡就一起去了，和嫂子，和數(shù)位舞臺劇演員，一起投入到了這出小劇的創(chuàng)作中。

    一個時間循環(huán)的劇本，一名大學(xué)生被困在了某一天里，不斷重復(fù)這一天的一切，他想方設(shè)法都沒辦法回到正常的生活，直到他遇見一名神秘男子，男子告訴他：我即是未來的你，我是從未來回來，拯救“我們”的。

    故事創(chuàng)意并不新奇，但選擇的舞臺表現(xiàn)形式新銳大膽，很有實驗戲劇的渲染力和張力。

    眾人進入排練情境后，覺得哪里有問題，就地開會，就地改劇本，甚至就地更換角色。

    這種靈活機動又充滿生命力的創(chuàng)作，對許久沒有合適機會的王子燁來說，自然感受到了久違的戲劇激情。他相信小簡也是一樣，這于他們兩名演員來說，都將是一段極其難得的豐沛體驗。

    忙碌的時光匆匆，轉(zhuǎn)眼便到了一月。

    月中和月底分別將有一次公演。月中的第一場，王子燁扮演“未來”，小簡扮演被困在時間里的“現(xiàn)在”。

    嫂子等劇場演員并沒有把王子燁和小簡拿出去做噱頭搞宣傳，很多無意中買了票來的觀眾，觀看途中都只覺得臺上兩個演員長得“像”這二位，演出結(jié)束，掌聲雷動，演員謝幕，觀眾才確認(rèn)竟然真是這二位。

    不過，會到小劇場來看實驗戲劇的觀眾，本身都是“小眾愛好者”，發(fā)現(xiàn)了寶藏都恨不得捂著，沒人到社交平臺上咋咋呼呼地亂說。

    此時高校臨近寒假，薛停云忙完了緊要的事，當(dāng)天也來看了演出，等王子燁下臺回家，路上反復(fù)表示非常喜歡，對這戲贊不絕口。

    “月底那場我要再來看一次?！毖νＴ频?，“到時我要帶神秘嘉賓來捧場。”

    回到家，王子燁道：“啷個神秘？我感覺也不神秘，我猜是你媽?！?/br>
    薛停云：“……”

    王子燁有點緊張，也很高興，道：“我猜我是猜對了撒，是不是嘛？”

    薛停云發(fā)出一聲不屑的：“呵?！?/br>
    王子燁狐疑道：“不對嗎？”

    過了一小時，王子燁又問：“莫非你要再帶上你爸爸？”

    薛停云：“……”

    王子燁道：“可是實驗戲劇對書法家不一定友好，你真的要帶他老人家來受煎熬哦？你不要楞個不孝。”

    薛停云：“……你可以閉嘴嗎？”

    王子燁低聲道：“那你叫兩聲嘛?！?/br>
    薛停云：“……”

    王子燁道：“你太安靜了，我就忍不住想說話?！?/br>
    確實只有一些環(huán)境音。薛停云本人相當(dāng)習(xí)慣靜音模式。

    但王子燁觀察他的表現(xiàn)，得出自己表現(xiàn)不錯的結(jié)論，心態(tài)膨脹，道：“乖乖，你客觀評價一下，我是不是……我楞個大，是不是嘛？”

    薛停云忍無可忍，把他拉下去和他接吻。

    *

    王子燁猜到薛停云可能會帶父母來看他們第二場公演，還特意提前和其他演員們說了，云萍老師有可能會來看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