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桌上，王子燁對助理們鄭重道了歉，表示不知前途如何，如果真就此玩完了，謝謝大家這段時間以來對他的照顧。

    助理們：“……”

    向晚說：“其實我不明白，為什么一定要放棄這戲，年輕演員演年老，年老演員演年輕，硬演不就行了，你又不是沒演技。像那個誰和那個誰，國民影后不也都這樣演了嗎？”

    王子燁正不知道要如何向meimei解釋。

    巴特在旁邊道：“本來我也不明白，你舉這兩個例子一出來，我站燁哥，不演也對?！?/br>
    王子燁笑了起來。

    向晚怒道：“公司發(fā)薪水了不起??？那你年終紅包要不要了？”

    去年是向晚負責(zé)替哥哥發(fā)了紅包給他，蠻厚一個。

    巴特馬上反水：“哦我站隊晚妹，晚妹說的都對。”

    王子燁看出他倆并不是認真計較這事，在無形中支持著他的決定，心中感到溫暖，開玩笑說：“可是停云薩瑪也不贊成我演?！?/br>
    巴特，一棵墻頭草，西子捧心地說道：“我的一顆心啊，恨不得分成三瓣，一人給你們一瓣。”

    王子燁大笑。

    向晚嫌棄道：“我兩個哥哥才不要，你單給我一個就行了。”

    巴特倏然間安靜了，低頭吃飯。

    向晚問王子燁：“你這一次，是主動找薛鍋鍋商量的嗎？”

    王子燁道：“是的?！?/br>
    向晚觀察王子燁，感覺到哥哥有了很大的變化，她不像霍總那樣洞察人心，立刻能猜到來見導(dǎo)演，是背后有薛停云在出主意，但她全程親歷了去年王子燁的解約，同樣是人生重大抉擇，上一次和這一次，顯然區(qū)別很大。

    上一次，王子燁做決定，沒跟薛停云商量，和老家父母也商量不著，只和向晚聊了幾句，向晚也不懂，聽哥哥說了其中一些烏糟，深感不平，加上哥哥說違約金賠得起，就是跳槽可能會空窗一段，還抱歉地說很可能會短缺她的薪水。做meimei的當然無條件支持哥哥，表示有難兄妹一起扛。

    結(jié)果就是王子燁自作主張，差點搞黃了自己的演藝事業(yè)。

    被索賠發(fā)現(xiàn)金額比他預(yù)計中要多得多，和公司打官司是絕沒有贏面的，只能認栽賠錢。

    那段時間他焦慮得徹夜失眠，吃了東西就嘔吐，整個人借錢借得生無可戀了，又不想拖累薛停云，人家沒義務(wù)跟他共患難，幾次要趕薛鍋鍋走。

    虧得薛鍋鍋對他情比金堅了。不然哪里還有今天。

    巴特還在場，有些話向晚也不方便跟哥哥說了，心中充滿了感慨，今年兩位哥哥感情進步好大，隱約都有老夫老夫那味兒了，真好啊。

    她沒說，王子燁也知道她問這個問題是什么意思。

    在那件事之前的一年里，他和薛停云一整年do了27次。感情能好到哪里？

    當時他上升期，工作很多，能坐下來好好說話的機會都很少。

    過了剛在一起的新鮮期，他就感覺不到薛停云對他還有什么意思，只是他對薛停云意思大得很，單方面舍不得提分手而已。

    兩個人好像就是隨時可能掰了的游離狀態(tài)。

    王子燁總不死心，還想再試一試，多試一試。

    讓他不死心的支點，說出來有點自吹自擂：薛停云是個顏控，他則哪里都一般，偏偏長得很行。

    他還一度因為人氣上升，心態(tài)膨脹，連帶著在家庭關(guān)系里也如此，偶爾會很傲慢地想，薛停云就算對他沒意思了，也不提分手，還不是因為找不到高質(zhì)量代餐，美貌就是稀缺資源，不服不行。

    到他解約那陣，先前的一切如夢幻泡影，哪方面也沒了傲慢的資本。

    他自己在家照鏡子，都很想說，快看，這個人好像一條狗。

    再拖著薛停云也沒意思。別人薛博士隨便出去走走，再遇到和小簡同樣好的小0也沒多大難度，薛博士性格還好，遇到喜歡的人就敢表白，敢追求，跟他這廢物分開不用多久，別人就能奔赴美好新生活了。

    要和公司解約的時候，他不認為這事應(yīng)當和薛停云商量，只是住在一個屋檐下，又不是命運共同體，別人沒答應(yīng)跟他綁在一起。

    后來他搞砸了，焦慮得想死，第一個念頭是死前也先把薛停云趕走，不要因為自己帶累了別人的前景。

    那個時期，現(xiàn)在想來真是不可思議。

    到事情解決以后，重新簽了公司。像經(jīng)歷了一場末世浩劫，他看著始終沒離開他的薛停云，心里充滿了復(fù)雜的情感，最后也只是凝成了一句：“謝謝。”

    當時薛停云看了他足有一分鐘，回答道：“早點還我錢。”

    那一天，像任督二脈突然被打通了一般，王子燁忽然間就聽懂了薛停云每句話背后的另一句話，忽然間就看明白了薛停云陪著他是為了什么。

    早點還我錢，意思是：你快點好起來啊。

    陪著他，原因是：我也想試一試，多試一試。

    第三十九章

    自那以后， 兩人就慢慢好了起來，并且越來越好，到今夏， 再至冬， 到目前的情感狀態(tài)，可以用如膠似漆這種又粉又黃的詞來形容個大概。

    按這條情感軌跡看， 王子燁感覺自己和薛停云拿的， 標準先婚后愛劇本了屬于是。

    先婚后愛男主之一王子燁，十分想不通， 和同居人都擁有這么時尚的感情線了，事業(yè)線為何一塌糊涂？別的男主起起落落起起起起起， 輪到他就起起落落落落落落落。

    離譜啊離譜， 同樣是男主，金手指沒有，也不杰克蘇。讓觀眾看毛線??？半路就都罵罵咧咧跑光了。這編劇不行，最多只有豆瓣4分劇的水平。

    “哥哥？”向晚奇怪道， “你在自言自語什么？”

    巴特開車， 向晚坐副駕，王子燁獨自在后排，即將抵達和導(dǎo)演約見的地點。

    藝人緊緊張張， 腦子里天馬行空地胡思亂想，嚴肅道：“我排練一下和導(dǎo)演的對話。”

    假如依著他自己的性格， 放棄這角色就放棄了，歸根結(jié)底不是為別人， 為的是自己的心， 這么點事情，還不至于要昭告天下。

    如霍總所說， 這就不是他自己能想出來的辦法?；艨偤脱νＴ贫际锹斆魅耍鉀Q問題的底層邏輯都是盡可能地減少損失。不像王子燁活脫是個莽子，凡事做了就做了，該擔的自己擔起就好了。

    上一次就是薛停云提醒他，叫他去和導(dǎo)演見個面，喜歡這個劇本，想演好這個角色，就去和導(dǎo)演表達清楚。他才帶著自己寫好的人物小傳，二次拜謁導(dǎo)演。

    沒有人物小傳的基礎(chǔ)，這次導(dǎo)演很可能也不會見他。

    見面的地方是導(dǎo)演選的，他們團隊應(yīng)該是在這附近辦公，導(dǎo)演帶了位年輕些的工作人員，兩人一起來的。

    雙方問了好，王子燁聽出那工作人員的聲音，就是上次打電話給他，對他轉(zhuǎn)達導(dǎo)演說“人物小傳寫得不錯”的年輕助理。

    導(dǎo)演這邊顯然沒想到王子燁約他見面的意思，以為這位青年演員還是想來和他多聊聊劇本和人物，演員會有這樣的想法和舉動，也比較常見。

    特別是這次，演員在對角色和劇本都傾注了一定心血后，發(fā)現(xiàn)導(dǎo)演提前就已有了心目中的其他人選，或是擔心進組后被刁難，或是想要進一步博得導(dǎo)演的認可，這都不算什么。

    導(dǎo)演入行頗久，合作過的演員成百上千，能理解很多演員的表現(xiàn)欲和好勝心。

    王子燁雖然很緊張，但沒繞彎子，開門見山直說了，自己決定退出這部戲。

    導(dǎo)演登時面露意外，又懷疑地打量他，不確定這話背后是賭氣，還是另有深意。

    王子燁一鼓作氣，把這段時間以來的內(nèi)心掙扎和抉擇，坦率地悉數(shù)說給了導(dǎo)演聽。

    導(dǎo)演起初聽得眉頭緊鎖，仍然充滿疑惑，而后慢慢舒展了眉頭，浸yin這行多年，演員真誠與否還是能感知一二的。到最后，導(dǎo)演還是有些不解，出口的語氣卻已經(jīng)沒了質(zhì)疑，而只是提問，甚至帶了點好奇。

    “就算你現(xiàn)在退出，”導(dǎo)演提起那位中戲演員的名字，說，“這個角色也未必還會落在他頭上，你騰出來這個位置，也許會有另外一個人被推薦進來，你覺得你這謙讓有意義嗎？”

    王子燁并沒有篤定自己不演，那位師兄就一定能演，只道：“當然有意義，我做這個決定不是為了那位師兄，我有幾斤幾兩自己很清楚，我沒有力量去干涉這么大投資的劇組中任何一個角色的選任，我管不了別人，我只能管好自己?！?/br>
    導(dǎo)演瞇起眼睛，說：“你說這話，是在嘲諷我嗎？”

    王子燁道：“我在這行也幾年了，明白很多人都有很多不得已，誰也沒有立場嘲諷誰。”

    導(dǎo)演點了下頭，不置可否。

    “將來某一天，也許我也會后悔今天的決定，我也有可能在未來某一天，不得不去做一些不得已的選擇，但至少不是現(xiàn)在?！蓖踝訜钫f著感到了一陣輕松，笑起來道，“實話說，現(xiàn)在我還有路可走，沒有什么不得已，如果這時候我就要去做違背我內(nèi)心的事，就要去踏破底線了，那將來真到了不得已的時候，我很可能不擇手段，毫無下限。有很多事，都是一旦開了頭，一次是做，兩次也是做，久了就忘了什么不該做，什么不能做，那還不如從一開始就不要做?！?/br>
    導(dǎo)演也笑了起來，說：“電影學(xué)院這幾年氛圍挺好，還能出來這么天真的小師弟。”

    王子燁早知道導(dǎo)演是八十年代某一屆的師兄，年齡和資歷差距過大，這種師兄弟不好攀，所以兩次見面，他也沒好意思提過。

    但他聽得出導(dǎo)演并不是在譏諷，便接道：“師兄說笑了，我也不太天真，就是比較笨，只能做些單選題，想或者不想，愿意或者不愿意。其他更復(fù)雜的，我就不會做了?！?/br>
    導(dǎo)演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說：“那你來見我，有想過我給你什么回答嗎？或許想讓我?guī)湍銚Q個角色？還是感念你這次的深明大義，可能將來還有別的什么劇……你是怎么想的呢？”

    “如果將來真還能有合適我的角色和機會，您愿意考慮我，當然更好了?！蓖踝訜钐谷坏爻姓J自己也幻想過這一點，說，“不過那是另外一回事，就事論事地說，我很喜歡這個劇本，拿到本子那幾天，我興奮得睡不著覺，翻來覆去地看它，很期待將來在屏幕上看到它的成品。我是演員的同時，也是個觀眾，身為一個觀眾，我也不想在上好的點心里吃到沙子，不如我就先把自己篩出去吧。”

    如此聊了許久，導(dǎo)演又問了他很多問題，對這小師弟很有種好奇，問到后來，導(dǎo)演有點乏了，眼望著對面綠植，驀然出起了神。

    他的助理見冷場，主動提出，要加一下王子燁的微信，表示沒事可以常聯(lián)系，有機會合作的話就更好了。

    王子燁和助理互掃了好友，心里也明白，這話就和“有空一起吃個飯”，是差不多的意思。

    導(dǎo)演還有別的事，王子燁感覺較完滿地完成了薛停云指導(dǎo)的目標，他已經(jīng)把自己的內(nèi)心所想，準確傳達給了導(dǎo)演。

    雙方便友好話別。

    “這劇十二月中旬要開機，”導(dǎo)演道，“你有空的話，到時候也可以到劇組去看看?！?/br>
    王子燁：“？”

    導(dǎo)演哂笑道：“以受邀觀眾的身份，歡迎你這位觀眾去看看你期待的劇，拍攝過程和你想象中，差別大不大?！?/br>
    目送導(dǎo)演二人離開后。

    全程大氣都沒敢出的向晚才長嘆一聲，有點失望地說：“我還以為，他是要邀請哥哥去友情出演個什么角色。”

    巴特道：“人家又不是咱們以前拍的那種劇，蔡巡一說要客串，編劇馬上加班給他寫飛頁?！?/br>
    確實。如果是那種天天拍飛頁的劇組，或是先前被別人截了的律政劇，王子燁早滿不在乎了，愛誰演誰演，愛拍成什么樣就拍成什么樣。

    王子燁此時對助理們的話充耳不聞，攥了攥拳，道：“見了三回面，導(dǎo)演第一次跟我握手?！?/br>
    回去路上，他給先婚后愛的另一位男主發(fā)消息，兢兢業(yè)業(yè)匯報了今日面見導(dǎo)演的概況。

    消息剛發(fā)出去，對方把電話打了過來。

    巴特和向晚都從后視鏡看后排的王子燁。

    王子燁把手機放在耳邊，眉梢眼角都蕩漾著戀愛中的喜氣，語氣也不自覺地低沉，道：“不忙嗎？怎么有空給我打電話？”

    薛停云說：“現(xiàn)在沒事，你跟導(dǎo)演談得怎么樣？”

    王子燁道：“應(yīng)該還行，唉——你教我楞個楞個，我都干不好這個事情，你都應(yīng)該陪我一道來，當我的發(fā)言人，我個人來真是不得行，不過應(yīng)該……還闊以撒，導(dǎo)演最后跟我握手了，我直覺是完美解決，達成了昨夜薛老師在會議上的指導(dǎo)精神?！?/br>
    薛停云笑著聽王子燁吹牛皮，忽旁邊似乎來人問薛停云什么，他對王子燁說：“稍等一下?！卑咽謾C拿開些，回答了同事問題，聊的都是些王子燁聽不懂的話。

    他工作中的語氣和私下里截然不同，是很……聽起來就學(xué)歷很高的聲線。

    王子燁仿佛無意中窺見了工作狀態(tài)里的薛老師，迷醉地心想，以后要是有機會演學(xué)霸，要模仿一下我乖乖的說話腔調(diào)，真是好性感哦。

    “同事來了下?！毖νＴ拼虬l(fā)走了人，又接著跟他講電話，旁邊應(yīng)該是沒別人，薛停云狀態(tài)也很松弛，說道，“今天實驗室沒什么事，但也很煩，一天生了三回氣，早上學(xué)生來氣我，中午領(lǐng)導(dǎo)來跟我分享了一些所里的氣人八卦，下午上班后去開了個會，遇見那個被我懟跑的同事，這廢物點心，蹭他們團隊成果發(fā)了文，跑我面前耀武揚威來了，如果不是當時旁邊還有人，我就要把會議桌中間的仙人掌直接拍他臉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