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藝琳背起她的小背包，爽快地推開側(cè)門，翻翻手機，說：“咦……艾黎和小杜說他們倆也過來，快到了……他們倆這么快回來啦？”

    “昨天就出發(fā)了，這會兒才到，還快！”韓松笑起來。

    “也是哦，哈哈哈……”牟藝琳笑起來?！罢f是昨天出發(fā)的時候因為開車還吵了一架。艾黎那個脾氣急起來不得了，我都擔心她把小杜扔半道兒上?！?/br>
    韓棠和韓松對視一眼，兩人一笑。

    這里面有點內(nèi)情沒有告訴牟藝琳。杜松子是開車去北京的。外地車進不了核心區(qū)域，只好扔在外頭了。兩個人開開心心準備回來，結(jié)果車沒開出多遠，輪胎爆了。小杜要打電話找人換輪胎，艾黎三下五除二自己動手換了。她一邊兒換一邊兒“罵”小杜，說什么出發(fā)之前不知道仔細檢查一下，這也就是倆人一起，一個人的話車壞半道兒上，那不得給狼叼了去嗎？一點兒安全意識都沒有……小杜就把這段話錄下來，一邊笑一邊聽她罵，錄下來發(fā)過來給她，說二姑，艾黎可太能干了。

    韓松聽完了，說：“也不知道這年頭兒北京城外哪兒來的狼，有狼也得給艾黎這大嗓門兒給罵跑了……韓小棠，你考察過小杜嗎？這孩子是不是缺心眼兒，為什么給欺負成這樣還笑？”

    韓棠笑著說缺心眼兒還能當數(shù)學老師??？

    韓松說教小學的數(shù)學不是很難的……

    她們倆笑了半天，倒沒把那倆孩子車壞在半路上的事兒告訴韓柏夫婦，怕他們擔心。

    韓棠坐在車里，看著韓松和牟藝琳走遠了。

    那兩個人走得很慢，路過一個攤位，就停下來看看。如今大集大部分攤位都已經(jīng)挪到室內(nèi)，外面散落的小攤位也有不少，很值得逛逛。遠處河沿上，大集的入口處，有好多人聚在那里，擺了好長的一個攤位。韓棠仔細看看那拉起的橫幅和掛著的宣傳海報，知道是免費領(lǐng)養(yǎng)日的活動。

    “這大冷天的，不得凍壞了?！表n棠看看韓松她們倆在攤位前停了一會兒，走遠了，偷偷開車門下車。

    她裹得嚴嚴實實的，包得臉上只露出眼睛來，過了馬路，往河沿走去。

    走近了，馬上有志愿者給她發(fā)宣傳單。

    她看面前這個金發(fā)碧眼的年輕人，普通話比她說得還好，稍愣了下，照他指點，去前面看看待領(lǐng)養(yǎng)的貓貓狗狗了。天氣冷，他們在現(xiàn)場搭了個帳篷。韓棠在外面看了一會兒貓貓狗狗的照片，心說好家伙，基本上都是丑孩子，能被領(lǐng)養(yǎng)出去可不容易……不過也有極好看的，她又想，怎么品種犬和貓都有扔了的？嘖嘖。她待走進帳篷去，聽見身后有人喊：“前面那位老太太，等等！”

    韓棠聽那粗聲大嗓的，心說“誰是老太太呀，反正我不是。我是我也不站下。我年輕著呢”，一個勁兒往前走。

    “韓小棠！”這粗聲大嗓響亮了起來。

    韓棠回頭，瞪了艾黎一眼。

    第81章 番外一：瑞雪，豐年，吉祥物（下）

    韓艾黎站在韓棠身后不遠處，見姑姑回頭，張開手臂舞動兩下。她穿了件雪白的羽絨服，看起來跟只大白熊似的。

    韓棠左右看看，不見杜松子，抬了抬下巴示意艾黎過來。

    艾黎沖過來，摟住她肩膀，問：“不是不讓你下車嗎？偷偷跑下來干嘛？又招大姑訓你?！?/br>
    “她能訓了我！哪回不是我讓著她？”韓棠說著，四下里看了看，確定韓松不在。

    艾黎看姑姑這樣子，大笑。

    “小杜呢？”韓棠問。

    “把他趕走了?！卑枵f。

    “你怎么好意思的？”

    “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艾黎笑嘻嘻地說，“自己人嘛！”

    “嘖嘖嘖嘖，開始沒羞沒臊了嘿！也不知道是誰，嘖嘖嘖，催她找對象，跟踩著尾巴吧似的，馬上炸毛兒……”

    “是呀，不知道，哈哈哈……”艾黎笑著推姑姑往里走?！伴L頸鹿在車上接電話呢。我看見您了趕緊過來。您怎么逛這兒來了？不是對這些沒興趣么？”她回頭看看，也接了份宣傳單。身邊海報上的小狗睜著無辜的大眼睛，極為可愛。她仔細看看主辦機構(gòu)的名稱，有點印象。有時候釋迦也會幫忙轉(zhuǎn)發(fā)領(lǐng)養(yǎng)信息，有些就是這家救助組織發(fā)布的。

    “我看這兒熱鬧嘛，也沒見過這樣的活動，來見識見識?！表n棠說著，跟艾黎走進帳篷里。

    外面飄著雪花，帳篷里暖和?；\子外掛著小棉被，里面的小狗和貓咪團成一個團。

    韓棠站在正中間，正好對著一只大籠子。

    她看里面有個橘紅色的小動物，也沒看清，以為是只博美犬，邊說著“這小博美長得個兒挺大”邊走了過去。艾黎挽著她的手，一起站在籠子前，兩人“嚯”地一齊發(fā)出驚嘆。這哪是狗啊，這是只大貓——尖尖耳朵，有聰明毛兒，兩只眼睛黃澄澄的，直瞅著她們倆……“難怪說十只橘貓九只胖，還有一只壓倒炕，這個兒！”有個老大爺站在旁邊看熱鬧，這會兒笑著說。

    那個胸前掛著工作人員牌子、一口普通話很不普通的金發(fā)碧眼小伙子過來，說：“它不是普通的橘貓。它有緬因貓血統(tǒng)……不過不確定它是不是純種。十月底我們接到求助電話，說一只大貓被扔在花壇里，尾巴斷了，一身油污。我們?nèi)ゾ攘怂，F(xiàn)在它都好啦，看看多帥！”

    “它這得……十幾斤吧？”韓棠小心地估量著這只貓的體格兒——好家伙這哪兒還是貓，這是一匹虎！

    “21 斤！”小伙子很得意地說。他說完了，可能意識到這體型和品種，說不定會嚇退潛在領(lǐng)養(yǎng)人，這不那位大爺就馬上走開了嗎。他忙又補充：“看著個兒挺大的，它吃得不多，就比普通的貓多一點點……阿姨您要不要考慮考慮它？”

    韓棠看著這匹虎。隔著籠子，它安安靜靜地睜著那琥珀色的眼睛看著她。它跟只假貓似的，要不是胡子偶爾動一下，簡直就是個標本。

    艾黎看看姑姑的神情，笑著問那小伙子：“你們今天領(lǐng)養(yǎng)成績怎么樣？”

    “不瞞您說——多沒有、少沒有、一個都沒有?！毙』镒有ξ模⒉惶珰怵H的樣子。他也看看這匹虎，說：“虎頭個兒有點兒大，雖然性格溫柔，很多家庭都不考慮它的——它已經(jīng)被退養(yǎng)過一次了。這次還是帶它來碰碰運氣，說不定呢，是不？”

    “祝它好運?！表n棠輕聲說。

    小伙子微笑點頭，禮貌地告別，去招呼其他參觀者了。

    韓棠卻沒有馬上走開。她慢慢走著，看著旁邊籠子里的小家伙們。走到最旁邊的桌子上，看到有義賣的物品，喊艾黎過來，兩人一起挑了些手工制品。其中有一款背包上印著虎頭的全身照，看起來威風凜凜。韓棠買了兩個，跟艾黎一人一個，裝著買來的手工制品，走出帳篷前，又去看了眼虎頭——跟她們剛才去看它之前，它的姿勢沒有任何改變。

    韓棠走出帳篷，看著外頭飄著的雪花，不知道為啥有點兒惆悵。

    “去挑春聯(lián)？”艾黎問。

    韓棠點頭。

    姑侄倆往春聯(lián)攤位走去。遠遠地，就看到那一片紅彤彤。攤位連著攤位，春聯(lián)連著春聯(lián)，大紅燈籠和巨大的福字成片地掛在兩旁，看起來是滿眼的紅，喜慶極了。空氣里彌漫著墨香，攤位前人頭攢動，春聯(lián)現(xiàn)寫現(xiàn)賣，到處都是吉祥話，看得人心里禁不住高興起來。艾黎極少來這樣的地方，看到什么都喜歡，兩只眼睛不太夠用。不過這里人多些，她得先照顧姑姑不要被擠。她看姑姑在一個攤子前站下，看看，走開，到下一個攤子前，再站下——其實這些春聯(lián)的內(nèi)容都大同小異，偶爾有客人自己編兩句讓攤主給寫好，能與眾不同一些……艾黎剛要問姑姑，要不要她上網(wǎng)搜兩幅特別的、還是姑姑自己想一想詞兒？忽然覺得身旁有人靠近。她警覺，知道這大集上另一樣出名的就是賊很多。她轉(zhuǎn)過頭去一看，看到杜松子走到她身后了。杜松子一樣是雪白的羽絨服，跟她的正好搭成情侶裝。兩人都人物漂亮，站在人群里，顯得極出眾，更別說杜松子這個頭兒了……艾黎看他，笑了笑，說：“不聲不響地走過來，嚇我一跳。”

    “我喊了好幾聲了，姑姑沒聽見，你也沒理我。”杜松子笑著說。他往前一看，“姑姑呢？”

    “在呢?！卑柙倩仡^，發(fā)現(xiàn)姑姑不見了?！皢选憧煺艺?，發(fā)揮下你的優(yōu)勢……姑姑穿紫色羊絨大衣、戴黑色貂絨帽子……”

    杜松子不等她形容完整，早就找到了韓棠。他拉起艾黎的手，趕快朝韓棠走去。

    韓棠并沒有走遠，只是走到了下一個對聯(lián)攤位前。

    艾黎和松子過來，她轉(zhuǎn)頭沖他們笑笑，說：“我要了兩幅對聯(lián)了。你們看看有喜歡的一起拿上。”

    艾黎說不要，他們家年年不浪費免費贈送的漂亮春聯(lián)，松子搖手說他們家只年年換一下大門上的福字。兩人倒是一起看了好一會兒春聯(lián)上的吉祥話，再轉(zhuǎn)頭看姑姑，見她站在一旁，跟那年長的攤主正說著什么。

    杜松子拉拉艾黎，兩人走過去。

    這時攤主拿起筆來蘸飽了墨，大筆一揮，上聯(lián)是“虎頭虎腦春來到”，下聯(lián)是“大橘大利一整年”，橫批“貓肥家潤”。韓棠滿意地看著這幅對聯(lián)，說：“匆匆忙忙的，也想不出更好的詞兒來了。明年，明年在擬更好的?！?/br>
    她說著，掃碼付錢。

    艾黎和松子陪她等著墨干些，過了會兒才問：“棠姑姑，咱家連只貓的影兒都沒有，掛這春聯(lián)兒，怕是有點兒掛著……”

    松子碰了艾黎一下，說：“有點兒文不對題?！?/br>
    艾黎斜了他一眼，松子笑笑，伸手把對聯(lián)卷了起來。

    韓棠說：“我去簽了領(lǐng)養(yǎng)協(xié)議，不就有了？我才不會掛著羊頭賣狗rou呢?！?/br>
    “姑姑！”艾黎叫起來。

    “別嚷嚷，我沒聾?！表n棠說著，轉(zhuǎn)身往回走?！澳憬o大姑和你mama打電話，讓她們慢慢兒逛——我去給咱們家請吉祥物去嘍！”

    “您身份證帶了嗎？要簽協(xié)議的！”艾黎問。

    “帶了。沒帶的話我把你大姑押著兒回去取?！表n棠笑著說。

    艾黎大笑。她看著姑姑穿過人群往領(lǐng)養(yǎng)攤位的帳篷走去，那腳步，比來時可輕捷多了。

    “姑姑養(yǎng)過貓嗎？”杜松子小聲問艾黎。

    艾黎笑著搖頭，“沒關(guān)系，誰還沒有第一次？再說有我啊。好歹現(xiàn)在，棠姑姑想干什么，自己就可以決定——大姑不會反對的。她最喜歡貓。還有，楚風眠可要高興壞了……”

    “那就好。”杜松子笑著說，“那咱們倆以后可以領(lǐng)養(yǎng)貓貓狗狗嗎？”

    “可以。領(lǐng)養(yǎng)孩子都沒問題?！卑璨患偎妓?。

    杜松子頓了頓，說：“好。我也沒問題。”

    這會兒工夫，韓棠已經(jīng)鉆進帳篷里去了。

    帳篷里除了工作人員，一個閑人都沒有。她看到虎頭還在籠子里，仍然是那個文雅的又有點寂寞的樣子，長出了一口氣。

    “寶兒，奶奶接你回家嘍。”她小聲說。

    就在這時，虎頭耳朵動了一下，輕輕往前挪了挪。

    韓棠走到籠子前，虎頭的鼻子動了動。

    “我要領(lǐng)養(yǎng)虎頭?！表n棠像小學生回答問題那樣，舉起手來。

    這會兒她脖子上如果有紅領(lǐng)巾，那一定是紅艷艷的。

    那金發(fā)碧眼的小伙子趕緊跑了過來，給她搬了椅子，就在虎頭的籠子旁邊，放下領(lǐng)養(yǎng)協(xié)議，一條一條給她讀。韓棠聽一條，點點頭……那么多條內(nèi)容聽下來，她忽然覺得責任重大，轉(zhuǎn)頭看了看虎頭。

    艾黎說：“您想清楚?！?/br>
    韓棠說：“想得很清楚。我沒有開了頭，不負責到底的習慣。不過，如果我比虎頭走得早，你能繼承它嗎？”

    “可以的，姑姑?！卑枵f。她摸摸身上，身份證就在口袋里。

    “我也可以的，姑姑?！倍潘勺虞p聲說?！拔乙部梢员硶?。這是我的身份證?！彼贸銎A子，抽出身份證來亮了一下。

    “三重保險。虎頭好有福氣！”那小伙子眉開眼笑。

    他的同伴來幫忙處理領(lǐng)養(yǎng)協(xié)議。過程有點復雜，但每個人都很有耐心。

    不知道是不是他們開了頭，帶來了好運氣，過了沒一會兒，有好幾只小狗陸續(xù)被選中了。帳篷里一時忙碌起來。

    簽好協(xié)議，幾個工作人員都過來跟虎頭告了別。杜松子把虎頭的籠子拎起來。韓棠要摘下自己的圍巾來，艾黎沒讓，趕快扯下自己的圍巾給虎頭遮了一下，免得它出去以后受驚嚇。那金發(fā)碧眼的小伙子一直把他們送到車邊，把虎頭用的東西給放到車上，還摸摸虎頭，說：“到新家一定要幸福??！我會去看你的！”

    韓棠跟他握了握手，謝過他。

    他說：“謝謝您。新年快樂，健康長壽?！?/br>
    韓棠聽著他字正腔圓的祝詞，開心地說：“新年快樂！”

    她上了車，那小伙子才走開。

    虎頭的籠子就在座椅上，她輕輕把籠門打開。

    虎頭從籠子里出來，看了看她，輕捷地一躍，便來到了她的身邊。這么有限的空間，這只大貓蜷縮了下，團成一團，打起呼嚕來……韓棠輕輕摸著它的背毛，抬起頭來，看著已經(jīng)好久沒出聲的艾黎和松子。她的眼睛有點濕潤，但看著他們，還是笑著，輕聲說：“以后，這就是鎮(zhèn)宅神獸了?！?/br>
    艾黎笑出來。

    哪怕是半年前，在家里養(yǎng)伴侶動物這種事，她跟棠姑姑都是談不攏的。她一早是很清楚，棠姑姑不是不喜歡動物，而是如果在她自己的家里養(yǎng)，是一點商量的余地都沒有的，有時候不得不封存一下自己的那點貪念。如今么，好惡都只是棠姑姑自己的事情了……她伸手過去，試著摸了下虎頭的腦袋。

    絨毛柔軟極了，能讓人心瞬間也柔軟下來。

    虎年馬上就到，棠姑姑迎來了一只叫虎頭、長得也像只老虎的吉祥物，新生活里，又多了一點值得期待的甜蜜。

    “明年會是個好年景?！表n棠輕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