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女在逃 第113節(jié)
說的在理兒, 連馮連寬都跟著勸了起來。 可不管他們?nèi)绾伪WC,說是府內(nèi)外安插好侍衛(wèi), 絕不會給殊麗有機可逃,陳述白還是鐵了心的不放人。 一墻之隔, 殊麗自然聽見了他們的對話, 按部就班地做著手里的繡活兒。 等幾人離開, 陳述白走進來, 看她在繡一只被籠子困住的鳥,眸光復(fù)雜,“殊麗,朕能相信你嗎?” “信任是相互的?!笔恹惷佳鄣此撇⒉魂P(guān)心自己的事,“陛下何時放了木桃?” “她是朕用來困住你的籌碼?!?/br> 多可笑啊,堂堂天子,需要用一個乳臭未干的小丫頭困住一個女子,可他還是說出了心中所想,即便會被對方嘲笑。 殊麗默不作聲,加重了手中的針。 最終,陳述白還是沒有讓殊麗出宮去住,陳呦鳴和煜王并肩走進公主府時,齊齊嘆口氣,惹得賓客們不知所措。 御賜府邸,不是隆寵么,怎么還嘆上氣了? 元栩是最后一個前來慶賀的賓客,沒打算在府中用膳,只放下賀禮,便要回府,被煜王攔下。 “來都來了,里面請?!?/br> 在仕途中,煜王從元栩身上受益良多,將他視為半個師父、半個知己,也因此沒有在意場合,勾著他的肩往里走,雖然自己才是矮的那個,卻有種強勢之感。 元栩拍開他的手,與之坐在棋盤前。 是一盤未走完的象棋。 兩人對弈起來,煜王開始傾訴苦水,“陛下對殊麗有種偏執(zhí)過頭的占有,再這么下去,我怕殊麗承受不住會瘋掉?!?/br> 在那么一個不見光的屋子里待久了,再活潑的人都會變得陰郁,何況殊麗并不活潑,就更容易被環(huán)境影響。 煜王的擔(dān)憂并不是多余的,否則也不會頂著觸犯龍顏的危險,一次次去勸說天子,可無論他怎么循循勸之,都不見成效。將元栩“扣”在公主府,無非是想托他再去勸勸。 近臣都知,元栩和天子是摯友,在天子心里占比很重,比得過十個手足兄弟,可不知怎地,元栩從抓獲陳斯年那日起,就一直置身事外,對殊麗的情況不聞不問,他以前不是希望殊麗提前出宮么,最近怎么變冷淡了? 對此,陳呦鳴也極為詫異,可她是筵席的東家,一直在忙于應(yīng)酬。 吃了煜王一顆棋子,元栩終于開了口:“殿下可知,陛下要立殊麗為后?” “真的假的?” “真的?!?/br> “一時的,還是一世的?” 一時和一世可區(qū)別大了,一時的新鮮和寵愛不能長久,尋個機會就能換掉皇后,一世卻是帝王的承諾,一旦對外宣稱就不能輕易變卦。 元栩淡笑,“一世那么久,如何能預(yù)知?” “太后白忙活了。”煜王笑著聳聳肩,完全不在乎太后的喜怒,“就因為此,你才不去插手殊麗的事?” “陛下對殊麗動了真心?!?/br> “真心又如何?一味的占有和禁錮是負(fù)擔(dān),不是愛?!?/br> 十七歲的少年反過來告訴一個二十好幾的男子什么是愛,是否滑稽了些?可元栩像是聽進了他的話,遲遲沒有移動棋子,等到再次移動時,輕道了聲:“聯(lián)手卒。” 煜王一瞧自己要輸棋,扯扯嘴角:“不下了?!?/br> 元栩習(xí)慣他的悔棋和中途喊停,沒再執(zhí)意下完,起身道:“時候不早了,我去跟公主說一聲,先回府了?!?/br> 煜王點點頭,沒再做說客,反正不是自己的表妹,自己忙活個什么勁兒! 白雪穿樹,深巷的枝椏上掛滿冰晶,日光一照晶瑩剔透。 元栩攏了攏肩上的氅衣,忽然想起那日帶殊麗出宮游玩的場景。 那晚,她的笑很美。 腦海里不停徘徊著那句“一味的占有和禁錮是負(fù)擔(dān),不是愛”,他想,換作是他,應(yīng)該會給予她自由,哪怕思念穿腸,也不會囚她于金屋,消損她眼里的光…… 飛雪簌簌不停歇,壓歪廊下冬青叢,年關(guān)將至,快除夕了。 陳述白負(fù)手窗前,望著斜飛白雪,讓人準(zhǔn)備了腳爐和手爐,親自送進密室。 女子畏寒,加之懷有身孕,即便在暖閣中還是會手腳冰涼,可他的無微不至沒有換來殊麗的半點感激。 “今兒朕不忙,陪你出去走走?!?/br> 殊麗還在刺繡,看樣子是在給肚子的小家伙縫制小襖,陳述白握住她的手腕,“屋里暗,別累壞眼睛?!?/br> 殊麗撥開他的手,繼續(xù)忙活。 陳述白沒有再勸,坐在一旁靜靜看著她,直到元栩登門。 該來的還是來了。 陳述白打簾走出內(nèi)殿,看向站在外殿的白衣男子。 他今日沒有穿官袍,一身白衣溫潤如玉,如冬日的暖陽。 “也是來勸朕的?”陳述白邀他入座,沒帶情緒。 元栩同樣沒有情緒,“作為表兄,臣想見她一面。” 默了一會兒,陳述白笑道:“阿栩,朕以前不覺得自己小氣,可如今,在她的事情上,朕不僅小氣,還錙銖必較,你可以見她,但若是懷了別的心思,朕不會容你?!?/br> 這算是一種溫和的警告吧,元栩報以一笑,“陛下過憂了,臣只是想跟她說幾句話?!?/br> 見陳述白沒阻止,元栩起身走向內(nèi)寢。 尋常人哪敢進出天子寢殿,元栩不但做到了,還是???。宮人們對他極為尊重,包括引路的馮姬。 其實,無需馮姬引路的,可天子不在內(nèi)寢,他一個外廷大臣獨自進去容易被有心人抓住把柄,有燕寢的宮人在,總歸好一些。 打開密室的門時,馮姬小聲道:“元侍郎放寬心,有什么話盡管同殊麗講,我不會亂講的?!?/br> “有勞。” 元栩走進室內(nèi),看向坐在床上刺繡的女子,被馮姬提醒道:“殊麗每日除了刺繡,再無其他事可以做,整日渾渾噩噩的,元侍郎多勸勸她?!?/br> 生平第一次,元栩?qū)σ粋€女子充滿了憐惜,以前,從不覺得自己是個心軟的人,此刻真真切切感受到了痛意。 聽見背后傳來的動靜,殊麗扭頭看去,露出溫笑,“你來了?!?/br> 元栩走過去,仔細(xì)觀察著她,沒有從她臉上看出悲鳴或痛苦,卻更叫人揪心,“你,還好嗎?” 殊麗放下手中繡活,下意識想要給客人沏壺茶,卻反應(yīng)過來,自己身處燕寢,又是個囚犯,不該去做反客為主的事,連接待客人都沒有資格。 “沒......沒有......” 看她站在原地,雙手無措地理著裙面,元栩再克制不住幾日以來的擔(dān)憂,上前一步輕輕將她擁進懷里,“沒事的,沒事的?!?/br> 男子衣衫上清雅的香氣傳入鼻端,殊麗鼻尖一酸,望了門口一眼,見馮姬背過身去,才顫著手拉了一下元栩的袖口,“表哥,你別再來了?!?/br> 陳述白對她有種病態(tài)的占有,與她扯上關(guān)系不是好事兒,元栩是個清雅君子,不該因她受到猜忌。 元栩?qū)⑺萑醯纳碜诱麄€抱住,語氣堅定:“我?guī)汶x開?!?/br> 防守重重,木桃又囚于深宮,如何能離開? 知他是個信守承諾的人,殊麗更不能接受他的任何承諾,“我挺好的?!?/br> “好不好,我自己會看?!痹蛩砷_她,第一次越矩去瞧一個女子的肚子,“他鬧你嗎?” 提到小家伙,殊麗眼中除了愧疚,還有一絲光亮,翹唇道:“特別乖?!?/br> 元栩勉強笑笑,眼梢?guī)е鴾厝?,“那就好,你暫且委屈幾日,我來想辦法帶你離開?!?/br> 執(zhí)拗不是誰的專屬,殊麗可以,他也可以。他知道,天子已經(jīng)將賣身契還給了殊麗,殊麗不再受宮規(guī)束縛,是元無名的親外甥女,天子強留她在身邊,就是強搶臣女,不顧君臣之情。 這是他要帶殊麗離開的理由,也是放在明面上的,若天子執(zhí)意,他會再想其他辦法。 搶人,他也會。 聽出他并非說笑,殊麗搖搖頭,“我哪兒也不去,表哥別折騰人脈了,我不想欠你的,更不想欠元家的?!?/br> “元家的人情無需你來還,我的人情更無需還。” 天子在外間,這里不宜久留,元栩拍了拍她的肩,眼中流淌著細(xì)碎的溫柔,“將你留在此處,我夜不能寐,不將你帶出去,我寢食難安?!?/br> 殊麗愣住,夜不能寐、寢食難安......因為她是他義父的外甥女,他就要以命相護嗎? 真的如此簡單嗎? 元栩,你是不是對我動情了? 想法一出,殊麗忽然拽住欲要轉(zhuǎn)身的男子,冷靜地喚出他的名字,“元栩?!?/br> 元栩點頭示意,“我在?!?/br> “我什么也不能給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費精力?!?/br> 有些話雖殘忍,但也是快刀斬亂麻,情絲繞指柔,卻也最傷人。殊麗知道,不能優(yōu)柔寡斷傷人傷己,“我喜歡過元佑,不能再喜歡你了?!?/br> 站在門口的馮姬像是聽見了驚天的秘密,將腦袋垂得更低,心中反復(fù)道:沒聽見,沒聽見,殊麗沒說喜歡誰。 不喜歡天子也就罷了,竟喜歡上了天子的近臣,要是讓天子聽見,不知會不會鬧出人命,他絕對要替她守住秘密。 元栩坦蕩一笑,抬手捋了捋她的額發(fā),“我不要你的報答,只要你好好的,至于元佑......” 隔著一道墻,他面朝外殿方向下了一個決心,復(fù)又看向殊麗,一字一頓道:“元佑是......” “元侍郎,陛下在外久等了,您還是早點出去吧?!?/br> 馮姬忽然插話,并對兩人使勁兒擠眼睛。 余光中,元栩瞥見了珠簾外的一角龍袍,咽下了快要脫口的話,“好好休息,別多想,一切都會好的。” 換了一種語氣,他退后兩步,轉(zhuǎn)身走出密室。救出殊麗是首要,現(xiàn)在還不能完全激怒天子。 陳述白打簾進來,第一次從元栩身上感到敵意,說來可笑,兩人是摯友知己,何時暗暗較過勁兒。 “你想跟她提元佑?” 還是聽見了啊,元栩維持著淡笑,“一個身份而已,跟她提了,她也不會聲張出去,那位馮小公公更是沒膽兒說出去。臣想問,是陛下不敢面對假的身份,還是不敢面對她?” “阿栩,你僭越了?!?/br> 陳述白不常提醒人僭越,一般遇見僭越的情況,直接收拾了,可對元栩,他提了不止一次。 元栩沒為自己辯駁,作了一揖,大步離開。 馮姬小碎步跟了出去,沒有跟陳述白提起兩人在密室相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