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能帶著弟弟去給老爺放牛。

    二meimei會在家里做飯帶小meimei。

    弟弟說他想到鎮(zhèn)上去，去學(xué)門手藝，將來當(dāng)個(gè)木匠，他黝黑的臉上滿是少年人對未來的向往，他害羞地對她說：“等阿姐以后嫁人，我給阿姐打嫁妝。”

    她又想起弟弟沖她說：“我去！我過去！你讓娘別把小妹扔了！我會帶糧食回來！”

    他沒能回來。

    她的弟弟被一塊石頭砸破了腦袋，緊握的手被人掰開，手指縫隙里有餅渣。

    一塊餅而已??！她弟弟的命，不值一塊餅！

    “回家去……”草兒念叨著，不斷重復(fù)著；“回家去……”

    家里沒有痛苦，沒有饑餓，沒有死亡，沒有紛爭和鮮血。

    在家里她是嚴(yán)厲的長姐，她有老實(shí)肯干的父母，乖巧聽話的meimei，想去鎮(zhèn)上干活給她打嫁妝的弟弟，還有吃奶的meimei。

    那時(shí)候是多好，多好的日子啊……

    草兒覺得自己撐不住了，她想閉眼了。

    就在此時(shí)，一道強(qiáng)光突然從背后照來！

    草兒有片刻失明，她抬起手臂遮住自己的眼睛，過了好一會兒才放下手臂。

    她扭著脖子，用一種堪稱扭曲的姿勢看向光后的那個(gè)人。

    對方手心投射出巨大的光束，她看不清他的樣貌，也看不清他的五官，只能影影綽綽地看見他的身形。

    那是個(gè)男人，他很高。

    他的身后是漆黑的樹林，張牙舞爪的枯樹枝襯托著他。

    光自他手心而生。

    草兒迷茫的看著他，耳邊是娘的哭叫聲。

    她麻木的看著娘在她身邊跪下去，聽見娘喊——

    “仙人！仙人！仙人救命啊！”

    她聽見娘磕頭的聲音，娘磕得那么用力，那么狠，她能聞見血腥味。

    草兒僵硬的跪了下去。

    磕頭！

    把頭磕破了，仙人就會救她們了！

    ——

    葉舟被眼前兩個(gè)人的樣子驚呆了，他見過刻意把自己打扮的極其狼狽的乞丐，也見過影視劇里逃荒的難民，但那畢竟是現(xiàn)代人扮演的，導(dǎo)演只能在妝造上下功夫。

    影視劇里的難民雖然衣著破爛，但不會衣不蔽體，也不會真的瘦成一把骨頭。

    可他眼前這兩個(gè)人抬頭的時(shí)候，他被他們的臉震悚住了。

    凹陷的雙頰和眼眶，緊繃在頭骨上的皮膚，讓他們怎么看怎么不像活人。

    更像是恐怖片里的活死人或木乃伊。

    還沒等葉舟從這震悚的情緒里抽身，這兩人又相繼跪下，以一種要把自己磕死的決絕態(tài)度給他磕頭。

    葉舟嚇得連忙朝他們走過去。

    這下他不擔(dān)心這兩人是壞人了。

    他擔(dān)心這兩人死在他面前。

    “快停下！”葉舟下意識提高了音量。

    磕頭的兩個(gè)人這才停下。

    他們跪在地上，抬頭仰望著他，兩雙因?yàn)橄魇荻蟮目鋸埖难劬φＲ膊徽５目粗?/br>
    看得葉舟全身直冒雞皮疙瘩。

    葉舟咽了口唾沫，壓抑住內(nèi)心的驚悚和些微恐懼，慢慢蹲在了他們面前。

    讓他們不用再仰視他。

    葉舟努力擠出一個(gè)平易近人的微笑，用這輩子最溫柔的聲音問：“你們要不要吃點(diǎn)東西？進(jìn)去坐坐?！?/br>
    他這輩子就沒這么溫柔過。

    溫柔的他自己都覺得做作。

    但這語氣很好的安撫了跪在地上的兩人。

    葉舟看見年齡更大的那個(gè)嘴唇一張一合，艱難地?cái)D出一句：“仙人……求仙人……”

    他沒能把話說話，剛說到一半就頭一歪，筆直地倒在了地上。

    葉舟：“……”

    他被嚇懵了。

    死了？！

    不會吧？！

    第2章

    超市入口旁的保安休息室內(nèi)，葉舟正看著拼命往嘴里塞飯的母女倆，他第一次看見人吃飯時(shí)吃出野獸的樣子，他也是把人帶進(jìn)來后才知道他們是她們。

    只看外貌真的分不出男女。

    她們已經(jīng)瘦得失去了女性特征。

    兩人里年齡大的那一位沒死，剛剛只是狂喜之下暈了過去，聞到粥的香味后就蘇醒了過來。

    葉舟也沒準(zhǔn)備在這時(shí)候問她們問題，就讓她們先吃飯。

    母女倆都沒有用勺子，而是直接用手抓，她們一粒米都不放過，吃到最后，連碗底剩余的一點(diǎn)米湯都舔了個(gè)一干二凈。

    她們吃飯的樣子只能用猙獰兩個(gè)字來形容。

    葉舟慶幸自己還記得久餓的人不能一口氣吃太飽，也不能吃葷腥，所以只給她們打熱了兩份速食粥。

    他還專門挑選了青菜的。

    葉舟的細(xì)心有沒有感動(dòng)到母女倆他不知道。

    但他著實(shí)把自己感動(dòng)壞了。

    母女倆吃完后還是餓，她們的肚皮一直是癟的，但哪怕她們肚子飽了，嘴巴也不會飽。

    長久的饑餓讓她們不會放棄任何一點(diǎn)糧食，只要能吃，她們就會不斷的吃下去。

    她們還在家鄉(xiāng)的時(shí)候都吃不上白米，雖然他們家種著稻子，但交完租子和田稅后剩下的大米不夠他們家吃一年，只能把稻米賣了，換更便宜的糧食。

    年景不好的時(shí)候，他們也靠吃糠過過日子。

    家里也養(yǎng)著雞，但雞是用來下蛋的，把蛋攢一攢，就能拿去鎮(zhèn)上換鹽和針線。

    草兒有記憶起就沒有吃過白米，她沒覺得仙人給得少，只恨自己吃得太快，還沒咂摸出滋味來就吃完了。

    “吃完了？”草兒聽見了一聲溫柔的男聲。

    她活到這個(gè)年紀(jì)，從未聽過這樣好聽的聲音！

    她不敢看他，甚至不敢抬頭說話。

    她聲若蚊蠅：“仙、仙人，吃、吃完了……”

    葉舟：“你們餓得太久，不能一口氣吃太飽，否則會漲破肚子。”

    草兒聽不懂，但她覺得仙人說的就是對的！

    仙人說她再吃就要漲破肚子那她肯定就會漲破肚子！

    “仙人！我給你磕頭了！”草兒的娘一手撐著桌子，用一條腿挪開了椅子就準(zhǔn)備再次給葉舟跪下，她是個(gè)鄉(xiāng)下人，這輩子沒見過比地主還體面的人，除了下跪磕頭，她再想不出別的事可做了。

    她還是姑娘的時(shí)候跟爹娘上山拜過佛，爹娘都說，把頭磕破了才叫誠心，佛祖才庇佑她。

    雖然救她的不是佛祖是仙人，但只要也把頭磕破，那便叫誠心了吧？

    草兒也驚覺自己還沒磕頭，嚇得一張臉煞白，連忙推開椅子也要往地上跪。

    葉舟眼疾手快，一手架住一個(gè)，他要是真讓她們兩個(gè)跪下去磕頭，那才是要折壽。

    “你們有地方去嗎？”葉舟問道。

    這個(gè)問題移開了母女倆的注意力，她們被葉舟架著，身形扭曲的對看一眼。

    草兒的娘眨眨眼睛，但她擠不出一滴淚，她的淚早就流干了，如今劃開身上的那層皮還能流出點(diǎn)血，唯有淚，咬破了舌頭都流不出來。

    “仙人，仙人，我們給您當(dāng)牛做馬，我們什么活都能干！”草兒的娘慌亂又恐懼地說，“留下我們吧，仙人！您讓我做什么都行！做什么都行！”

    要不是葉舟架著她，她現(xiàn)在肯定又把頭磕破了。

    葉舟倒也不覺得她們得寸進(jìn)尺，都慘成這樣了，好不容易看到希望，不求著留下才奇怪。

    更何況葉舟也確實(shí)需要她們。

    他要了解這個(gè)世界，需要領(lǐng)路人。

    她們倆手無縛雞之力，身上也沒有半點(diǎn)不符合身份的東西，哪怕真有什么壞心思，葉舟都能對付，總比他找來一個(gè)壯年男人強(qiáng)，對方要是起壞心思，他還不一定打得過。

    畢竟葉舟沒學(xué)過散打，也沒學(xué)過拳擊，他最多就是跑跑步，打打籃球，足球都不常踢。

    他連打架的經(jīng)驗(yàn)都沒有，從小就是品學(xué)兼優(yōu)的好學(xué)生。

    就連打籃球，也是因?yàn)榇蚧@球帥。

    “你們想留下也行?！比~舟順勢提出了要求，“但頭發(fā)得剃，不對……身上的毛發(fā)都得剃?！?/br>
    他有些尷尬，畢竟對方是女人，但他強(qiáng)行板著臉，努力壓下了尷尬感，義正言辭地說：“我超市里頭東西多，吃的也多，你們身上的跳蚤要是帶進(jìn)去了就糟了?！?/br>
    “衣服也得換了，我待會兒去給你們拿。”葉舟，“洗澡的時(shí)候把頭什么的都剃了，再換身衣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