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深微微蹙眉：“福利院的老院長，住院一個月了，情況……很不好。”

    第114章 蓬萊會所（11）

    尹深剛來到福利院時，這個名叫鄭國禮的男人還是個意氣風發(fā)的中年人，福利院里流傳著他各種各樣的傳說。

    比如曾經某個科目考過零分、但后來居然成了縣狀元，明明是縣狀元卻放著好端端的經濟或建筑不學，非要去搞藝術。

    搞的還是沒幾個人能看懂的抽象藝術。

    但事實證明，抽象藝術賺不到錢，養(yǎng)不起他自己和垂垂老矣的父母。

    于是人到中年，在父母強迫下被安排進機關工作，沒消停幾年，他又找到了新的人生樂趣——他熱衷于發(fā)掘小孩子獨特的天賦，看著他們有個性地長大。

    于是在幼兒園老師和福利院護工二選一時，他選擇了后者，沒過幾年，便當上了院長。

    他很重視他的孩子們，就像珍惜他自己的第二條生命一般，只要發(fā)現(xiàn)哪個小孩帶有某方面的一點天賦，就會自掏腰包培養(yǎng)這個孩子，只可惜大多數(shù)的孩子還沒來得及點燃就被領養(yǎng)走了，每一次院長都會再三地告訴領養(yǎng)人這個孩子可以有著怎樣的未來，只是領養(yǎng)人總有自己的想法。

    而孩子一旦離開了福利院，有了家，他便再也管不得了。

    尹深是唯一一個例外。

    很多人不了解尹深的人背地里說過閑話，比如一個孤兒哪里來的錢學習燒錢的美術專業(yè)，再加上他長了一副好樣貌，流言蜚語便更是層出不窮，尹深最初還要解釋，后來就愛誰誰，根本解釋不過來。

    但是常年資助他的人就是這位院長。

    當初意氣風發(fā)的院長，如今也已經快六十歲了，記得上一次見面的時候，他仍舊是很年輕的心態(tài)，還痛心疾首地跟尹深說，你畫的畫啊，就是太浪漫了，太規(guī)矩了，一點也沒能得到我的真?zhèn)鳌?/br>
    他總是一邊嘴巴里說著嫌棄地話，另一邊又會跟別人花式夸尹深，說自己后繼有人，蒼天有眼終于讓他的夢想得到了延續(xù)。

    而這最近的記憶，也是一年多以前事情了，已經被時間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圈，物是人非時，便會格外地令人心酸。

    尹深自從被拉入第二世界后便再沒抽出時間去看望他，沒想到再見面，居然就要在醫(yī)院里。

    尹深其實很難想象這個人生病的樣子。因為他還記得自己小時候生病難受時，鄭國禮總是蹲在他面前，對他說：“快點長大吧，長大了就不會生病了?！?/br>
    小孩子十分受用。

    只是大人從來不會說，當你“長大”到一個臨界點，你又會重新變成一個容易生病的孩子，并且接下去的旅程，是不可逆的。

    這也是尹深拿著花站在醫(yī)院樓下遲遲沒有上樓的原因。

    不管是眼眶還是指節(jié)，都在微微發(fā)酸。

    李陵舟從導診臺回來，說道：“問到了，十一樓，走吧。”

    尹深深吸口氣，調整好心態(tài)，說道：“好。”

    這一層都是單獨的病房，環(huán)境也好，鄭院長為了孩子們掏心掏肺了二三十年，他值得這樣的一間病房。

    尹深走了一段，看到了鄭院長的銘牌，比別的房間的銘牌都要光亮潔凈一些，也代表著他住院的時間更短一些。

    饒是如此，尹深進入房間時，鄭院長卻在昏睡著。

    值班的護士剛剛換過藥，把尹深他們當做了換班的家人，便叮囑他們半小時后要按鈴，她們會來檢查藥物情況。

    病床上的人尹深已經不敢認了，疾病總是會讓一個人在轉瞬之間判若兩人，現(xiàn)在的這個鄭院長，發(fā)根已經全白了，藏在枕頭里，擋也擋不住，他臉色發(fā)黃，跟源源不斷送進他身體里的液體的顏色正在趨于統(tǒng)一，鼻子里插著氧氣管，身上也連接著其他管子。

    看上去不是簡單的病。

    點滴管子里的液體看上去很冰，鄭院長的手也微微發(fā)青，尹深坐在床邊的小板凳上，把管子的一截抓在手里溫著。

    李陵舟幫他把帶來的東西放好，營養(yǎng)品在地上，鮮花代替了上一束干掉的花，擺在桌上。他沒有說話，做完這些事之后便站在尹深身后。

    “上次我來看他時，答應過要給他畫張畫兒的，”尹深很低聲地說道：“我最不擅長的就是畫人像，尤其是素描啊這種寫實風格的，他說我基礎不扎實，我狡辯說我只是沒興趣，只要我稍微練一練，絕對不比別人差?！?/br>
    李陵舟聽他說，問道：“現(xiàn)在呢？”

    尹深道：“可惜我一直也沒練，就怕……也沒有機會再給他畫了?！?/br>
    李陵舟說道：“那就現(xiàn)在畫?！?/br>
    他從病房里撕了張留言簿，又遞給尹深一只圓珠筆。

    尹深看著這兩樣高級裝備，啞然笑道：“完了，本來就畫的不好，還這么草率，等他醒了看見還不得直接跑到我家來笑話我?！?/br>
    但雖然這么說了，手還是不由主地開始畫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點滴瓶里的藥物已經只剩下三分之一，病房門吱扭一聲開了，李陵舟轉身，門口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女人。

    “你們是誰”女人抱著保溫桶，問道：“是爸爸的朋友嗎？”

    尹深在留言簿的格子紙上落下最后一筆，他看了眼這個人，是鄭院長的女兒，他只見過兩次，一次是小時候沒太多印象，另一次是這個jiejie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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