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執(zhí)太子是我前夫(重生) 第1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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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光亮起一隅昏黃。 顧長晉將那浸滿血色的布帶層層解開,露出橫在玉色的肌理里的猙獰傷口。 有幾道深可見骨的傷仍舊在滲著血。 只他面上不始終露半點痛色,待新的布帶纏好,便起身,著官袍,束玉帶,手執(zhí)烏紗帽緩緩走向屋外。 院里,夜色如濃墨,曦光未至。 男人將烏紗帽穩(wěn)穩(wěn)戴于頭頂,雙目似寒星,同從前的許多次一樣,對兩位忠心耿耿的伙伴淡聲道:“我會平安歸來?!?/br> 第十三章 寅時三刻,一輛掛著羊角宮燈的青篷馬車停在了顧府大門。 車廂里一個眉目周正,年過四旬的英偉男子正端著盞茶慢慢啜飲著。 他身旁的灰衣長隨給他續(xù)了茶,道:“即是來接顧大人,大人又何必如此高調(diào)?這上京誰不知曉刑部的左侍郎大人最愛在馬車上掛羊角宮燈?!?/br> “本官就要如此高調(diào),瞧瞧那群番子敢不敢提刀來殺我?”談肆元冷哼了聲,“昨兒長安街的亂子,東廠還有錦衣衛(wèi)那些人真以為做得瞞天過海、天衣無縫了?真當我們刑部的人好欺?” 灰衣長隨心知自家大人這暴脾氣是聽不得任何勸解的話了,只好截了話茬,另起爐灶。 “小的聽說顧大人傷勢不輕,今兒的早朝也不知曉能不能挺過去?!?/br> 談肆元捏著茶蓋撥了撥茶沫子,道:“旁的人本官不知,但允直那小子,你且瞧著,只要有一口氣在,只要許鸝兒的案子未能上達圣聽,他便不會倒?!闭Z氣竟是異常的篤定。 “大人說過的話何曾錯過?小的信大人,便先給顧大人沏上一壺好茶罷?!?/br> 灰衣長隨第二盞茶剛沏好,便聽車門外傳來一聲低沉的聲音。 “談大人?!?/br> 灰衣長隨忙上前開了車門,門外,一道挺拔的青色身影立在茫茫夜色里,蕭蕭肅肅,如濃墨揮就的華茂秋松。 灰衣長隨不由喟嘆,難怪主子訓斥族里的年輕郎君時,總?cè)滩蛔∫獙⑦@位顧大人掛在嘴邊,的確是俊朗有豐姿。 顧長晉沖談肆元拱手作了個長揖。 談肆元放下茶盞,快言快語道:“允直,快上車?!?/br> 等顧長晉上了馬車,又細細打量他,見他面白如紙,唇無血色,便冷聲道:“你放心,這口氣,咱們刑部咽不下,早晚要叫那群閹人付出代價?!?/br> 聽見自家主子又在說些意氣用事的話,灰衣長隨輕咳了聲,給顧長晉遞茶盞,恭聲道:“顧大人請用茶?!?/br> 顧長晉道了聲謝,又聽那長隨道:“昨兒左侍郎大人知曉您在長安街遇刺,差點兒便要提劍去東廠砍下楊旭的人頭?!?/br> 楊旭是司禮監(jiān)六名秉筆之一,嘉佑一十五年提督東廠。 都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楊旭一家便是如此。家中男丁個個都領(lǐng)了個官職,便是最不濟事的楊榮,也得了個庠生的功名,正等著楊旭給他安排個一官半職。 楊榮是楊旭親哥哥唯一的兒子,生得五大三粗,在昌平州是出了名的無法無天作威作福。隨著楊旭在司禮監(jiān)的地位水漲船高,他行事也愈發(fā)橫行霸道,欺男霸女的事沒少做。 當初顧長晉接到北鎮(zhèn)撫司移交來的案宗,稍一翻閱便看出了這案子的蹊蹺。 犯婦金氏的供詞情詞不明、前后不一,與那憑空冒出來的樂工的供詞在細節(jié)上全然對不上。那兩張賣身契的字跡一看便知是新近偽造的,而非那樂工自稱的兩年前的字契。 顧長晉心思機敏,這兩年接觸了上百個案宗,又深入民間調(diào)查過十數(shù)個懸案,在查案斷案上自有自己的一套,幾乎就沒出過錯。 將案子里的疑點稟告給談肆元后,他便親自去了昌平州暗訪。而談肆元領(lǐng)著刑部的人直接去北鎮(zhèn)撫司的詔獄搶人,將金氏關(guān)押到刑部大牢。 談肆元冷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楊旭做的那些事,真以為旁人不知?若不是圣上仁慈,他那顆腦袋都不知掉多少回了!”說著話鋒一轉(zhuǎn),對顧長晉道:“你那長隨昨個同我道,你手里有楊旭賣官鬻爵的證據(jù),現(xiàn)下可帶來了?” 顧長晉頷首,從袖筒里抽出一封已經(jīng)拆過的信。 “下官成親那日,有人將這封信混在賀禮中,送到下官府上。信中寫明楊旭在過去五年賣掉的官位共有二十八個,斂財十五萬兩白銀?!?/br> 談肆元慢慢掃過信中所舉的官職、買賣價格與買賣年月,原先浮在臉上的怒意漸漸散去,面色反而凝重起來。 到底是浸yin官場二十多年的人,不過瞬息便覺察出不尋常之處。 顧長晉剛從昌平州暗訪回來,便有人悄悄送來這信。 這是有人一直盯著刑部,想要借刑部這把刀來殺楊旭呢??蓷钚裆砗笳局俏淮笳朴?,又豈是那般容易扳倒的? 如今的朝廷亂象四生,幾股復雜的勢力盤根錯節(jié),暗涌不斷。今日敵可成明日友,同路人亦能在岔路與你分道揚鑣,甚至往你后背狠狠捅上一刀。 誰都不能輕信,這封來路不明的信更是如此。 談肆元垂下手,將那信遞給一旁的灰衣長隨,道:“看清楚了是何人送來的信沒?” 顧長晉搖頭道不知,“下官成親那夜,府里人多且吵雜,送信那人作小廝打扮,垂頭將賀禮一遞,便轉(zhuǎn)身鉆入人群里,沒了蹤影?!?/br> 那日談肆元也派了人送禮的,自是知曉刑部那群司官鬧洞房鬧得有多狠。那等情形下,的確不會留意到一個有心要混水摸魚的人。 “罷了,這信且先放在我這。若真有人要借刑部的手鏟除楊旭,日后定會再現(xiàn)身。” 他捏起一塊玫瑰糕,笑看了顧長晉一眼,打趣道:“這幾日你忙許鸝兒的案子,成天不著家的,承安侯那姑娘沒埋怨你吧?” 埋怨嗎? 顧長晉眸光半落,想起了昨日傍晚。 那樣安寧又尋常的黃昏,薄薄的金光繾綣貼上少女的眉眼。她亭亭立在樹下,連微微揚起的裙裾都多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溫柔,然后便聽她十分溫順且規(guī)矩地對他說“郎君忙去罷”。 她不曾埋怨過,也不曾越矩過,始終保持在不令他生厭的距離里。 顧長晉的眸光又往下壓了半寸,道:“內(nèi)子性子端惠大度,十分體諒下官,不曾怨過半句?!?/br> 新婚燕爾,本該如膠似漆的,能體諒自家夫君的不易自是好。談肆元素來不管內(nèi)宅之事,只是那日夫人派人送禮,忍不住與他念了句—— 【承安侯的這位長女名聲算不得好,她那祖母在吃宴時不知說過多少回她性子驕縱,也不知是真是假?!?/br> 是以才多問了一嘴,談肆元拍拍手上的糕點殘屑,頷首道:“倒是難為她了,等許鸝兒的案子一結(jié),你便在家好生休養(yǎng)一段時日,也順道好好陪陪你夫人?!?/br> 顧長晉垂眸應(yīng)是,不著痕跡地轉(zhuǎn)了話茬:“昨日下官能順利脫險,實乃托了順天府之福?!?/br> 兵貴神速。 當時若不是順天府的衙差來得快,他便是能保住命,身上至少要再添幾道傷,這會大約還不能醒。 “朱鄂原是云貴副總兵,極擅用兵,被皇上調(diào)回順天當府尹的頭一件事便是下狠手訓練底下的皂吏。你派人去順天府請救兵,屬實是比去東城兵馬司要明智?!?/br> 東城兵馬司離長安街更近,但顧長晉舍近求遠,想來也是看明白了東城兵馬司大抵會敷衍了事。 而順天府不同,朱鄂是初審許鸝兒案的人,本就卷入了這樁案子里,知曉顧長晉被埋伏是因著許鸝兒一案,定會盡全力救。 若不然,哪能來得這般迅速? “皇上將朱鄂從云貴調(diào)回來順天,定是有他的用意。司禮監(jiān)那位大掌印本還想拉攏拉攏朱鄂的,如今被楊榮一攪合,拉攏不成不說,反倒結(jié)下了梁子。” 談肆元呷了口茶,嗤笑一聲:“楊旭那孫子把干爹的好事攪沒了,這會大抵也是狗急跳墻,這才會昏頭昏腦地在長安街埋伏你?!?/br> 顧長晉安靜聽著,并未接話。 茶盞guntang,白霧裊裊。 談肆元不知想到什么,在霧氣里抬起了眼,望著顧長晉意味不明道:“昨兒被埋伏,可曾悔過?” 許鸝兒這案子本不該由顧長晉來管。 刑部里那些老油餅子怕得罪廠衛(wèi)不敢管事兒,又怕沾上怕事兒的臭名,便將這案子推到顧長晉手里。 顧長晉本也可以將這燙手山芋丟給旁人。 只他沒有,也得虧他沒有。 談肆元去詔獄撈人時,金氏早已沒了半條命。眼下吊著一口氣不死,不過是盼著個公道,盼著他們將許鸝兒從楊榮手里救出來。 東廠與錦衣衛(wèi)沆瀣一氣,狼狽為jian,這些年不知害死了多少人。 談肆元宗族里便有年輕的后輩死在那群番子手里,調(diào)任刑部左侍郎后,但凡與廠衛(wèi)相關(guān)的案子,他都要過問一番。 他是正經(jīng)的三品京官,背后有整個談家以及整個刑部做他的支撐,是以他有底氣,敢同東廠、錦衣衛(wèi)對著干。 可顧長晉與他不同,雖前途無量,得皇上與大司寇看重,但到底是勢單力薄。便比如昨日,若不是他當機立斷去順天府搬人,這會又怎能活著坐在這? 談肆元語焉不詳,但顧長晉知曉他問的是什么。 他道:“下官不曾悔過?!?/br> 說完這話,他便握拳抵唇咳了幾聲,待那咳嗽聲停下,方又拱手道:“下官多謝大人指點?!?/br> 談肆元方才一番話的確是在提點顧長晉。 他提起嘉佑帝,提起朱鄂,又提起司禮監(jiān)那位大掌印,不過是想告訴他,楊旭如今也正是焦頭爛額的時候,讓他莫要慌也莫要怕。 當初皇上將管少惟下放去外縣做知縣,又把顧長晉扔進刑部做七品小知事。 瞧著似乎是在遷怒這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郎,實則是起了惜才之意,這才讓他們?nèi)胛⒛┨帤v練,好生打磨。 若昨日顧長晉因著一場刺殺便起了怯,那他的官途也就到了頭。 所幸這后生沒讓他失望。 馬蹄“嘚嘚”一陣脆響,羊角宮燈在暗夜里晃出一弧淺光。少傾,車夫“吁”一聲,將馬車穩(wěn)穩(wěn)停在承安門外,談肆元與顧長晉一前一后下了馬車。 承安門內(nèi)便是皇城。 那里,是大胤權(quán)力的最中心,住著這皇朝里最有權(quán)勢的人。 談肆元正了正腰間牙牌,回首,沉聲問道:“可準備好了?” 顧長晉抬眸眺望皇城內(nèi)的巍峨宮殿,半晌,垂眸拱手道:“下官已準備好了?!?/br> 天色一點點亮了起來,松思院的小廚房一大早便開了灶。 今日金鑾殿里會有怎樣的腥風血雨,容舒不知,但她知曉顧長晉在下晌會被幾名大漢將軍抬回來。 因此早早就做好了準備,什么荷花酥、紅豆糕、八珍糯米涼糕,蒸了滿滿一屜。 昨兒煨的參湯顧長晉不喝,被送回來后,容舒便同張mama、盈月、盈雀分著吃了。 其實她也猜到顧長晉大抵不會喝,前世她心疼他辦案勞苦,用了不少名貴食材給他燉湯做菜,可他就是不吃。 后來還是張mama提醒,說姑爺大抵是不想姑娘拿自己的嫁妝幫補,這才不吃的。 之后容舒給顧長晉做的吃食,用的都是大廚房現(xiàn)有的食材。 顧家是寒門,家無余積,顧長晉的俸祿也不多,大廚房的食材自然都是些不怎么費銀子的食材。 但只要是用這些食材做的吃食,顧長晉都會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