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到mama自殺，夢到蘇從意在游泳館把他按到水里，然后臉又變成mama，用小刀割開他的手腕。

    被淹死的狗和被撞死的貓。

    mama帶他到噴泉邊，對他說，如果不是你把它帶回家，它就不會死。這只貓也是，如果沒遇到你，它不會死。

    他高燒不退，厭食失眠。

    醒來情況更加嚴重。

    陳郢終于決定帶他到國外治療。

    療愈的過程漫長又痛苦。

    因為藥物的作用，一天沒有幾個小時是清醒的。

    昏沉的夢境接連不斷。

    他被困在南宜的別墅，只有他和周菀。

    有時周菀坐在梳妝鏡前哼著歌兒，有時在花園里剪玫瑰，更多時候，她端著一杯牛奶走進他的臥室，用刀片劃開他的脖頸。

    畫架前死掉的人變成他。

    無論如何都醒不過來，他把自己鎖在臥室，不讓周菀進來。

    他知道有人會來救他，會把他從噩夢里帶出去。

    她很快就來了。

    他告訴自己。

    他等了很久很久。

    最后也沒有等到。

    周菀從夢里進入現(xiàn)實。

    他面前明明坐著醫(yī)生，他卻在身后的玻璃上看見女人的臉。

    他在教室上課，實驗室溶液變成一管血，滑膩的觸感從皮膚淌下來。

    醫(yī)生加大藥量。

    他陷入長久的昏睡。

    這次終于夢到他等待的人。

    好像是一個桐角巷的傍晚，少女拽著他的手腕，往前跑的很快，散落的長發(fā)和裙擺在夕陽下晃動。

    到了巷口，她松開他的手。

    “陳小花?！?/br>
    她轉(zhuǎn)身看他，“我要走啦。”

    陳聽晏伸手想要拉住她：“你去哪兒？”

    “總是跟你待在一起太無聊了，我煩了?！彼笸?，“我要去找別人了，你不要跟著我?！?/br>
    她消失在盛大燦爛的夕陽里。

    他慌亂地追上兩步，又回到陳家別墅。

    “她已經(jīng)不要你了，阿晏。”女人面容美麗模糊，將薄薄的刀片遞給他，“你乖乖的，來陪著mama?！?/br>
    這次他沒有掙扎。

    刀鋒劃過皮膚的痛感異常真實。

    他陷入一個新的夢境。

    周圍的景色模糊不清，他似乎被困在水里，水面投來一道隨波晃動的影子，扶著膝蓋，彎腰俯視水底的他。

    肺部灼燒般疼痛。

    手腕上新鮮的割痕流出血液，紅色在水里散開，像一朵盛開的薔薇。

    “陳小花？”

    那人喊他，朝他伸出手。

    陳聽晏費力地抬起胳膊，抓住那只手，猛地被她從水里拽出來。

    天光乍現(xiàn)。

    他睜開眼皮，看見白色的病房。

    陳郢眼眶泛著紅。

    腕上包裹著柔軟的紗布，他動了動右手，恍然，繼而感到歉疚。

    “對不起，我以為我在做夢。”

    可他好像有些分不清夢境和現(xiàn)實了。

    醫(yī)生扶他起來：“又是噩夢嗎？”

    他抿著干澀的唇瓣，搖頭，眼里罕見地帶了一點笑。

    “是個很好的夢?！?/br>
    陳郢沉默片刻，讓醫(yī)生離開，在病床邊坐下，從口袋里摸出個信封。

    信封里是一張照片。

    大學軍訓，女生一身海藍色軍訓服，站在人群里，背脊纖瘦筆直。

    眼睫在陽光下籠著絨絨的光。

    陳聽晏的視線定格在上面。

    陳郢問：“想見她嗎？”

    陳聽晏沒說話。

    他對著照片安靜地盯了會兒，轉(zhuǎn)過頭看向窗外。

    穹頂天幕是灰蒙蒙的一片，草坪上落著厚厚一層梧桐樹葉。

    剛來倫敦時是初秋。

    現(xiàn)在已經(jīng)深冬了。

    半晌，他輕輕點頭。

    陳郢像是松了口氣。

    “那你把病治好。”他收起照片，蒼老掌心撫摸小孫子的發(fā)頂。

    “阿晏，把病治好?！?/br>
    “爺爺帶你回去找她。”

    病情漸漸有了好轉(zhuǎn)。

    陳聽晏開始嘗試融入大學生活，嘗試成為一個正常人。

    他用課余時間迅速趕上學業(yè)進度，在lse修了金融和法律雙學位。和同學研究市場和炒股，用賺的第一桶金創(chuàng)立了屬于自己的服裝品牌。

    程序代碼上更是變態(tài)。小組比賽的病毒不小心攻破學校防火墻，微機房的電腦集體中毒。最后鬧得太大不得不自首，好在校長惜才也沒說什么。

    在院系里是很傳奇的存在。

    唯一缺點就是能見到他本人的次數(shù)太少。他經(jīng)常曠課，社團聚會和晚宴派對也不參加，總是找不到人。

    社交軟件在他那跟沒用一樣，只要他不想出現(xiàn)，誰都聯(lián)系不到他。

    就像他怎么都聯(lián)系不到蘇從意。

    服用藥物和器械治療的每一天都異常辛苦，他總會夢見蘇從意，醒來之后心臟空洞的像被鉆去一塊。

    他想念她了。

    非常想。

    有時想得整夜整夜失眠，吃藥也沒用，可她拉黑了他的微信，廢棄了郵箱，他登錄所有賬號都找不到她。

    他經(jīng)常在凌晨打開微信，把聊天記錄翻來覆去地看。

    還有手機里僅有的一個視頻。

    高三除夕那天，她錄了新年祝福的vlog，手里舉著兩根燃燒的仙女棒。

    細碎的星火印在她眼睛里。

    她湊近鏡頭，笑瞇瞇地問：“陳小花你可以看見我嗎？”

    陳聽晏靠坐在床尾的大理石地板上，落地窗外是凌晨四點鐘的倫敦。

    他看著視頻里的人，下巴搭在膝蓋上，冷白色襯衫下脊背寬薄瘦削。

    他帶著點鼻音輕輕嗯了聲。

    “我給你看我阿婆家的煙花?！?/br>
    好。

    “仙女棒是不是很好看？有沒有覺得我變成了仙女？嘿嘿～”

    嗯。

    “哇！快要燃到頭了，趕緊來許個愿望。我的愿望是——”

    我的愿望是。

    “大家在新的一年里都可以開心！平安！快樂！”

    ——你的愿望都會實現(xiàn)。

    17年夏天，他暫時離開藥物治療。

    醫(yī)生建議他在復診期間，記錄下每天發(fā)現(xiàn)的一件讓情緒感知到愉悅的小事，再告訴給最想分享的人。

    他努力去發(fā)現(xiàn)，思考很久，最后分享到那個被廢棄掉的郵箱。

    2017年6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