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是兩個校區(qū)中間的天橋，蘇從意從綠茵一步跳進陽光里，背著手轉(zhuǎn)身面向他：“你不是過敏嗎，我讓你送你就送？陳同學(xué)——”

    她慢吞吞地拖長腔調(diào)，杏眼狡黠地彎起，“你怎么那么聽話呀?！?/br>
    她往前傾身，無限曲解，“我說什么你就做什么嗎？”

    蘇從意本意是捉弄人。

    結(jié)果陳聽晏真的思索了片刻。

    他搖頭：“不知道。”

    陳聽晏看向她，琥珀色的瞳仁干凈澄澈，很自然地說。

    “你可以試試?！?/br>
    –

    岱宗的午休鈴聲敲響好長一會兒了，查班老師轉(zhuǎn)到高三理科零班。學(xué)生們要么在埋頭做題，要么就是小組低聲討論，也有人披著校服休息。

    大多數(shù)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第三排空出的座位就格外顯眼。

    查班老師皺眉，剛想叩第一排學(xué)生的桌子，問問是誰沒來。

    后門傳來一聲報到。

    他抬起頭，看見教室后門口立著道挺拔清瘦的身影。

    陳聽晏額發(fā)微濕，眼神卻坦蕩：“不好意思老師，我遲到了?！?/br>
    連個遲到理由都沒有，查班老師的臉色卻頃刻緩和下來，對他招招手，語氣溫柔不少：“遲到一兩次沒什么，趕緊進來吧，外面那么熱。”

    年級第一總是擁有無限特權(quán)，更何況人家就算請假也不會影響成績。

    陳聽晏從后門進來，右手放在校褲口袋里，走到第三排坐下。

    老師又轉(zhuǎn)一圈，出門下樓了。

    陳聽晏拎著襯衫領(lǐng)口散了散熱，等人離開，將一直緊緊捏著的手從兜里拿出來，疊成方塊狀的粉色便簽紙被掌心薄汗浸泡的微微發(fā)潮。

    他小心拆開。

    上面字跡龍飛鳳舞，潦草狂野。

    【如果我說什么你就做什么，那陳同學(xué)，明天周六，你要不要跟我約……】

    心臟倏然加快兩拍，陳聽晏抿著嘴角，繼續(xù)展開。

    剩下的字顯現(xiàn)出來。

    【一場電影？】

    屏住的呼吸疏散，陳聽晏松一口氣。

    還好不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

    前排同學(xué)拿著卷子轉(zhuǎn)身：“晏神這個磁懸浮小球的運動軌跡……”

    陳聽晏很快收起便簽紙。

    同學(xué)停下，仔細打量他，好奇地問：“你怎么了？”

    陳聽晏：“嗯？”

    同學(xué)：“你看上去好失望哦?！?/br>
    “……”

    少年清清嗓子：“沒有?！?/br>
    他若無其事地將便簽紙重新折起，放回口袋里，“哪一道題？”

    –

    下午最后一節(jié)是物理，老師堅持講完大題，已經(jīng)拖堂十分鐘了。

    做值日的同學(xué)拿起掃把一轉(zhuǎn)頭，就見到陳聽晏拎著書包消失在后門。

    中午已經(jīng)讓人等過一次了，陳聽晏不想再有第二次。

    穿過熙來攘往的天橋時，他頻繁看表。終于到校門口，陳聽晏憑借身高優(yōu)勢，一眼看見站臺上的蘇從意。

    以及她旁邊，讓她笑靨如花的陌生男生。

    下午五點的陽光依舊曬的人睜不開眼，陳聽晏將手擋在眉骨上。

    腳步慢了下來。

    蘇從意從高三補課開始，代步工具就變成學(xué)校門口的公交。左等右等不見人，倒是等來一個問路的帥哥。

    “請問金蘭廣場往哪邊走？”

    其實站牌上寫的有，但蘇從意對高顏值碳基生物往往具有無限包容心。

    “往東?！彼焓种噶讼路较?，“再過一個十字路口就到了?！?/br>
    最近氣溫居高不下，蘇從意很怕熱，把長發(fā)綁成丸子，露出白瘦纖長的脖頸。背著雙肩包，后腦勺圓圓的，碎發(fā)也毛絨絨地在金色光線里輕晃。

    看起來又甜又好撩。

    “謝謝?！睅浉缦乱徊奖┞墩鎸嵞康?，“能加個微信嗎？我附中的?！?/br>
    被搭訕了。

    蘇從意對著遞到跟前的手機眨眨眼，沒想好怎么回答，余光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她下意識轉(zhuǎn)頭。

    帥哥跟著她抬頭。

    有人隔著段不近不遠的距離，沒什么表情地看著這邊。

    來來往往全是同樣的夏季校服，只有他顯得白皙高瘦，好看又挺拔。

    這人就像一把標(biāo)尺，往那一站，就自動將周圍人群分成兩個層次。

    他穩(wěn)穩(wěn)地立在最上面一層。

    對上陳聽晏不裝任何情緒的眼睛，帥哥心里頓時恍然，尷尬地收起手機，找個理由跑路。

    等人走近，蘇從意抱怨：“你今天出來的好晚?！?/br>
    陳聽晏難得沒有接話，在她旁邊停下，神色寡淡地目視前方。

    蘇從意敏銳地察覺出他心情似乎不太好，想再問問，公交車到站。

    兩人一前一后上車。

    三十八路公交經(jīng)過附近多所中學(xué)，車上人很滿，一進去就是熱浪撲面。

    沒有空位置，蘇從意只能找手扶桿的地方站著。一到周末書包里就裝滿各科試卷和題冊，像背了包磚頭。

    她動了動酸澀的肩膀。

    后背一輕。

    蘇從意轉(zhuǎn)過臉，看見陳聽晏站在自己旁邊，一手固住扶桿，另只手的手指穿過書包小小的提帶，勾住，拎起來，臉上的表情還是很冷淡。

    “謝謝?！彼龔澠鹧?。

    被謝的人嗯一聲。

    沒了下文。

    ……好冷漠。

    怎么回事，蘇從意想不明白，又把臉轉(zhuǎn)回來，盯著他握住扶桿的左手。

    修長干凈，骨節(jié)很直。

    連小手指都好看。

    少年冷白色的皮膚在燥熱的車廂里，竟然起到一點降溫效果。

    蘇從意聯(lián)想到幾個月前，閣樓里看電影，她假裝害怕去牽陳聽晏的手。

    當(dāng)時他還是很縱容的。

    心弦一動，蘇從意又開始不老實起來。她的手在嘈雜的背景里，順著扶桿往下滑，距離陳聽晏的手還有不到五厘米時停下，小指戳戳他手背。

    陳聽晏低頭，聽見她問：“我今天中午說的事，你考慮的怎么樣了？”

    始終保持沉默的人終于開口，聲線平平：“你約過很多人？”

    沒想到會被反問，蘇從意有些意外，無比誠實地點頭：“對呀?！?/br>
    少年本就崩緊的下頜線更冷峻一些，面無表情，甚至想打開車窗，把口袋里疊得整齊如初的便簽紙扔掉。

    心情被毛線擰巴成一團，在悶熱的車廂里燥動又不安。

    直到纏毛線的人又補充一句：“不過最近只約了你一個?！?/br>
    慌亂的情緒忽然就平復(fù)下來。

    陳聽晏頓住，半晌，干巴巴地道：“我們周六要補課，講模擬考的卷子?！?/br>
    “沒事啊?！碧K從意毫不在意，“那約在周日也……”

    公交再次停下，又陸續(xù)上來一批乘客。有人往后走時不小心撞過蘇從意的肩膀，打斷她接下來的話。

    本就局促的廊道更加狹窄，熱浪一陣一陣地從敞開的車門往里撲。

    蘇從意向后挪了一步，旁邊的人忽然側(cè)身，松開手扶桿，捏住她頭頂?shù)牡醐h(huán)，另一只手依舊幫她提著雙肩包的包帶，將她整個人半圈進懷里。

    撐出一方不算擁擠的空間。

    “但我好像沒有什么不會的題目?！标惵犼炭聪虼巴獾雇说慕志?，硬邦邦地說，“所以我請假了。”

    蘇從意一愣，忍不住笑，仰起頭看他：“請明確告訴我要不要赴約?！?/br>
    她眼角彎彎的。

    原本堵悶的氣消散干凈。

    干嘛要問以前。

    這次只約了他一個人不就好了。

    這樣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