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炮虛驚一場地罵了句臟話：“嚇?biāo)滥棠痰?，我以為我被騙錢了?！?/br>
    陸闖已然丟掉刀，蹲身去解麻袋。

    碰到麻袋的第一下他便察覺不對勁，解開后果不其然發(fā)現(xiàn)里面裝的根本不是喬以笙，而只是一具軟膠娃娃。

    “怎么嫂子不在？”大炮驚詫。

    陸闖登時明白過來許哲暈過去前對他露出的那抹詭異的笑是什么意思。

    “快找！把這里搜個底朝天！”大炮吩咐下去。

    然而里里外外翻了個遍，愣是沒瞧見喬以笙的蹤影。

    陸闖僵立原地，盯著地上已經(jīng)被大炮五花大綁的許哲：“把他弄醒。”

    “哥，”大炮實在講不出口，“麻醉劑的份量不輕……弄醒他得費點功夫，沒法立刻辦到。”

    短暫一陣壓抑的無言后，陸闖應(yīng)：“好，沒法立刻就不用立刻，讓他醒?！?/br>
    聲音干而沙啞，充塞疲倦，艱澀地輕響在靜謐的空氣里。

    聽得大炮心中酸楚：“哥，要不我們再想想，還有哪里，還有哪里能找到嫂子。”

    陸闖緩緩地轉(zhuǎn)過頭。

    房間的窗簾被拉開了，下午傾斜的陽光透過長期無人清理的窗戶照射進來，驅(qū)散屋里原本的幽森，在他轉(zhuǎn)過頭的這時候恰恰打在他的臉上。

    陸闖沒有抬手擋住，與肆無忌憚的刺目光芒對視。

    無數(shù)塵埃身不由己地漂浮，斑駁光影的回轉(zhuǎn)中，恍惚映出一張或喜或怒或羞或哭的臉，天生上翹的眼尾彎著，笑意妍妍凝住他，唇瓣翕動，輕輕地對他吐出言語，聲音卻縹緲在漸漸炫開的光暈中。

    陸闖努力地側(cè)耳傾聽，企圖辨認她在說什么。

    然而，什么都聽不見。

    她的面容也跟著慢慢地遠離，甚至開始消散。

    陸闖下意識地往前走，抬起手臂試圖抓住她。

    “哥！你別嚇我??！”大炮忙不迭扶住陸闖踉蹌晃動似要倒地的身體，讓陸闖先坐下。

    陸闖斂回神，發(fā)現(xiàn)自己坐的是照片里綁過喬以笙的那張椅子，又失神地抓著椅背，心頭陣陣刺痛。

    半晌，他開口：“……把我綁起來?！?/br>
    大炮愣了愣，沒明白他想干什么：“哥，你這是……”

    “綁。”陸闖并攏雙腳，兩手背到椅子背后，示意大炮撿起地上的繩子。

    大炮只覺得此時的陸闖像個無助的孩子，口吻帶點任性，又飽含無能為力之下的求救意味。他眼下有淡淡的青黑，深濃的眸色于眼底翻滾著低迷的頹然。

    認識這么多年，大炮第一次見他如此，仿佛失去了往日掩飾真實情緒的能力，任由它們分崩離析，一覽無遺地攤開在人前。

    大炮頓時什么也不再說，照他的意思，將他的雙手雙腳根據(jù)照片里喬以笙被綁住的樣子一一還原，并拉起窗簾，讓房間也重新陷入昏暗。

    陸闖低垂著頭顱：“你們出去吧……”

    第278章 夢

    大炮哪里放心：“哥，你還是讓我留下來陪你?！?/br>
    “我只是想知道，她被綁在這里的時候，是什么感覺?！标戧J淡淡道，“你們再去找找，我也再想想?！?/br>
    大炮瞧不起自己一個大男人竟然被陸闖搞得心酸。他覺得陸闖這就是自虐了。剛剛綁繩子，陸闖就非要讓他綁緊緊的。

    最終大炮還是遂他的意，留他一個人，走出去關(guān)上了門。但大炮沒離開，就守在門口，隨時關(guān)注里面的情況。

    陸闖環(huán)視一圈昏暗幽森的周遭。

    這樣的環(huán)境，她不可能不感到害怕……

    隨即陸闖閉上眼睛，深深地沉浸在自己的感官世界中。

    束手束腳，舒展不開身體。比想象中更加難受，并且這種難受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加劇。

    她在這里被綁了多久？倘若從許哲的車子消失在這附近的時間開始算起，到他方才找到許哲為止，那就是超過二十四個小時了……

    她必然試圖掙扎過。而掙扎只會被繩子勒得發(fā)緊、發(fā)疼，加上許哲打她，于是有了照片里她被勒出的那般深的傷口……

    忖著，陸闖的手腳均動了動，想象著她掙扎時應(yīng)該有的樣子，奮力地嘗試反抗、掙扎、掙扎、自救……

    椅子因陸闖的舉動而和地板產(chǎn)生摩擦，發(fā)出不小的動靜。

    想到她大概率會顧忌到她肚子里還揣著個小的，她可能不會這樣用力，又或許掙扎了一會兒便放棄……

    而且她還沒吃到歐鷗給她買的飯就被綁走了，肚子肯定很餓，許哲又給她下了迷藥，她多半沒什么力氣……

    大炮因為動靜，不放心地開門進來，看見的就是陸闖好端端一個坐在椅子上魔怔般胡亂動彈。

    倏地，陸闖滯住身形，原本緊閉的雙眼也睜開，眉頭皺著，神情在古怪和狐疑之間變幻。

    “怎么了哥？”大炮擔(dān)憂。

    陸闖沉聲：“幫我解開繩子。”

    大炮被他肅然的神情唬住，即刻照辦。

    恢復(fù)自由的陸闖盯著自己手指上被不知道什么東西扎出的血珠子，起身繞到椅子背后，蹲下去，仔細搜尋著什么。

    大炮去把窗簾拉開，讓他瞧得更清楚些。

    陸闖差不多也是在這個時候?qū)⒄麖堃巫幼テ?，倒過來，指著椅座的縫隙召大炮到跟前：“一起認認這是什么?！?/br>
    大炮凝睛，入目的是針頭的光芒閃了閃。

    兩人交換一個眼神，合力將這張木質(zhì)椅子卸掉，抽出東西——一根頂部磨成尖銳針頭的像鐵絲又像電線的玩意兒，拴著一個小按鈕。

    嵌在椅子的縫隙間，如果不仔細查探很難發(fā)現(xiàn)。即便無意間發(fā)現(xiàn)了，也極有可能忽略，或者只把它當(dāng)作固定椅子的普通鐵絲，而不去撥弄它。

    先不管是不是眼下的狀況令陸闖過度敏感，但當(dāng)他不小心被扎到時，心里就是有種微妙的感覺，來得突然、來得奇怪，隱隱認定，它或許……它或許能幫他找到她。

    很緊張，心里從來沒這么緊張過，掌心里的汗不斷地溢出，陸闖端詳著小按鈕，認不出它是什么。似乎是個遙控按鈕。

    大炮把幾個兄弟全部喊過來，一起認一認。

    有人毛頭一眼瞧出：“是信號干擾器啊。”

    “什么信號干擾器？”大炮忙不迭將毛頭薅到最前面來。

    毛頭說：“汽車的。汽車快開工具。我認識的一哥們偷車就用的這個，汽車的萬能鑰匙。截獲遙控鑰匙信號，車主會誤以為自己鎖好了車?！?/br>
    “車？”大炮聞言困惑。

    而幾乎一瞬間，陸闖撞開所有人往外沖。

    耳畔是因為快速奔跑而呼嘯起的風(fēng)聲，他的腦中，記憶在不斷地回溯——

    “車刮花了……”

    “突然冒出個人……”

    “……”

    陵園的停車場……

    是那個時候……

    許哲用鄭洋的照片引他去陵園，不僅僅是為了讓他在鄭洋的墓前彎腰。

    快點！必須得快點！

    “……好像被丟進狹窄封閉的空間里……”

    “……大口地喘氣……”

    “……空氣還是一點一點地被抽走……”

    “……窒息……”

    許哲的話如濕滑的蛇吐著冰冷的信子，也一幀幀地冒出來，化作無形的手，掐住他的脖子

    “……哪里也找不到……”

    “……再努力點找……”

    “……救不了……”

    近了！看到了！車！

    他剛剛開的車！

    陸闖抓著早早從口袋里摸出的車鑰匙，遙遙地對車子拼命地摁下按鈕。

    “……他躺在那里，身體是冰的，沒有呼吸，也不會跟我說話了。”

    直接奔至車尾，陸闖的眼皮直跳，抖著手猛地拉開后備箱。

    -

    喬以笙感覺自己做了一個長長的又破碎的夢。

    她身處一條望不到盡頭的隧道里。

    哪里都去不了。但她的腦袋里就是有個念頭——沿著隧道一直走，不停地走。

    大多數(shù)時候，隧道里都是黑漆漆的，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每隔一段時間，隧道里才會如天眼裂開一般開敞。

    然而開敞后露出來的是許哲的臉。

    她想起來了，她被許哲綁架了。

    她害怕極了，直往后退，隧道的狹窄使得她只退了半步便撞上背后的墻，她轉(zhuǎn)頭，又在墻上看到鄭洋的臉映著血色的紅笑得格外詭異。

    驚嚇反復(fù)，永遠停不下來似的折磨，她精疲力盡，無法再走，躲在角落里不敢動彈，掌心下意識地捂上自己的肚子。

    就是在這個下意識的動作里，她猛地記起了什么，愣了一秒鐘，僵著脖子重新望向隧道前方。

    原本黑不見底的隧道盡頭竟出現(xiàn)了一扇門。

    是的！就是那扇門！是她一直走下去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