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馬 第55節(jié)
“嗯,你也和小時候一樣。”他既然喜歡看她笑,喬以笙便繼續(xù)笑。 陸清儒似乎恢復成一個清醒的人,說話不再如先前小孩子氣:“唉,你別安慰我,我現(xiàn)在變成什么樣,我自己清楚。虧你還認得出我?!?/br> “怎么會認不出?”喬以笙既是在扮演“佩佩”的角色接他的話,卻也沒有撒謊,他的五官和她在聶婧溪提供的老照片里很相像,否則她那時候也不會一眼就認出聶奶奶的青梅竹馬是他。 “你就是不再穿背帶褲了而已。”喬以笙試圖用老照片的細節(jié)證明她話的可信度。 效果顯著,陸清儒果然記得他年輕時的衣著,眼角彎起溝壑深深:“你再給我買,我就能穿了。以前的都舊了,再穿,會壞,我舍不得?!?/br> 喬以笙點頭:“好啊,那一次我逛街,就買,我買了,你要再穿?!?/br> 陸清儒露出向往的神情:“那你也要穿上那條黃色的裙子,我們一起到你家后面的湖岸拍照?!?/br> 湖嗎?無論是聶婧溪提供的老房子的圖紙,還是老房子現(xiàn)在的樣子,都沒有湖。 因為這個,喬以笙意識到,如今對老房子的原貌最清楚的人,非陸清儒莫屬。某種意義上,陸清儒的回憶,便是聶奶奶的過往。 或許下一回她再過來,不應(yīng)該只盯著老房子看,也該和陸清儒多聊聊,能挖出不少值得參考的設(shè)計想法。 之后陸清儒輕輕晃動著搖椅,闔眼入睡,手卻攥著喬以笙的手,緊緊地不松開。 喬以笙沒法子,只能先坐在陸清儒的身邊,想等陸清儒睡熟之后再掙脫。 等著等著,都把聶婧溪給等回來了。 聶婧溪已經(jīng)從方袖口中得知此事,輕聲向喬以笙道歉也道謝:“不好意思喬小姐,耽誤你的時間了。謝謝你幫忙陪著陸爺爺?!?/br> “沒關(guān)系,舉手之勞,我要沒其他急事?!眴桃泽掀鹕?,再次嘗試掙脫陸清儒的手。 陸清儒有所察覺地低聲嘟囔,抓得越發(fā)緊。 聶婧溪說:“沒事,你強行抽出來,我來安撫?!?/br> 喬以笙遲疑兩秒,到底還是使了點勁兒照做。 她手一抽出來,聶婧溪就要把手換進去。 陸清儒卻好像夢靨了,情緒波動非常大,兩只手拼命地在半空中抓著什么,喉嚨里說不出話,只不斷發(fā)出“呃呃呃呃”的聲響。 “爺爺!爺爺!”聶婧溪慌了。 保姆原本就是個護士,連忙去翻陸清儒的眼皮,發(fā)現(xiàn)陸清儒整個在翻白眼,快速給陸清儒做急救,并讓方袖打電話給醫(yī)生。 喬以笙頓時手足無措,想上前幫忙,又不知道能做什么,怕無故添亂。 可這樣的場面她也沒法直接走人,私心來講她也是擔心陸清儒的。 醫(yī)生估計就住這附近,所以趕來得很快,而保姆已經(jīng)差不多將陸清儒穩(wěn)定下來了,醫(yī)生做后續(xù)的更深入情況的檢查。 整個過程喬以笙光站在一旁遠遠地看著,就膽戰(zhàn)心驚,后背出一層冷汗,生怕陸清儒就這么去了。 她忘不了保姆將陸清儒腹部的衣服掀開時,陸清儒的樣子。 比表面上看上去得更瘦,如同只剩一副干枯的骨頭,由皺巴巴的皮膚包裹著,旁人輕輕吹一口氣,就能讓他如紙片人飄起來。 喬以笙這才相信,陸清儒真的是一個誰也無法預(yù)料能不能活過明天的人。 而支撐著他身體的東西,應(yīng)該是毋庸置疑的吧? 喬以笙莫名地篤定,他就是怕他死了,等于連“佩佩”兩個字都不記得了。 聶婧溪發(fā)現(xiàn)她還在,略感意外:“讓喬小姐你受驚了吧?陸爺爺現(xiàn)在沒事了,喬小姐你不用擔心了。陸爺爺剛剛的狀況和喬小姐你抽手沒有直接的因果關(guān)系。” 喬以笙現(xiàn)在腦子里充塞的事情是:“聶小姐,不知道方不方便聊一聊,陸爺爺以前和你的奶奶,為什么沒有在一起?” 聶婧溪反問:“這是喬小姐你個人想滿足好奇心,還是舊房改建的需要?” 只承認后一點,明顯更好,喬以笙則選擇坦誠:“都有?!?/br> 盡管此前遇到的商品房設(shè)計,也是以人為本,但這個項目,是她從學校畢業(yè)出來,碰到的第一個與商業(yè)毫無半點沾染的非常有溫度的項目。 她想盡全力幫薛素將它完成得最好。 聶婧溪笑笑,朝門口方向看一眼:“正好我未婚夫也來了,我們一起和你聊吧?!?/br> 第090章 呸 喬以笙循向要望去。 嘩啦啦進來五六個人,除去陸闖之外,喬以笙只勉強認得出其中兩位經(jīng)常在霖舟當?shù)厣虡I(yè)新聞中露臉的陸家晟和陸家坤。 前者是陸闖的父親,后者是陸闖的三叔。 他們?nèi)课餮b革履,看起來像是剛從公司趕過來的,現(xiàn)在直奔向陸清儒。 “怎樣了?”陸家晟問。 聶婧溪迎上前,說明情況。 陸家坤從旁一起聽完,后怕地拍拍心口,長吁短嘆:“有驚無險就好,有驚無險就好。” 隨即陸家坤帶著另外兩個頂多二十歲的年輕男人率先湊到陸清儒跟前。 喬以笙聽見兩個年輕男人都稱呼陸清儒為“爺爺”,不難判斷,他們是陸家坤的兒子。 陸家晟見狀看了看一點兒也不積極的陸闖,臉上顯現(xiàn)不滿的神情。 還有兩位比陸闖稍長些的雙胞胎男人出言提醒道:“你們靠那么近,會影響外公的,還是散開些。外公現(xiàn)在也聽不見你們說話吧。婧溪不是都說已經(jīng)沒事了?你們還那樣圍過去,不知道的以為外公馬上要不行了,交待臨終遺言呢?!?/br> “子榮、子譽,知道你們關(guān)心外公,但你們不能這種方式說話呀。”陸家坤是一眾人之中看起來最憨厚老實的長相,“我們也是出于關(guān)心才一時著急沒考慮太多?!?/br> 邊說著,陸家坤已然示意他的兩個兒子站遠些。 余子榮、余子譽兄弟倆向陸家坤道歉:“好的三舅,我們也是出于對于外公的關(guān)心才一時著急對你和兩位表弟欠缺了禮貌,下次我們會注意的?!?/br> 假模假樣的,連喬以笙這個外人都瞧得出來他們并未真心誠意。 陸家晟開口:“雖然老爺子聽不見,但打招呼確實還是要打的,你們都應(yīng)該學學陸晨和陸朝?!?/br> “明白了,大舅。”余子榮和余子譽點頭,一起走過去陸清儒身邊。 只剩個陸闖,依舊吊兒郎當?shù)乜吭诖箝T外抽煙,一點兒不當回事的刺頭樣。 陸家晟的視線飄過去,隱隱要發(fā)火。 聶婧溪適時出聲:“陸伯伯,陸闖就別讓他過去爺爺身邊了,他剛抽完煙,有煙味,不太好。而且正好負責舊房改建的建筑師現(xiàn)在有事情要找我和陸闖一起聊聊?!?/br> 陸家晟這時候才留意到站在角落里的唯一的外人。 喬以笙其實并非第一次見到陸家晟本人,但陸家晟肯定不記得她。她遙遙朝陸家晟禮貌地微微頷首算作問候。 陸家晟自然沒任何表示,目光從喬以笙身上掃過,收回到聶婧溪身上:“嗯,那你招呼你的客人?!?/br> 陸家坤給陸晨和陸朝使了眼色,兩個男孩子偕同來到聶婧溪面前,有些靦腆地詢問:“婧溪jiejie,你的老房子改建,有哪里我們能幫得上忙的地方,盡管找我們。跑跑腿也可以的?!?/br> 問候完陸清儒的余子榮、余子譽兄弟倆又回來嘲諷:“三舅,你怎么還不死心???陸晨和陸朝一個還沒成年、一個還沒到法定結(jié)婚年齡,不符合條件。即便陸闖表弟不愿意這么早被吊死在一棵樹上,那婧溪的未婚夫也已經(jīng)定下來是他了,你當著陸闖表弟的面還讓陸晨和陸朝親近婧溪,是不是過分了?” 一番話,幾乎把在場所有人掃射一遍。 陸家坤的臉漲紅:“你們兩個想到哪兒去了?婧溪一個人來我們霖舟這里,身邊除了兩個朋友沒有其他幫襯,陸闖又不是隨時有空,我讓陸晨和陸朝幫幫他們的小嫂嫂有什么錯?” 余子榮和余子譽又點頭:“是,三舅教訓得沒錯。是我們倆考慮不周。三舅你一提醒,我們也覺得我們疏忽了。” 旋即兄弟倆齊齊轉(zhuǎn)向聶婧溪,笑道:“婧溪,你如果有事需要幫忙,也能找我們。我們雖然在事業(yè)上比陸晨、陸朝兩個小表弟忙些,但我們在霖舟的人脈也比兩個小表弟多些?!?/br> 講完余子榮和余子譽還專門問了一嘴陸闖:“陸闖表弟,我們幫幫婧溪,沒關(guān)系吧?” 還站在門邊沒進來的陸闖,高大挺拔的身形被光影切割開明暗的兩半,聞言他口吻輕松,大大方方道:“沒問題啊,都是一家人。兩位表哥想怎么幫就怎么幫。” 喬以笙注意到方袖很明顯地因為陸闖的話生氣了,情緒顯露在了臉上,但聶婧溪淡定地看一眼方袖后,方袖便熱氣吞聲了。 “謝謝你們了?!甭欐合拇蠓奖绕痍戧J的玩味才是真得體。 喬以笙心道聶婧溪不愧是大家閨秀,尋思著現(xiàn)在的場面她一個外人留著不合適,便主動和聶婧溪說:“聶小姐,今天時間不早了,我先回去把今天收集的素材整理掉。改天再麻煩你跟我講聶奶奶以前的故事吧?!?/br> 聶婧溪略一考慮,同意了:“可以。那就改天?!?/br> “喬小姐之前是打車來的吧?耽誤到現(xiàn)在,車子不好打了,我讓人送送喬小姐你吧?!崩^而聶婧溪轉(zhuǎn)向余子榮和余子譽,笑,“兩位表哥,我現(xiàn)在就需要你們的幫助。” 喬以笙試圖謝絕聶婧溪的好意:“不用麻煩了,聶小姐,我自己打電話讓我朋友來接我?!?/br> “不麻煩的?!庇嘧訕s當先走來喬以笙面前,“我以為建筑師都是中年老男人,原來也有這么年輕漂亮的女士,是我失敬了。” 聶婧溪認同:“嗯,喬小姐確實是個很有想法的建筑師,雖然一開始她只是跟在薛工身邊的助理建筑師,但最近接觸下來,我覺得喬小姐應(yīng)該很快能獨當一面了。” “謬贊了。”喬以笙客氣回應(yīng)。 余子譽也走了過來,朝喬以笙伸出手:“喬小姐是嗎?你好?;蛘呶沂遣皇菓?yīng)該稱呼你‘喬工’?你們干建筑的,好像都是工來工去的?” “隨意吧。”出于禮貌,喬以笙不得不也伸出手和余子譽虛虛地握了握,實際上她不喜歡余子譽打量她的目光,讓她很不舒服。 而喬以笙收回手不是特別順滑,被余子譽的手掌卡了一下,然后她感覺到余子譽不懷好意地趁機摸了摸她的手背。 喬以笙蹙起眉心,更加堅定地拒絕:“聶小姐,你們忙吧,不用送我,我剛才其實發(fā)短信給我朋友了,她現(xiàn)在快到了?!?/br> 陸闖的聲音這時傳出。 第091章 嘖 “既然爺爺沒事,你們都要走,那我也走了,我還約了人。” “你這什么態(tài)度?”陸家晟被陸闖激怒,“又約了誰?你那堆狐朋狗友嗎?” 喬以笙沒再繼續(xù)逗留聽他們父子倆爭吵,趁著大家注意力都不在她身上,獨自離開。 她剛剛對聶婧溪說的自然是謊言,她沒有發(fā)短信給朋友。 出了小區(qū)大門,喬以笙站在路邊,先試了試打車軟件。 兩三輪等待的時間過去,均無人接單。 喬以笙這才撥打歐鷗的電話。 所以她真的該抽空去考個駕照了…… 正默默忖著,她看見一輛奧迪從她面前呼嘯而過,稍縱即逝陸闖的側(cè)臉。 歐鷗的電話處于關(guān)機狀態(tài),打不通。喬以笙記起來,她最近兩天在外地度假兼團建,這會兒應(yīng)該在回霖舟的飛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