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還是一件沒自尊的事情。

    亦或是一件被恥笑的事情。

    還是不要說了。

    她聽到約瑟夫趴在她的耳側(cè)，汗珠滴在她的臉上。

    “你會告訴mama嗎？”

    愛麗絲想了想，“我不知道?！?/br>
    約瑟夫的胸腔里似乎在放鞭炮，他笑道，“你不該告訴的。”

    “為什么？”

    “因為你勾引了我，使我愛你超過愛你的母親，她知道了，會嫉妒的?！?/br>
    約瑟夫：“如果那樣，你金色星星里的愿望，可就啪的一下，消失了?！?/br>
    “是你親手毀掉的那個愿望?！?/br>
    “………”

    愛麗絲動了動身體，約瑟夫悶哼出聲。

    他埋在愛麗絲頭發(fā)上，聲音贊嘆。

    “愛麗絲，你是我的仙境?！?/br>
    愛麗絲不想當什么人的仙境，但她覺得，她以后或許，真的，只有在夢游的時候，才能到往仙境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再次聽到約瑟夫的聲音。

    ——屬于人類的聲音。

    “我來教你怎么守護那個愿望?！?/br>
    愛麗絲擦掉無意識流了滿臉的淚水。

    她抽著氣，小聲道。

    “謝謝爸爸?！?/br>
    *

    愛可以加重歡愉嗎？

    愛麗絲不知道。

    但她很確定，愛可以減少痛苦。

    愛麗絲無比確定這一點。

    從她愛上約瑟夫的那一刻，她的時間從黑色變成了灰色。

    她不再沉淪于雙重煎熬，她不再因為勾引了約瑟夫而感到愧疚。

    因為在她愛上約瑟夫之后，她只需要對母親愧疚。

    但她也很快在約瑟夫的幫助下，找到了減輕愧疚的辦法。

    比如墮胎。

    這讓她確信，在這場關(guān)系里，因為她對母親家庭的破壞，她受到了懲罰。

    愛麗絲因為墮胎，感到了靈魂的慰藉。

    第一次，是一對雙胞胎。

    那時候，瑪莎去國外交流了三個月，三個月，足以讓一切風(fēng)平浪靜。

    第二次，沒來得及。

    愛麗絲是死后才知道她身體里正在孕育著一個胚胎。

    因為她實在太瘦弱，吃的又實在很少，再加上瑪莎拒絕尸檢，她懷揣著這個秘密進入墳?zāi)埂?/br>
    死后，她聽到殺人犯的自述。

    ——“抓到她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自己翻車了?！?/br>
    ——“我從見沒過這樣的女孩，明明這么瘦弱，反抗的力度卻那么大?！?/br>
    ——“她不停掙扎，用指尖抓花我的臉，我根本沒法躲?！?/br>
    怎么可能不大呢？

    她做夢都想來這么一次反抗，她在夢里演練過無數(shù)次，無數(shù)無數(shù)次。

    在夢里厭惡自己，清醒著繼續(xù)厭惡。

    在夢里殺了約瑟夫千千萬萬次，清醒著坐在他的腿上親吻他的臉。

    所以的確不是愛。

    可是如果這不是愛，這不是愛情。

    她那些年多臟啊。

    *

    商芙收回視線，愛麗絲哽咽地看著她。

    她知道自己的記憶被讀取干凈，她抱起臂膀，像是要遮什么東西。

    “jiejie，你知道嗎？”

    “嗯？”

    “雖然很痛苦，但從你進場那刻起，我發(fā)現(xiàn)——”

    愛麗絲笑得有些羞赧：

    “如果你是比我幸福、完美無數(shù)倍的我，在見到你，憧憬你，的這一刻?！?/br>
    “我還是感到了一絲幸福?！?/br>
    第51章

    商芙沉默許久。

    她好像聽到了心臟很快地跳了一下, 非常劇烈地跳了一下。

    大概這就是變成人的后遺癥吧。

    但商芙不討厭這種后遺癥，她忽然想起蘇醒時在枕邊發(fā)現(xiàn)的那張紙條。

    之前很多年，她都試圖在清醒時通過讀書保持共情能力，之前失敗了, 而現(xiàn)在...

    或許如愿。

    商芙垂下眼眸, 愛麗絲拉了拉她的衣袖。

    “jiejie, 幫我曝光他吧?！?/br>
    愛麗絲的鼻梁上有些小雀斑, 很可愛。

    “我不在意, 所以不用隱瞞。”

    “他不配當老師，不可以再有女孩子被他傷害?！?/br>
    就像愛麗絲讓連環(huán)殺人案止于她一樣。

    這場名為“愛”, 實為強.暴的故事——

    她也要止于她。

    商芙注視了愛麗絲片刻, 轉(zhuǎn)身走向了瑪莎。

    此時房間很安靜，只有瑪莎和約瑟夫劇烈的呼吸聲。

    瑪莎的頭發(fā)亂得不像話, 約瑟夫捂著手腕抽氣, 剛才他的手腕被瑪莎狠狠咬住，雖然很快甩開，但還是見了血。

    商芙把手放在瑪莎頭頂。

    “這是愛麗絲的記憶。”

    瑪莎怔愣抬頭，她剛要答應(yīng), 鋪天蓋地的畫面就席卷了她。

    原來商芙不是在征詢她的看法。

    愛麗絲被缺席的童年，被商芙以這種方式，在瑪莎面前一一呈現(xiàn)。

    接收別人的記憶實在不是一個美妙的事情，就像一個人過了兩個人的人生, 時間混亂，思索無能，瑪莎面色痛苦地蹲在地上。

    商芙托腮坐在椅子上,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瑪莎從沒這么痛苦過。

    她原以為愛麗絲的死亡就是對她最大的折磨, 原來不是。

    愛麗絲的記憶才是對她最大的折磨。

    她不是這場記憶的旁觀者, 在感同身受的每一分每一秒，她都是愛麗絲，她成為了愛麗絲。

    無邊無際的痛苦裹挾著她，瑪莎的心臟幾乎停止跳動。

    被威脅逼迫的人成了她，被忽視訴求的人成了她，被污言穢語侵染的人成了她。

    墮胎后痛得數(shù)夜難眠的成了她，被領(lǐng)帶纏住四肢的成了她。

    被貫穿成百上千次的，還是成了她。

    而她，一位母親。

    親手把女兒推向了這一切。

    瑪莎的信念大廈崩塌了，她拼命回憶這些事件發(fā)生時，她在做什么。

    她在掙錢，她在加班，她在出差。

    一年六個月，是約瑟夫和愛麗絲相處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