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柿 第95節(jié)
許是聽說了岳金鑾要嫁給太子的事,他頭疼氣悶幾天都沒睡好,夜里夢見他也娶了妻,紅蓋頭揭下,是岳金鑾明艷羞怯的臉。 岳金鑾依偎在他懷中,嬌聲叫他夫君,她修長白皙的玉頸含羞垂著,細(xì)軟的長發(fā)淹沒她嬌小的雙肩,她親吻他的臉,身上的香氣像一張網(wǎng),把他最后的理智捕殺殆盡。 他失控了,在夢里,然后夢醒了。 臥室干干凈凈,清清冷冷,他煩躁至極地踢翻了床邊的香爐。 他知道他為什么會做夢了,香爐里全是她身上的香氣。 他問眉壽殿的宮女要了岳金鑾平日熏香的方子,如法炮制,然后每至長夜,他聞著這股香氣才能自欺欺人,克制住快要決堤的欲望。 他一定是瘋了。 秦恕平靜了一會兒,起身將香爐扶了起來,重新點上香。 雖然很煩,但是不能沒有。 要是連這個都沒有了,他怕自己活不下去。 西狄進犯,若擊退西狄,是個把握民心的好機會,太子惜命定不會去,黨羽又是一群文臣,這個機會是給他的。 秦恕領(lǐng)兵西征,不知道挨了多少刀,挺了多少日,西狄都是窮兇極惡之徒,死了一群換另一群頂上,殺紅了眼睛,飛蛾撲火般倒在尸山血海里,最后殺得刀都卷了。 西狄賭上了全族的命,若不戰(zhàn)便得餓死,他們不怕死,可秦恕的將士卻還有著父母妻兒等他們還家。 西狄的士氣空前高漲,若繼續(xù)這樣下去,敗局遲早是定數(shù)。 后來秦恕連夜燒了西狄最后的糧草,前方將士死守,他一人趁亂率領(lǐng)一隊死士精兵,潛入敵營,繞后突破西狄薄弱的后防,割下敵首頭顱,這場戰(zhàn)役才結(jié)束。 他平西狄定邊疆,班師回朝。 太子黨羽節(jié)節(jié)敗退,卻對他無可奈何。 從宮里見完皇帝出來,已是夜里。 他身上的甲胄還未換下,上面沾滿了西狄的血,他帶著侍衛(wèi)回府卸甲,路上遇見了岳金鑾。 說來還真奇怪,他回京時一直想著她,沒想到真的見了她。 未出閣的女子,這么晚了還在外面,想也是不安全的。 他騎在馬背上,已經(jīng)看不清前方的路,滿心都在想,她一個人在外面干什么,為什么不回家。 她要嫁給太子了,這會兒正在岳府待嫁,不好好待著,出來干什么? 岳金鑾嬌嬌小小坐在路邊糖鋪子的臺階上,糖鋪子關(guān)了門,她坐在那兒哭,哭得可真?zhèn)摹?/br> 良夜的月光籠在她身上,秦恕看見她的手捂住臉,指尖掛滿了剔透的淚,發(fā)梢上的芍藥隨著她打哭嗝的起伏微微的搖晃著,好像要掉下來了。 有個小婢女陪著她。 婢女看見了他,聞到那么濃的血腥味,頭深深埋下去。 婢女趕忙讓岳金鑾不要哭,她說,“玉面修羅來了,再哭要被叼走了!” 秦恕居然聽笑了。 他是想叼走她,可怕她哭得更兇。 秦恕騎著馬慢慢退到岳金鑾面前,身后的侍衛(wèi)驚訝的很,秦恕抬手,制止對方的疑問。 他居高臨下地盯著臺階上哭成一團的小姑娘。 “岳金鑾。” 岳金鑾還在哭,仿佛聽不見他的話,小身子一抽一抽。 哭了這么久,應(yīng)該不是被他嚇的。 秦恕下馬,半蹲在她面前,湊近了端詳她。 她的腰真細(xì),單薄的春衫勾勒出玲瓏身段,鉤子般勾住他的視線。 秦恕放下她的手。 婢女哆嗦著道:“三殿下,不可……” 秦恕聲音森冷地問:“不可什么?” 婢女不說話,她也哭了。 岳金鑾小臉哭得紅紅的,迷茫地看著秦恕,半天都沒認(rèn)出他。 秦恕嗅到她身上的酒氣,臉色一變,“她喝酒了?” 婢女瑟瑟發(fā)抖,“喝、喝了,郡主今日心情不佳,府里不許喝酒,她就偷跑去酒館喝,喝醉了不肯回家?!?/br> 許是殺多了人,膽子變得更大,又許是岳金鑾醉了,根本不認(rèn)識他,秦恕忽然掐住她的臉,輕輕捏了一把。 “膽子可真大。” 岳金鑾抽咽著去推他的手,聲音細(xì)細(xì)弱弱的,“你不許掐我,好疼!” 秦恕改托住她的下巴頜,“還算好,還知道疼?!?/br> “認(rèn)識我是誰嗎?” 岳金鑾:“知道!” “我是誰?” “臭王八秦湛,臭太子!”岳金鑾仰頭大哭,淚珠子滾進秦恕冰涼的手心里,“我怎么不好了,我怎么配不上你了,就會欺負(fù)我,欺軟怕硬,還不是仗著我喜歡你!” 她狠狠打了秦恕兩下,都打在甲胄上,手都打紅了,秦恕也沒覺得疼。 他面色沉冷,掐著她下巴扯到他面前,“你再看看,我到底是誰?” 岳金鑾認(rèn)不出,只是哭,她說放手,好痛。 秦恕心里也痛,痛得厲害。 他無奈放開她的下頜,抓住她泛紅的手心吹了吹,他沒怎么和女人相處過,笨拙地哄著,“痛什么痛,吹一吹就不痛了!” 岳金鑾哭花了臉,小花貓一樣柔弱撲過來,趴在他甲胄上沒聲了。 侍衛(wèi)問他,要不要去岳家找人把她帶走。 秦恕說不用,親自把她抱上馬背,擁在懷里,騎馬送她回了岳家。 岳金鑾在他懷里醒過來,抽抽搭搭地問他,“秦湛,你要是不喜歡我,我可以改,你不要討厭我,我想當(dāng)你的太子妃,我想和你在一起?!?/br> 秦恕肺都要氣炸了,忍著沒把她丟下去,岳金鑾輕輕摟住他的腰。 她也不嫌他甲胄冷,血塊臟,她用柔軟的臉貼著他冰冷的甲衣,輕聲說:“我想嫁給你?!?/br> 秦恕心口一震,說不出是酸是痛。 抓著韁繩的指尖都在發(fā)抖。 他分明清醒知道她愛著別人,這句話也是對別人說的,她把他錯認(rèn)成了秦湛。 可誰還沒做過夢? 夢里岳金鑾對著他也是這么說的。 “秦恕,我想嫁給你,你怎么還不來娶我?” 他真的要瘋了。 秦恕把她提起來,血氣翻涌上頭,染紅了他鋒利映著月光的眸子,他身材高大修長,又是騎在馬上,前后的侍衛(wèi)根本看不見他在做什么。 他用手挽起岳金鑾的長發(fā),悄悄親了她。 他吻得太狼狽了,岳金鑾溫柔地垂著眼簾任由他親吻,即便他吻技生澀,不慎咬破她的唇,她也乖巧地呵著氣,沒有怪他。 她以為在親她的是誰? 秦恕不敢細(xì)想,他仿佛在做夢。 岳府的人見是秦恕送岳金鑾回來的,神色頗為古怪。 岳家的女婿是太子,臨到婚期,半夜女兒不歸,卻是被三皇子送回來的。 溫采采看著岳金鑾唇上的傷口發(fā)呆。 她拉著陪岳金鑾出去的婢女問,“郡主的唇怎么流血了?” 婢女也是一頭霧水,“奴婢也不知道,方才明明還好好的。” 秦恕帶著人馬回府,走到半道上,被岳家追上的人攔住了。 對面是個管事的,點頭哈腰,神情卻難堪極了,“夫人的意思是,郡主快要嫁人了,若是出了什么對名譽有損的事,只怕惹了天家不悅,還望三殿□□恤,莫要將今晚的事說出去?!?/br> 秦恕冷冷睨著他,管事的被他看得遍體生寒,許久才聽見馬蹄聲揚起。 “還請夫人放心,今晚之事,我一個字都不會說出去?!?/br> 最后一次見面,是在宮里。 岳金鑾的嫁衣做好了,岳貴妃召見她去試嫁衣。 秦恕照常進宮向皇帝請安。 他們平日不見面,每次見面,都是巧合中的巧合。 秦恕不知怎么走到一棵花樹下,看見塌在樹下的木梯,怔了怔,抬頭往上看去,看見了岳金鑾。 岳金鑾在樹上看得遠(yuǎn),早發(fā)現(xiàn)他了,她故意不想被他發(fā)現(xiàn),抱著枝干往后躲。 他們還是看見了彼此。 岳金鑾尷尬地錯開目光,“你不許看,趕緊走!” 她穿著一身榴花紅的裙子,裙擺柔的好似彌漫的血,她陷在其中,白的宛如纏著血絲的玉。 她穿紅很好看,不,她怎樣都好看。 岳金鑾不記得那天晚上的事了,也不記得他的吻,沒有人會告訴她,但她唇上結(jié)了疤,小小的,暗紅色,像一粒血痣。 那是他留下的痕跡。 他沉默地盯著她,岳金鑾快被看哭了,窘迫又難堪。 秦恕怕她哭,收回視線,裝作什么都沒看見,徐徐往前走去。 岳金鑾松了口氣。